《最后的女皇》南朝烟华

57、见世面

　　“也没有……那么夸张吧，他只是看起来有些沉迷于研究罢了。”提起德罗，小砂心底不由感到些微的沮丧，不知不觉间，竟将自己的心里话脱口说出：“然而假若老师从途曼星球参加学术研讨会回来，得知我非但没如愿见到世面，反而给他惹了一堆麻烦，估计会相当的烦躁吧……”

　　“见世面？”言清墨从她那堆喃喃自语中精准捕捉到了这三个字，清润的眸光微微一闪，落在小砂身上，难免带上了几分特别的思量，“这就是你来景家参加宴会的原因？还穿着……星耀的校服？”

　　“我……”不知为何，在言乐面前还能面不改色并反唇相讥的小砂，到了言清墨跟前，忽然就涨红了脸，大概在好看的异性前，要面子是人类的通病吧。

　　然而小砂毕竟和常人不太一样，很快她就理直气壮地找到了说辞，并还绘声绘色地加以发挥：“我又买不起几十万永恒点一条的裙子！再说了，你们那个圈子里的，谁不知道谁的底细？难道他们会因为一个出身平民的女孩儿换上了多么昂贵的礼服，就从此对她刮目相待吗？恐怕结果刚好相反吧？那些名媛贵妇们，一定会在背后说，瞧，那个可笑的平民，她连服饰搭配都不懂，只知道珠光宝气套的满身都是，活像个暴发户；或者，瞧，那个寒酸的家伙，知道砸锅卖铁去买礼服却没有件像样的首饰。”

　　然而言清墨并未对她这番颇有些怨气的说辞置予评价，而是非常敏感地捕捉到了某个信息，他修长清隽的眉毛微微皱起，那双灿若星河的冰蓝色眼珠亦缓缓转动了一下，流露出一种意味深长的光芒。

　　“可我记得，似乎才给你打了三百万永恒点。”

　　小砂心中微微一惊，脸上的神情颇有几分不自然：“那个……找人的事情，我没说不做，只是目前还没什么进展，你知道的……”

　　言清墨遂抬手制止了她的喋喋不休：“我知道了。”

　　在深深看了小砂一眼后，言清墨又似乎很自然地回到了刚才的话题，他优雅而落落大方的贵族腔调在小砂的耳边缓缓响起：“那么，你受邀来到帝国最古老的世家参加宴会以……见见世面，却故意穿着与周围人群格格不入的服装，且若无必要，绝不与任何人交谈。那么我想知道，你究竟都见了些什么世面呢？景氏家族供应宴会的私厨手艺？还是一段，几乎漏洞百出到连阴谋都够不上的算计？”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语气之中已不可避免地带上了揶揄嘲弄。

　　小砂的脸又是微微一红，这次则完全是因为羞愧，她微微垂下了头，看上去像一个被判定有罪的囚徒在努力进行着最后的辩解：“也不是没有和人交流的……中将大人，景媛兄妹，还有那个骚……额，环境部长，甚至……还有您的宝贝堂妹，尊贵的公爵小姐言乐。”说到最后一个人时，她的语气里明显带着几分幽怨。

　　“哦？”言清墨眸光微动，“如此看来，你与言乐之间，竟还有一段不浅的交谈，那么说说，根据你的观察，她，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小砂咽了咽口水，却因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而干咳起来：“咳咳……咳……那个……”她快速拍打着自己的胸口，觑着言清墨看不出深浅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斟酌词汇，“言乐小姐她说话有些直……可能……不太顾及别人的感受……”

　　言清墨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还有呢？”

　　“还有……有些……骄纵吧。”小砂垂下头，随即闭上了嘴巴，心道那个死丫头愚蠢嘴贱没教养还欺软怕硬，简直就是人间小魔星。

　　“就这些？”言清墨淡淡地问道。

　　“嗯……她也很……纯真……吧？”小砂的脸上，硬生生挤出了一个有些尴尬的笑容，以掩藏住满脸的憋屈神色——没办法，谁敢当着大佬的面诋毁人家的宝贝堂妹，万一对方翻脸，一个冰锥直接眉心洞穿后脑，她也不用等着卫家的人来杀了。

　　然而，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小砂竟听到言清墨清冷洞见、几乎没有一丝感性的声音再次响起：“或许，你还漏掉了以下几个特点，比如，愚蠢自大又残暴苛刻，空虚无聊而又自私自利……”他这样一个接一个的形容词从嘴里蹦出来，且用词之狠，几乎将小砂震得再次呆住，以至于连不可置信的表情都来不及释放。

　　而在以丝毫不怎么正面的词汇形容完自己的宝贝堂妹后，言清墨竟以同样冷淡客观的语气继续评价着小砂的行为：“而这就是你漠视交流——无论从服饰还是行为方面，不注意观察而导致的后果，即对人缺乏客观全面的评价，从而遭人利用。”

　　第三次听到这两个字，小砂呆滞而出神的目光中，不由流露出几分受伤：“阁下也认为，我是被人利用了么？”

　　“我以为这再明显不过。”

　　“然而我并不明白……”小砂摇摇头，坚持说道，“她的精神力告诉我，她应该是没有在说谎的。”

　　“精神力？”言清墨挑了挑眉，用一种非常缓慢的语速，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然后，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慢慢地露出了一个轻蔑而不屑的笑容，“这又是德罗教给你的吧？”

　　“老师和我说过，人的嘴巴、肢体甚至眼睛都会说谎，但精神力不会，怎么，难道阁下不相信吗？既然不相信，那么您又为什么要使用精神力来探知别人的心神呢？”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小砂的语气已隐隐带上几分明显的不悦。

　　言清墨并未被她这略显咄咄逼人的语气所激怒，他缓缓坐直了身体，此时此刻，他的目光之中，闪烁着绝对理性、绝对严肃的思考：“不可否认，比起那些表面的东西，精神力所反映的东西的确更为深刻，也似乎更加真实，”他刻意加重了“似乎”二字，右手撑在小砂座位旁的椅背上，在不知不觉中缩短了两人间的距离，也慢慢的，放低了声音。

　　然而在小砂的视野中，他那双愈来愈近的冰蓝色眼眸却仿佛在自己面前缓缓放大的银河，其中闪烁的星辰，以一种极具侵略性的方式，一步一步地，占领了她的整个心神：“但精神力绝不等同于人心，人心是绝对复杂的存在。虽然在大多数情况下，你可以透过精神力来观测人心，但至少存在两种意外。”

　　小砂不由自主地凝视着他格外深邃的目光，刚刚因为不快而皱起的眉头缓缓松动下来，下意识追问道：“哪两种？”

　　“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最高明的骗子是什么样的吗？”他的声音被压地很低很低，恍惚间，小砂再度闻到那股极淡而极冷的木香，而言清墨那双冰蓝色的瞳眸已近在咫尺，其中闪烁着小砂似乎永远也看不明白的深邃光芒。

　　“我不知道……”小砂听到自己的声音，像是有气无力的漏风的笛声，在那一刻，她的脑子似乎停止了转动，使得她自己变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傀儡，缓缓地摇了摇头。

　　小砂看到，他那形状优美的薄唇，竟缓缓地，勾起一个完美而诱惑的弧度：“最高明的骗子，在欺骗别人前，会先学会欺骗自己，这是其中一种意外，在你看到他的精神力之前，他的心早已将自己的精神力抛弃。而至于另外一种么……”

　　小砂的目光一动不动地追逐着他那两片开开合合，色泽格外妖异的绯红薄唇，仿佛再也看不到世界上其他所有的一切，然而听他突然又停住不说，不由自主追问道：“另外一种，是什么……”

　　言清墨轻轻笑了一声，毫不留恋地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顺便整理了一下衣领，淡淡地说道：“另外一种，则是完完全全的懦夫蠢货，他们因从小被洗脑使得精神力萎缩退化如同婴幼儿一般，看似羸弱纯真，实则逃避现实，亦逃避他们过于复杂的心灵。”

　　小砂看着忽然间恢复正常的言清墨，心底不由自主地划过一丝淡淡的失落，然而在这失落刚刚出现没多久，她又警惕地瞪大双眼，整张脸涨的通红：这熟悉的痴迷感……这个不要脸的男人，居然用精神力来勾引一名精神系异能者？这是在鄙视她有多菜？

　　小砂几乎失去理智地，正要颤抖着抬起手来，指责对方刚才这不要脸的行径，哪知言清墨忽然点动了左手微微闪动的通讯仪，前方的座椅靠背上，立刻出现了一片蓝色的投影，那是景家“城堡”外的场景，一批又一批军队般的存在正在严密搜寻着什么。

　　“阁下，就在你们离开后十分钟，景氏的庄园戒严，不允许任何人出入。”一个严肃的声音传来，显然出自言清墨放在景氏的暗探。

　　言清墨脸上神色不变：“知道戒严的原因么？”

　　“现在还不清楚，但似乎……非常严重，景氏家主亲自去了一趟星耀，说是要什么人。”

　　星耀？听到这两个字，小砂猛地回过神来，刚才被戏耍的一肚子怒火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就在此时，地面车稳稳落地。

　　“知道了，继续调查。”下达命令后，言清墨抬手，关掉了通讯仪。

　　“至于这样吗……”小砂喃喃自语，“卫家派人截杀也就算了，景氏还戒严，去星耀要人？我又不是主谋，就算要报复，也……”说道这里，她又将剩下的那句“也轮不到他们”生生吞回了肚子，满脸复杂地看了眼言清墨，心道算了，反正这人刚刚也报复回来了。

　　“应该是发生了别的什么事情。”言清墨冷静地说着，瞥了她一眼，“你说德罗不在星耀，他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上午到太空站，估计中午就到学校了吧……”小砂有些不解，“怎么？难道他们这么大阵仗的，还真的是去找我？不至于吧？”

　　“虽然现在还不清楚状况，但在德罗回来之前，我劝你还是不要回学校的好。”

　　“那我应该去什么地方？”小砂沮丧地托着下巴。

　　“自然是跟我去参加另一场宴会，怎么，你忘了么？”言清墨眸光微转，右手顺势打开车门，长腿迈了出去。

　　“另一场宴会……”小砂一个恍神，这才想起自己刚醒来时，言清墨说的那些话，此刻他人已站在车外，以一种十分绅士的姿态，朝她缓缓伸出手来。

　　“你不是想要见识世面吗？”他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冰蓝色的眼眸中，俨然有星河闪烁，“我带你去见真正的‘世面’，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