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女皇》南朝烟华

56、慷慨先生

　　小砂心头不由咯噔一下，抬眼望去，只见言清墨那楚楚整洁、原本没有一丝褶皱的银灰色衬衣，竟被自己在胸口蹭出几道明显的痕迹。

　　“诶……我不是故意的，呃，我是说，抱歉……”她一边说着，一边心虚地别过视线。

　　然而言清墨只是皱了皱清峻的眉峰，用空着的右手轻轻扯了下衣领，此刻他的左手臂弯着，上面正垂挂着自己的白金色外套。

　　“蒙好脸，跟我走。”

　　见他转过身去，抬腿就要离开，小砂连忙站起身来，稍微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和面巾，快速跟了上去。

　　“阁下，请走这边。”等在门口的阿提见他们这样一前一后地出来，只眸光微闪，没有说什么别的，就迅速退到一旁，为两人做向导。

　　小砂这才发现，外面太阳落山，黑暗业已降临，而在这个走廊里，只有星星点点的路灯，一路之上，他们没遇上任何什么别的人。

　　小砂心知这条路应是刻意清出来的特殊通道，是以默默低头走路，并不多说什么话。

　　很快，三人走出了这座景氏专属的“城堡”，来到一辆地面车前。地面车通体纯黑，在夜色之中显得十分低调，车前那银光闪闪的狐狸图腾却格外显眼。

　　阿提退到一边，正要为言清墨打开后座的车门，突然间，一个充满戏谑的熟悉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言公子怎么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这么急着离场，莫非是首相有什么急事？不对……这位女士是谁啊，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呢？”

　　在听到景宁声音的第一秒，小砂整个身躯都不由自主地僵住，对方却似乎一点儿没有见好就收的意思，反而慢慢踱上前来，略显轻浮的声音里愈发流露出好奇：“咦？怎么还……遮住脸呢，难道是什么……不能见人的身份么？”

　　你才不能见人！黑色阔沿礼帽的蕾丝遮面下，小砂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手上却将面纱裹得更紧了些。

　　“环境部长，与你无关的事情，恐怕还是不要插手的好。”阿提拦在他身前，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悦。

　　“哎呀，我的政务次官大人……你确定，在每次见面时，都要对我说出这样的话来吗？”景宁说话的语气虽然是笑着的，眼底却殊无笑意，他微微逼近了阿提，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道，“可你忘了这里毕竟不是依兰，而是景家。”说到这里，景宁微微眯起了双眼，在谁也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下，忽然朝着小砂的方向快速走来。

　　然而，就在景宁突然伸手发难，要摘掉小砂的阔沿礼帽时，他的手竟忽然撞在了一道极薄却极坚韧的冰墙之上。

　　“上车。”言清墨主动拉开车门，并将手自然而然地放在了小砂的背上，轻轻推了她一把。

　　小砂丝毫不敢耽误，立刻钻进了车中，随即再度紧了紧盖着下半张脸的面纱。

　　车外，景宁干笑了两声，在小砂听来，他的声音虽然还是那么欠揍，却难得保留了一份谨慎：“真是没有想到啊，堪称世家典范的言公子居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学会了金屋藏娇？不过也是可惜，还差一点点，就让我看到正脸了。”

　　“你才是‘娇’，你全家都是‘娇’！”车内的小砂不住翻着白眼，坐等这花里胡哨的不正经大叔被言清墨回怼地体无完肤。

　　然而令小砂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言清墨虽然开口了，说的却居然是：“那么真是不幸，我似乎应该，藏的更隐秘些。”

　　小砂整个呆住，连部分面纱已被她咬在了嘴里都没发现。

　　“哈……”景宁也是一个十足的戏精，他居然跟着发出几声非常“懂”的笑声，“会意”说道，“明白明白，这件事情我是不会说出去的。人不风流枉少年，当然比起我年轻的时候嘛，言公子已经算得上极为克制了，只不过……”说到这里，景宁故意拖长了声调，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

　　“不过怎样？”不知是不是错觉，小砂似乎听见言清墨轻哼了一声，只是低沉地，几乎无可捕捉地，在这微凉的夜里，莫名有种冷冽的性感。

　　接下来，外面陷入了一片沉默，然而这沉默的过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小砂不知道，但几乎是过了好一阵，她才听到景宁打着哈哈，笑的十分圆滑：“啊哈，没什么……那么，好走不送了。”

　　“那么再会，环境部长。”言清墨干脆利落地扔下八个字，转身抬腿进来，阿提顺势为他关上了车门。

　　透过车窗的间隙，小砂看到景宁那双眼睛朝自己探来，带着种一目了然的洞察，然而，她还待看的更加清楚时，言清墨忽然按下了右边的按钮，一瞬间，所有车窗全部合上。

　　在阿提的操纵下，地面车开始平稳飞驰，然而很快，居然从侧边长出了两道双翼，整个脱离地面飞向天空。 　　

　　小砂一时惊呆，忍不住扒在窗边，透过黑玻璃车窗，看向外面渐渐远去变小的一切，从景宁到景家的整个建筑群，都慢慢退去，直到化为一个星点，彻底看不见究竟。 　　

　　“会飞的地面车诶……”小砂兴致冲冲地回过头来，忍不住想问些什么，却见言清墨闭上眼靠在座椅上，有些疲惫的抬手轻捏了捏眉心。

　　此刻昏暗的车灯照在他那冷峻的长眉、笔挺的鼻梁、两片绯红的薄唇以及极具线条感的下颌线上，不知不觉将整个人的气质都柔化了许多。

　　小砂看的呆住了，这是她在安全状态下，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详言清墨的长相，也第一次发现，他实在是个既皮相好看，且骨子里都浸着优雅气韵的男人，尤其在这种状态下，乍一看好似翩翩君子，温润如玉。

　　“要是表里如一一点，就真的太好啦！”小砂忍不住在心中感叹，不由自主将右手撑在膝盖上，托住下巴。

　　在这难得的片刻安宁之中，言清墨兀自闭目养神，却并未完全陷入睡眠，因为小砂听到他的声音在这不算宽大的空间里缓缓响起：“卫家派来的刺客，即使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直接朝言氏的地面飞车开火，这一点，你尽可放心。”

　　正兀自盯着言清墨的侧颜发呆的小砂愣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遂略带谄笑着说道：“阁下不计前嫌，出手相救，那个……感激不尽，只是不知道我该做点什么……好报答，您的救命之恩？”

　　言清墨轻捏眉心的手不由顿了顿，随即缓缓放下，但他仍然没有睁眼，只是轻轻地勾起了唇角：“哦？你准备……报答我？”

　　惊诧的神色迅速滑过小砂眼底，因为她从言清墨的清冷的声线里，听出了一丝非常罕见的打趣。

　　“……当然。”小砂硬着头皮，脸上的笑容却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有些僵硬，她开始暗自后悔起自己答应的太过草率，毕竟万一这人给她来句——好啊那你从这里跳下去的话，那要怎么办？

　　以对方那难以捉摸的性格，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幸好言清墨对于这个无聊的想法并没什么兴趣，他闭着眼睛休息了一阵，才漫不经心地提起了另一个，足以令小砂感到更加坐立不安的话题：“你已经正式成为德罗的学生，那么想必他也已带着你，去过那个地下图书馆了吧？”

　　“是……”小砂刚刚应了一句，便吃惊地瞪大双眼：“可……可……您是怎么知道的？我是说……关于那个地下图书馆的存在。”

　　“这并不稀奇，”言清墨仍然闭着眼睛，然而他格外清俊的脸上却流露出一抹极其罕见，几乎转瞬即逝的温柔，“我的童年，几乎就是在那里度过的。”

　　这下，小砂惊讶地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她望着言清墨，心中登时转过了好几个念头：

　　老师曾说过，那是一个独属于精神系异能者的图书馆，可言清墨却明明不是！

　　但如果他曾在那里修炼过精神力的话，那么似乎可以解释为什么，言清墨能够以精神系异能者独有的方式来使用精神力！

　　可话又说回来了，他既然根本不是什么精神系异能者，那么又是如何进入到那个图书馆中呢？

　　难道是老师带他进去的？

　　可老师为什么要带他进去？

　　就因为他是首相大人的儿子吗？

　　“你的这些问题还真是……烦不胜烦……”言清墨仿佛是不堪忍受噪音一般，突然皱起了眉头，而他的眼皮也终于缓缓抬起。

　　“救你这件事情，只是顺手而已，不需要你的报答。或许……你也可以把它当成，看在德罗的面子上。”

　　冰蓝色的眼眸中永远闪烁着令人难以揣度的深邃，仿佛星辰闪烁，美丽地令人无法逼视却莫名向往，而此时此刻，这双眼眸正落在小砂的眼底，使得她愈发感到困惑。

　　“这么说，您认识我的老师德罗？”

　　“算是吧，”言清墨挑了挑眉梢，“他最近怎么样？还是那样不修边幅，整日里嘀嘀咕咕，犹如神经质一般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