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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手别乱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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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倾也心下纳罕。他低头端详着烛九阴前供奉的几案,却不见寻常的瓜果菜肴,只有一只只小小的金色盆盏,不过两拳大小,表面画着一团团暗红的痕迹。
他走近了几步,细细一看。那一团团暗红的痕迹,都生着脑袋和圆滚滚的手脚,只是蜷缩成了一团,竟似还未出娘胎的胎儿。
“这位施主从何地而来?之前并未见有送拜帖来啊?”
方才端凳送水的小道童几分惊慌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长倾镇定地转过身子,冲他嫣然一笑。
“方才奴家见着一位夫人也进来了。正值上元节,小女想寻个观宇拜拜。这一整条街上,只有你们这儿开了门。”长倾镇定地走近小道童几步,低声道,“奴家自有难言之隐,还望道长能行个方便……小女家中贫弱,现如今只有这篮鸡蛋,且算捐个香火钱。若得道长相助,后日小女定当再登门拜访……”
长倾说着将手中满满当当的竹篮,递到了小道童面前。
他心下已是明白。这道观供奉的不是仙,而是鬼。
那些案上的金盏,盛的是落胎的婴儿。一些未婚娶便有孕的女子,或是与人私通而有了身孕的媳妇娘子,堕胎后心中有所忌惮,便寻了这么个地方,将婴孩的血肉和魂魄,一并“供奉”于此。
想到先前在地府就遇到烛九阴为虎作伥,捉了一大囚车小娃娃的亡魂送与玄魅。抬头瞧一眼烛九阴青面獠牙的泥塑,长倾心中更是笃定。
方才进了院子,他在院中的松树下随手拾了把石子,塞进竹篮化成了鸡蛋。此刻云阳被压在坨圆滚滚沉甸甸的东西下头,几乎动弹呼吸不得,又不敢“吱吱”叫出声。
那小道童迟疑地伸手想要接过竹篮,又抬头端详着长倾的眉眼,越发觉得不对。
他突然惊叫一声,“你就是方才在门口……”
长倾脸色一变,一转身变回了青衣长衫的公子模样。那小道童惨叫一声,身上多了道白花花的光束,将他捆得严严实实。
一把扯起小道童的芙蓉冠,长倾低声狠狠问道,“你师父在哪里?”
小道童吓得浑身直哆嗦。他拼命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见他惊恐地朝自己背后望去,长倾暗暗握紧了手中的竹篮,猛一转身,朝背后砸了过去。
只见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身上穿着冥府的骷髅纱衣,脸上带着青黑的面具。他手上握着一支漆黑的长鞭,一甩手气势汹汹朝长倾而来,顷刻间就将那竹篮抽了个粉碎。
“骷髅杖……”长倾闪身躲避的同时,心下惊愕。
这是玄魅的法器。
“咳咳……”云阳亦随着纷纷扬扬的落石滚落在了地面上。他搓着心口平复了两下,一手拔出头上的仙乐剑,冲着执鞭的男子冲了过去。
“大道六界,鬼惧神,神惧仙,仙落凡间。阴阳相克,否泰相生。神魔不敌者,凡界能制之。心中有胜念,地狱即为极乐净土……”
他心中默念着三日前雪楼交给他的阴阳咒。这是神仙修不来的法术,只有自己这般生长在凡间,原本灵力低微,才能以小博大、运用阴阳咒否极泰来,打败神仙亦难抵御的幽冥界物。
此刻仙乐剑在云阳手上艳光四射。剑气所及之处,掀起了波澜般的滔天艳影,将面具男子手上的长鞭,眨眼间削做了数截。
面具男子吃了一惊,喉中发出惊悚的咕噜声,却不似人声。他死死盯着云阳,双手合十,只见碎落在地的鞭子,在他掌间重新汇聚,变成了一支四五尺长的漆黑法杖,最上头是一枚发黑的骷髅,长着牛角和獠牙,眼窝淌出了凝滞的黑血。
“灵咒!”长倾一声惊呼,上前狠狠一把将云阳拽到了自己身后。
骷髅眼窝中突然冒出耀眼的红光,狠狠击中了长倾的心窝。云阳的耳畔响起了巨大的轰隆声,只觉得双脚几乎离了地,大殿内的神像神器都被震得粉碎。
“殿下!”云阳连忙上前扶起大口大口吐着鲜血的长倾。他抬头狠狠望去,那面具男子突然不见了踪影,只有法杖允自漂浮在半空中。
“美人儿,咱们在哪儿都能见面,真是有缘。只是如今每次都能见着这乳臭未干的小子陪在你身边,你不会对他动了真情了吧?”
玄魅毛骨悚然的荡笑声,回荡在满是瓦砾的大殿里。云阳惊惧地抬头四下望去,却是一个人都看不见。
“你为了私修禁术,竟然让烛九阴到凡间私募婴儿亡魂……玄魅,凡间不是你的地界,你的手未免神得太长了!”长倾却是丝毫不惧。他推开云阳的手,跌跌撞撞站起身来大声质问道。
“水神殿下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是你还没做天帝,就这般四处威风了?罢了,这儿本座已是玩够了,是该换个地界儿了。美人,咱们日后再见。”
云阳惊愕地看着那骷髅法杖在自己面前一点点碎成了尘埃、消失不见,玄魅诡异的笑声也再未响起。
“殿下!你怎么样!”他扶起长倾的身子,见他嘴角渗了血,又是自责,又有几分害怕。
遭了遭了。若是雪楼见着长倾回去是这副模样,定是又要拎着锁魂鞭,追着自己揍上半个院子。
“我没事。那灵咒我不是第一次见识了,只能对付阳世之人,伤点筋骨。毕竟真打死了人、破了生死薄的规矩,玄魅他自己亦担当不起。”
长倾话音未落,被绑在一旁的小道童,突然拼命挣扎着撕心裂肺般大喊大叫起来,嘶哑了嗓子也不停下。
长倾走过去点了下小道童的额头,他才闭上眼,垂了头没了声息。
“方才竟是忘了他还在一旁……恐是被吓疯了。”长倾摇摇头。
“小小年纪就助纣为虐。咱们把他绑去见官,封了这妖观罢!”云阳咬牙切齿道。
“真正的帮凶,是他早就闻风逃窜的师父。玄魅狡诈至此,是不会让信不过的人知晓他的勾当的。”长倾低声道,“这小道童不过扫扫院子、接接香火钱。他方才还想着递水给我,还算良心未泯。我去了他的记忆,给他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这次就饶了他罢。”
“那方才与我交手的男子……”云阳仍是满头疑问。
长倾扭头冲他一微笑,“那是化成人形的烛九阴。是不是还有几分俊俏?”
二人出了道观,才发觉艳阳高照,已到了晌午。
见长倾又皱皱眉捂住胸口,似是忍耐着巨大的痛苦。想必方才那灵咒被拉到最强,到底伤到了长倾的五脏六腑。他体内还有血毒,更是雪上加霜。
“咱们……咱们找间客栈,今晚就好好歇歇罢。”
尽管昨晚还说“客栈不好”,此刻云阳不得不改了口,脸上却不由自主泛了红。
臭小子,跟了雪楼两日,脑子里就和他一般满是黄色废料了。瞥一眼云阳的脸蛋,长倾咳了两声道,“无妨,不过是累了些。你且扶我去路边休息,买两块西瓜来解渴。”
云阳连忙伸手连拥带抱,扶着长倾到了街边一处茶水摊坐下。他唤店家上了茶,自己转身去寻卖西瓜的摊子。
凡间已值初夏,到了晌午天气逐渐闷热起来。云阳一手遮着日头,一边四处打探着街道两旁的摊子,好不容易寻着卖西瓜的店家。
他捧着切好的西瓜,刚一转身,却见不远处一个卖风筝的摊子前,一袭白色衣衫的颀长身影,万分眼熟。
白色发带松散挽起的青丝,圆润如星辰的明眸,弯起唇角便似春风拂面的和煦笑意……
“啪”地一声,手中的瓜瓣掉在地上摔得稀碎。云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云寒……哥哥!”
他不管不顾地朝云寒跑了过去,抱了他个满怀。
“哥哥……哥哥……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见怀里的人儿泣不成声,云寒先是惊愕。他嗅到云阳身上熟悉的气息,旋即明白了过来,也紧紧回抱住了他,闭上眼落下泪来。
二人不顾周围几分诧异的眼神,抱在一起哭了好一会。云寒用双手轻柔地捧起云阳的脸,熟稔地擦拭着他脸上的泪珠,终是露出了一丝温柔的笑意,“傻小子,哭什么。你是怎么会在这儿。”
云阳一愣。他只说是随了长倾来凡间微服赏春游玩,并未提及方才在妖观与玄魅和烛九阴的恶战。
末了他亦问云寒道,“哥哥,你怎么也会来了凡间?”
云寒想了想,还是没提伏音的名字,“不过是魔界闷得久了,就来透透气儿……”
想到泪海鲤鱼族历经变故,被长倾封在了海底不得见天日,小艾也死了,云阳又觉几分凄凉。他如同往昔一般,将脸蛋在云寒怀里蹭了蹭,又抱紧他了几分,并不愿离开。
“哥哥受苦了……你就和我一同回天界,再也不受那两个魔头欺……”
云阳话音未落,一只健壮有力的胳膊,突然狠狠将他从云寒怀里一把扯开。旋即重重一拳就落在了他的左眼上。
他第一次明白了“眼冒金星”一词,所言非虚。
“王八蛋!谁叫你动他了!他是我媳妇儿!”吐了口中叼着的猪蹄,伏音瞪着被自己打翻在地的云阳,撸起袖子破口大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