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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孤介性情无端被谤 ...

  •   三皇子素来有些小牛犊子脾气,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你若好言好语同他说了,他便是个懂事的孩子,但倘若他觉得自己吃了冤枉受了委屈,他绝对会为了捍卫自己的自尊而战斗不休。
      嘉善三言两语一下就触及三皇子逆鳞,他急得脸红脖子粗,忙争辩道:“嘉善姐姐,你做甚这样说我?我真的没有推她!我爬上去的时候她已经掉下来了,不信你只管去问宁安姐姐!”嘉善好整以暇道:“如果不是你,你急成这样做甚?宁安慌里慌张的,便是有人推了她,只要手脚轻些,她只怕也觉不出来。”又笑了笑,指着那个内侍道:“也不是姐姐非要冤枉你,他只是个普通的洒扫宫人,与你无冤无仇的,若不是亲眼瞧见你推了人,何苦红口白牙地污蔑你呢。”
      三皇子平日里聪明伶俐,读书过目不忘,与人交谈也是对答如流的,今日也是气急了,竟找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只能反复重申自己是无辜的。两厢正僵持着,僖嫔同皇后便先后过来了,这场小小的审判便中止了。
      三皇子朝皇后大吼大叫之后,心中正十分懊恼,他是被嘉善逼得急了,才这样像个炮仗般一点就着,可嫡母明明没有怀疑责怪之意,自己怎么就如此失礼了呢。受到母妃的训斥之后,心中又是羞愧,又是委屈,几乎要哭出来了,可心中又记得自己是个男子汉,不能轻易落泪。
      贵妃见儿子额上青筋直跳,脑门上全是汗,心中心疼极了。她才接到伺候三皇子的宫女报信,就意识到是有人要为难自己的儿子,急忙赶过来,可还是迟了一步。
      自打贵妃因为许太后的事情受到连累,小产之后,皇帝虽然并未迁怒,却也唯恐触景生情,鲜少再翻长宁宫的牌子。这样的做派传到宫中上下的眼中,便当作是贵妃失宠的迹象。宫里人哪一个不是一颗富贵心,两只体面眼,看菜下碟是惯用的本事了,见贵妃没了许太后这个倚仗,又失了圣心,岂有不作践的。从前徽墨的事情还只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事情牵连到三皇子身上,具体的表现就是在学里,孩子们都受到家中亲长的告诫,鲜少有敢同三皇子一块玩的。除了安成公主的一子一女,连同吉安侯世子陆斯言之类心中没什么小九九的人,其他人都不怎么同他搭话。三皇子也感受到了同窗们的排斥,便一并婉谢了杨珩等人的好意:“我知道他们是为着什么疏远我,多谢表哥看顾,只是表哥往后也离我远些,免得一并受到孤立。”
      三皇子独来独往惯了,诸如今日这般多得的一刻钟的闲暇,他也不与同窗玩耍,一个人去了一趟文渊阁看书,估摸着下节课的师傅要过来了,才回到文华殿去。路过两地之间的园子的时候,恰好看见宁安一个人趴在八尺高的太湖石上,手里攥着一把红通通的果子,下不来也上不去,急得直哭。
      许贵妃同纪僖嫔交好,三皇子也算是与宁安一起长大的,加上纪氏素来待他极好,既是姐弟情深,也是投桃报李,如今宁安遇到危险,三皇子当仁不让地要去救她。
      三皇子打眼一瞧,没见周围有什么人可以求助,只得一咬牙,自己爬了上去。他虽然年纪比宁安还要小一些,但到底是个男孩子,爬假山之类的事情干得不少,想着等自己上去了,托她一把,让她下来。
      一面爬着,一面还要出言安抚宁安,可宁安也不知道挂了几时,又累又怕,手上早没力气了,没等他爬过去接住她,她便手一松落了下来。
      三皇子连忙三两下跳下去,却看见宁安半趴在地上,膝头满是血,痛得站不起来,忙命跟着自己的内侍出去喊人,自己在宁安身边守着。直到温师傅带了人赶过来,又是命人请太医,又是做主打发人抬了春凳过来将宁安抬到建极殿,他才松了一口气。
      却没料到自己一腔热血地救人,反倒惹了一身腥臊。伺候三皇子的宫女是个机灵人,听见那个洒扫的内侍指认三皇子动手推人,嘉善开始责问三皇子的时候,便一溜烟跑去长宁宫告诉了许贵妃。若非如此,此时此刻留下一个气昏了头的三皇子与皇后对峙,边上还有一个伶牙俐齿的嘉善,三皇子决计讨不了好去。
      三皇子被母妃一声低喝唤回了神智,又羞又愧,连忙躬身向皇后请罪:“母后息怒,实是官哥儿昏了头,这才冲撞了母后。但也请母后相信,儿子原是过去救人的,决计不曾推宁安姐姐下去。”
      三皇子虽然不是皇后亲自抚养的,但皇后素来贤良,恪尽嫡母的职责,对皇宫里的每一个孩子都关怀备至,自然明白三皇子的秉性,是随了许贵妃的,最是好强不过,决不能容忍别人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出言冒犯她,想来也不是有意的,只是激愤之语。
      皇后自然不会与一个小孩子斤斤计较,见三皇子致歉,便柔声说了句“无妨”,思忖片刻,招了嘉善过来问话:“你既说是官哥儿在左近,可是你亲眼所见?”嘉善摇摇头,怯生生地道:“女儿不曾瞧见,却是听那一位宫人说的。”说着伸手指了指那个站出来指证三皇子的洒扫内侍。那内侍看见嘉善将自己供了出来,慌得一缩脖子,脚下也往后退了一步。
      皇后且不去理会那个看起来就十分心虚的内侍,只蹙眉向嘉善道:“古语有云,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也是读了圣贤书明了事理的,如何能听风就是雨,贸贸然说那样的话,叫你弟弟听见了,岂不是伤了你们姊弟的情分?”嘉善低垂着颈项,低声道:“母后教训得是,嘉善知道错了。”又十分知情识趣地转向三皇子赔了个不是:“是姐姐不好,官哥儿勿怪。”三皇子心中仍存着气,却也知道在嫡母跟前不是任性的时候,便受了嘉善的赔礼,姊弟二人握手言和。
      永嘉在一旁冷眼看着,心中暗自赞叹了一声,嘉善这人再是可恶,“能屈能伸”这一点,实在是自己拍马不及的,说赔不是便赔不是,好似方才颐指气使咄咄逼人的那一个并不是她一样,这样的变脸功夫,真是堪称一绝。
      皇后见嘉善“从善如流”,便也不再苛责,只将目光落在那一个洒扫内侍身上,淡然道:“三皇子到底有没有推人,却也实在好说,既然有人证在此,你便将事情从头细说。”那内侍被皇后指着,只得跪下回话:“奴婢原是文华殿的洒扫宫人,今日轮值,该着负责文华殿外园子的洒扫。奴婢今儿起早,已经在园子里扫过一回,谁料白日里风大,复吹落好些叶子,奴婢便拿着笤帚,又往园子里去了一回。去的时候便瞧见宁安公主爬在高高的假山上头,三皇子紧紧跟在她身后,也在往上爬,奴婢被一棵马尾松挡着,没看真切,只见三皇子手臂一抬,宁安公主便惨叫一声落了下去……”
      皇后见他言辞闪烁,无关紧要的话说了一大堆,说到要紧的时候却支支吾吾,不由冷笑一声:“你看见公主在假山上下不来,既不去搭救,也不去叫人,光这一点便十分可恶,该治你个重罪!”那内侍连连叩首道:“皇后娘娘饶恕!非是奴婢不肯搭救,实是刚瞧见公主在假山上,还未及反应过来,公主就落下去了!”僖嫔听见此人冷眼旁观自己的女儿遇险,非但不救,还在这里搬弄口舌,意图挑起自己和贵妃之间的不和,心中也是大怒,跟着斥责了一声:“指证三皇子的时候,你反应倒是很快,怎么见到宁安遇险,却反应迟钝起来?”那内侍口中讷讷无言,只能磕头如捣蒜。
      皇后见他再也无话可说,便盖棺定论:“见到主子遇险而不救,此罪一;未曾确认,就作不实之证,此罪二;调三斡四搬弄口舌,此罪三。这样的刁奴,皇宫里再容不下你,开发一顿板子赶出去!”又问道,“他师父是谁?管束不力这一份罪状,本宫暂且压着,不发落你,回去好生思量着,往后再有过失,一并受罚。”此人虽不在场,自有皇后身边得脸的宫人出去传话,那人未曾想徒弟出了这样大的纰漏,无故弄得他在皇后跟前挂了号不说,还得了好大一个没脸,心中羞惭不已,往后约束徒弟愈发严格。
      发落了挑事之人,皇后又看向僖嫔,柔声道:“纪妹妹……”纪氏闻弦音而知雅意,知道皇后无意将事情闹大,连忙接话道:“皇后娘娘,此事原是个意外,只是我们宁安淘气,怨不得旁人,倒是要多谢三皇子仗义,好歹搭了宁安一把。”语毕,含笑向三皇子颔首,又向贵妃施礼道:“姐姐将三皇子教导得极好,待我们宁安腿好了,妹妹再带着她一道来向三皇子致谢。”
      许贵妃见状,连忙把僖嫔扶住,在她耳边低声道:“妹妹这番恩德,姐姐永远记着。”
      三皇子方才受了冤枉,强忍着不肯掉泪的,如今听见僖嫔这一番软话,心中一酸,再也受不住,眼泪刷地下来了,他胡乱用手背抹了两下,笑道:“当不起纪娘娘一句‘谢’,原是我该做的,等今日下了学,我就同母妃一道过来看望姐姐。”
      皇后见僖嫔识趣,贵妃也知恩,彼此一派和睦,心中十分满意,点了点头,又道:“方才宁安累极睡下了,等她醒了,多多地叫了身强力壮的宫人来,将她好生抬回永宁宫。学生们都回文华殿,莫耽误了课业,余下的人都散了。”
      等众人都散了,建极殿只余下等候宁安苏醒的僖嫔和贵妃两个,许贵妃便向僖嫔欠身施礼:“多谢妹妹。”僖嫔起身避让,口中笑道:“姐姐何必多礼?官哥儿原是我看着长大的,知道他是个仁义的孩子,必然不会伤了宁安。”顿了顿,又笑着补充了一句,“姐姐便是要谢,也该去谢皇后娘娘。”
      宁安摔下假山一事,本就可大可小,端看皇后怎么处置。皇后有意息事宁人,便如眼下这般,将事件定性为意外,将洒扫内侍的证词弃之不用。但若皇后有意大做文章,拿捏着洒扫内侍的证词,一口咬定是三皇子动手推人,便足以将贵妃母子打入绝境。
      对皇后来说,这样做不仅不费吹灰之力,还于自己大有裨益。三皇子乃贵妃所出,又聪明灵秀不让太子,未必没有觊觎东宫之位的野心。倘若借此事大做文章,让三皇子背负上残害手足的恶名,足以让他一辈子无缘帝位,皇后便能高枕无忧。还能趁着贵妃无宠,栽赃她一个教子无方的罪名,让皇帝彻底厌弃和远离贵妃。
      但是皇后并没有这样做。皇后虽然不算十足聪明敏锐,但浸淫宫闱多年,若要硬说皇后是没想到这么个主意,便是贵妃自己也不会相信。皇后明明想得到,却没有这样做,说她太过谨慎唯恐遭到旁人诟病也好,说她胸襟宽广宅心仁厚也好,总之,她的的确确是当得起这个中宫之位,当得起贵妃一句谢的。
      当然,僖嫔的配合也是功不可没。若皇后有意放过贵妃母子,僖嫔却不依不饶,抓着皇后定要一个说法,给宁安出一口恶气,贵妃和三皇子也不能这样顺顺利利地化险为夷。
      许贵妃如此想着,便向僖嫔笑道:“皇后那里,自是要谢的,只是妹妹这边也不能疏漏了。宁安伤得这样重,可得好好给她补补,姐姐这里倒是有些东西,回头给你送过去,你若是不受,我可要当你嫌弃了……”
      又和僖嫔闲话了两句,见宁安仍旧酣睡着,没有醒转的意思。许贵妃这才告辞出去,扶着鹿鸣的手慢慢地往回走。
      鹿鸣一面搀扶着许贵妃,一面问道:“娘娘,可要奴婢查一查那洒扫宫人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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