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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太湖石祸起南天竹 ...

  •   方婕妤早在当初唐婕妤初见秦王的时候就觉得不妥,时有规箴,可依旧唤不醒一个沉浸在美梦里的痴心人。方婕妤无奈,只得在有秦王出现的场合,步步紧跟着唐婕妤,唯恐她做出什么失礼的举动来。
      原以为自己和唐氏在后宫中都不算受宠,又素来安分,鲜少会引起旁人的关注,没料到纪僖嫔心细如发,仍旧被她觉出不妥来。
      纪氏见方婕妤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原本只有一二分疑心的,如今也升腾到了六七分,她不由身子微微前倾,仔细观察着方婕妤的神色,正欲细问,却见宁安公主身边的大宫人神色匆匆地跑过来,惊慌失措地禀告道:“娘娘,不好了!宁安公主从假山上落下来了!”
      纪氏闻言,顿觉眼前一黑,身子一软,坐倒在椅子上,缂丝的椅搭被她的指甲挑起一条丝线。纵是沉着稳重如纪氏,听到这样的消息,也难免关心则乱,张了张口,喉间却似被堵住了,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方氏见纪氏终于不追问了,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听到这样的消息,复又六神无主起来,眼看纪氏往后栽倒,更是忙乱,口中呼唤着“娘娘”,便要过去扶她。那个前来报信的宫人也慌了神,最后还是纪氏跟前的大宫人逸之上前,稳住了局面。先是取来薄荷膏点在纪氏额上给她醒神,再是抓住那名叫石帆的宫人细问:“公主伤得重不重?是如何跌落的?”
      石帆惊魂未定地咽了口唾沫:“公主跌伤了腿,膝盖上全是血,教授调香的温师傅已经打发人去请御医了。至于如何跌落……”石帆顿了顿,方小声道,“据路过的宫人说,看见三皇子推了我们公主……”
      纪氏灌了一口苦茶,人已经冷静下来了,听见石帆如此回话,当即蹙眉道:“没凭没据的,休得胡说。”她声音并不大,却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非但石帆闻言唬得住了口,就连在一旁听事的方婕妤都瑟缩了一下。
      逸之看向纪氏,小声劝慰道:“娘娘莫心焦,并未伤着头部,定是于性命无碍,想必只是些皮外伤。”纪氏缓了一口气,朝她略点点头。又向方婕妤强笑道:“本宫这里有事,就不留妹妹喝茶了,妹妹自便罢。”也不用纪氏再示意,逸之便乖觉地走上前,扶住纪氏的手,朝石帆使了个眼色,一行人便步履匆匆地往文华殿的方向去。
      走到文华殿,早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内侍守在门前,远远看见纪氏过来,连忙上前施礼道:“娘娘可是来看望宁安公主的,请往建极殿去。”
      文华殿是皇子公主和伴读们读书的地方,一时间也辟不出宫室让受伤的宁安公主休养,建极殿则是更衣、赐宴之所,离文华殿没有几步路。
      纪氏闻言,又急步向建极殿走去。还没进去,就听见里面哭声震天,纪氏不由心跳如雷,生怕宁安有什么不好。到得殿中,发觉太医已经比她早些时候到了,正在为宁安公主包扎。宁安疼得额头上都是汗,小声地抽噎着,精致如同瓷娃娃的小脸皱成一团。
      纪氏见宁安虽然哭着,但神志清明,腿上的伤口被处理过了,瞧着也不怎么怕人,这才松一口气,此刻也管不得到底是谁哭成那样,只抓着太医问道:“您瞧着宁安的伤势如何?”
      那太医是太医院中最擅长治疗跌打损伤的御医,听见纪氏发问,抚着山羊胡子,十分肯定地说道:“纪娘娘放心,小殿下只是受了些皮肉之苦,并未伤及骨头,假以时日便可痊愈。”又指着桌上墨汁淋漓的两张方子,“娘娘照着方子,配了膏药,每日给小殿下涂抹便可。若小殿下受了惊吓,睡不安稳,就请煎了安神的汤药送服,若心绪宁静,不用汤药也无妨的。”
      宁安公主虽然在行事沉稳的纪氏膝下长大,但天性随了她的生母沈康嫔,娇滴滴的,不太能吃苦。纪氏想着女儿的性子,吃了这么一跌,只怕会惊惧夜啼,遂点头道:“有劳太医了。”逸之亲自上前,将两张药方收好。
      片刻之后,皇后也赶到了,进来忙问情况如何,纪氏朝皇后点头道:“劳皇后娘娘忧心,宁安并无大碍。”皇后点了头,又走到宁安歇息的拔步床前,亲自看了一回,宁安素来乖巧,细声细气地谢了皇后的关怀。皇后见宁安小脸苍白,十足可怜的模样,心中十分不忍,命微风拿一条薄毯子过来,给宁安盖着让她睡觉,自己走到偏殿里,看向守在偏殿听消息的那些学生,蹙眉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偏殿里鸦雀无声,便是方才嚎啕大哭的那一位也收了声。皇后打眼一瞧,见那人满脸泪痕,心中已猜到了一两分,也不去追问,只指了永嘉道:“你身为长姊,怎么没照料好妹妹?你出来说说怎么回事。”永嘉早就习惯了皇后的严格,无端遭到责问,也不再觉得委屈,而是乖顺地出列,低头小声道:“母后息怒,纪娘娘息怒,是永嘉的不是,没有看顾好妹妹。”纪氏连忙避让,不敢受永嘉的礼。永嘉便说道:“今日上大课的林师傅有事,早了一刻钟放学,下一节课的温师傅又还没到,我们便在文华殿玩。宁安妹妹输了,被罚采南天竹的果子,就只有文华殿外头园子里那座最大的太湖石上头有,宁安妹妹想来是采摘的时候失足了。”
      南天竹是一种灌木,果实鲜艳可爱,后宫的大花园里并不少见,但文华殿附近却只有假山上种了一些绵丝南天竹。
      永嘉说话得体,并未带出任何人。纪氏没听见三皇子的名字,心中有些纳罕,不知道石帆为何觉得是三皇子推了宁安。正觉得奇怪,却听见边上有人大哭起来,听声音正是方才她进来的时候哭声震天的那一位。
      却是忠勤伯之女汪菩,她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皇后娘娘,都怪我。采红果的主意是我出的,都是我害了宁安妹妹,我不是故意的……”
      皇后闻言,不由大皱眉头,若宁安真是自己失足倒也罢了,可牵扯到了伴读,事情就有些棘手。忠勤伯府素来安分守己,在一干勋贵外戚里头素来是有清誉的,他们府上的嫡长女汪蔷也是京中出了名的好女,如今嫁到了南直隶的官宦人家,可是次女汪菩却有些愣头愣脑的。
      若是别的伴读,皇后兴许还要怀疑一下对方是不是故意的,明知道南天竹种在假山上,还要叫宁安爬得这样高。可偏偏是这个素来不太机灵的汪菩,她惯是个没心没肺的,肯定是没有考虑周到,实在不像存了坏心的样子。
      横竖宁安也没有重伤,倒也不必为了无心之失苛责她,免得忠勤伯府心存怨望。皇后如此想着,便放柔了声音:“好在宁安没什么大事,菩姐儿莫哭了,下回少在水边和高处玩耍就是。”汪菩听见皇后没有怪她,哭得却更伤心了,抽抽噎噎地说:“都怪我。我在家存了五十两银子的体己,原本要拿来问母亲买免揍金牌的,现在我都拿出来,给宁安妹妹补身子。”一面哭,一面问自己的侍女张着手,那侍女面露难色:“小姐……奴婢也不曾带在身上。”汪菩便又哭到纪氏跟前:“纪娘娘,都是我的不是,等明儿我把银子拿过来,您给宁安妹妹炖大骨汤喝……”
      她哭得实在可怜,言行举止又有些好笑,实在不像十来岁的孩子,便是才入学的琛姐儿都比她进退有度。纪氏纵是挂心女儿,眉头一直蹙着,见她的模样,也忍不住笑了一声,摆手道:“没事的,纪娘娘不要你的银子。”
      这时候嘉善裹在人群里,忽然说了一句:“似乎有人曾瞧见,宁安失足跌下来的时候,官哥儿也在左近。”
      她虽然缩在人堆里,说话又小声,但皇后自然不会听不出养女的声音,闻言便看向她。嘉善与养母对视了,不由缩了缩脖子,露出畏怯的样子:“是不是嘉善说错了什么?我原想着,官哥儿离得近些,或许能看清宁安妹妹究竟是怎么掉下去的……”
      皇后心中埋怨嘉善多事,但既然被她嚷出来了,自己自然不能不过问,因此便看向立在一旁的官哥儿,柔声道:“官哥儿……”她才说了一句,便见三皇子满面通红,眼眶里似乎还蓄了两包泪,朝她大叫道:“不是我!”
      “官哥儿!怎么跟你母后说话的!”皇后正错愕间,却听见殿外忽然传来厉声的喝问。众人回过头去,却见许贵妃扶着鹿鸣的手,急步走进来,满面怒容地看着三皇子。
      时光回溯到一刻钟前,正是宁安公主才出了事,被送到建极殿等候太医治疗的时候。永嘉作为皇帝的嫡长女,责无旁贷地挑起了稳住大局的担子,将先前同宁安一起玩耍的人,连同在假山附近的人都集中到偏殿里,余下的无关人员则回到了文华殿,由温师傅看管陪伴。
      永嘉不笑的时候,颇有几分皇后的影子,庄严肃穆地问道:“宁安究竟是怎么跌下去的,可有人知道?”汪菩便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哭的。众人也都知道,事情虽然是汪菩起的头,但宁安摔下来真的与汪菩没什么关系。余下的几个和宁安、汪菩一起作耍的小女孩也唬作一团,战战兢兢的。可是她们当时都在文华殿里头,并未跟着宁安走到园子里,也并不知道究竟。
      永嘉便去问宁安的宫女,石帆被打发到后宫里去报信了,留下的这一个名叫水松,知道小主子出了事,自己决计讨不了好,唬得脸色煞白,回话的时候也战战兢兢的:“方才石帆去给公主预备点心了,是奴婢跟着公主去的园子。走到半道奴婢的帕子丢了,回头去寻,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公主就……”永嘉闻言,心中很是不悦,但这是宁安的宫女,自有僖嫔娘娘管教,她也不便说什么,正欲再问些什么,嘉善却在一旁冷声道:“你这宫人,好不晓事。是伺候你主子重要呢,还是寻你的帕子重要?宁安妹妹若有些不好,仔细纪娘娘揭了你的皮!”
      嘉善这话实在有些越俎代庖了,水松听了,心里虽然也有些畏惧,更多的却是不服,只是不敢表现出来,只能低头受了。
      永嘉对嘉善的插话很有些不满,但眼下也不是与嘉善起争执的时候,她便指着一个内侍问道:“你是文华殿的洒扫宫人罢?方才出事的时候,你可在园子里头?是否瞧见了是怎么回事?”那小内侍闻言,却扑通一声跪下了:“回殿下的话,奴婢正是文华殿的洒扫宫人,出事的时候,正在假山边上扫落叶,亲眼见到三皇子将宁安公主推了下去!”
      三皇子听见那宫人攀咬他,很是震惊。永嘉听见了,却有些狐疑。方才宁安掉下来,正是三皇子头一个发现,也是他跑回来通知众人的,论理她原该第一个询问他才是。只是三皇子的生母许贵妃素来与自己的母后算不上十分和睦,故而能不劳动许贵妃派系的人,永嘉就不会轻易差遣。
      三皇子见长姊看向自己,眼中还满是疑惑,不由倒退了两步,解释道:“我不曾推宁安姐姐下来。适才是我路过的时候瞧见姐姐独自一人在爬假山,爬得太高了,上不来下不去,急得直哭,我就爬上去想拉她,可才爬了一半姐姐就掉下来了,我与她并无肢体接触。”
      永嘉见三皇子很是激动,脑门上青筋直跳,便想先安抚一下他的情绪,再来求证他说的话的真假。尚未开口,便听见嘉善冷笑一声:“官哥儿,你也是小小男子汉了,自己做的事情如何能不承认?你实话告诉姐姐,是不是因为你母妃失了宠,连带你也受冷落,你见不惯宁安得师长们的宠爱,才要这样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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