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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马尾刷扯出镴枪头 ...

  •   永嘉换牙的时候,门齿出得不太好,有些兔子牙,永嘉为此足足失落了一年多,才缓过来,慢慢适应了。
      孩童换牙一般都是从门齿开始换,乳牙脱落新牙没长出来的时候,永嘉很是害羞,那段时间嘴巴总是抿得紧紧的,不肯把牙齿露出来,后来小牙齿冒尖的时候,她又总是忍不住去舔它,教养嬷嬷规箴了许多遍都没有用,所以恒牙长出来就不太好看。
      永嘉打小就爱美,小小年纪就知道拿了皇后娘娘的步摇往自己头上比划,手臂上留了个疤都要伤心好几个月。如今牙齿可是要跟随自己一辈子的,且不似脸上的雀斑,还能靠脂粉遮掩,为此很是犯愁。不过也算是因祸得福,因为牙生得不好,永嘉就格外注意爱护牙齿,永宁宫的宁安公主躲在被窝里吃糖蛀了两颗牙了,永嘉却鲜少吃糖食,每日早晚都要用马毛刷子蘸了青盐,仔细地清洁牙齿。故而虽然门牙不太好看,余下的却都是齿如瓠犀。
      学里的孩子们也都在陆陆续续地换牙,除了刚长出门齿那一阵子被人笑话了两日,后来众人也都看习惯了,并没有什么人嘲笑她,有一回课间她对着靶镜发愁的时候,路过的傅世恒还笑着称赞了一句可爱。就连素来与自己不对付的嘉善,明明自己的牙生得极好,有如编贝,竟然也破天荒地没有借此嘲讽自己。谁承想竟是在这里等着!
      在自己好不容易习惯和适应之后,在自己终于开始留头,到了可以打扮、注重仪表的年纪,在自己整十岁生日,开开心心地拆生辰礼的时候,给自己这样一种无声的嘲讽和打击。
      永嘉狠哭了一阵,还要压着嗓子注意着不被外头的宫人听见。哭过之后又忍不住埋怨自己心性太脆,明明知道嘉善历来如此,每回看见她给自己挖坑,自己却用还要忍不住往里面跳。倘若让母后知道了,定然又要批评自己小性子,经不住事。
      她将那柄刷子直接扔了,平复了一下心绪,继续去看别的礼物。宝庆的闺友濮琇莹虽然有孝在身不能过来,却也托宝庆转交了自己准备的贺仪。此外还有大姑母福清公主临盆在即,身子沉重不便赴宴,将自己的礼物托付给了安成姑母。
      想到福清姑母,永嘉不禁有些出神。自从这位姑母再嫁,父皇母后鲜少提到她,说起的时候总有些避讳。两位姑母先后有孕,母后打点了两张一模一样的礼单子,给福清姑母那一份不过是中规中矩,给安成姑母的却在礼单之外另有许多珍稀之物。给人的感觉,就好像大家并不期待福清姑母腹中的表弟或者表妹出生似的。
      她也曾好奇地向母后打听,母后却沉着脸说了句:“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打听,你功课做好了不曾?”还是嘉善消息灵通,不知从哪里打探明白了,过来告诉自己,原来外头传言,福清姑母腹中的孩子,并不是后头那位崔姓姑父的!
      永嘉才有些感慨,猛然想起若是母后知道自己关心这些无谓的家长里短,定然又要疾言厉色地批评自己不庄重,可要是被她知道传话的人是嘉善,顶多和颜悦色地把嘉善召过去说话。想想就觉得很没意思,她轻轻摇了摇头,把这些想法抛诸脑后,转而开始研究起给未出世的表弟表妹准备什么礼物了。
      备礼的时候自然还要同嘉善和宁安两个妹妹商议一番,礼物不能冲突了,想到还要与嘉善沟通,永嘉就失了兴致,索性推到明日,打算等宁安在场的时候再来商议。
      到第二日一早,用过早膳,又要往学里去。永嘉与嘉善私底下不和,在外头却不敢失了礼数,因此每日仍旧是结伴同行的。嘉善神采奕奕地走过来,身后的宫女替她拿着书袋,看见永嘉正在朱雀门前等她,笑着打了声招呼:“姐姐安好,昨儿妹妹给你的礼物,用着可好?”永嘉条件反射般地一抿嘴,冷冷地瞪了她一眼,淡声道:“可不太好,瞧着精致漂亮,却是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的,马毛刺得我生疼。”
      嘉善闻言,神色微变。“银样镴枪头”原是嘉善的琴师父给她的批语,说她弹琴的时候十个指头上下翻飞跟蝴蝶似的,很像那么回事,弹出来的声音却只比锯木头好听些。她生受了这一句讽刺,露齿而笑:“那真是可惜了,亏得妹妹想着姐姐定然用得上,还特地吩咐匠人选了最最柔软的马尾毛呢。”
      两人一碰即收,随后便缄口不言,直到走到文华殿,见到了旁人,才重新开始说话。
      永嘉和嘉善连同宁安一道商议定了,给福清姑母的孩子绣一件包被,给安成姑母的孩子绣一个肚兜,三个人选用同样的布料、不同的花色。等活计做得差不多了,可巧就赶上了福清姑母家那个表妹的洗三礼。
      福清于六月十三那一日产下了一名女婴,因为孩子名义上的父亲崔玉成并无官衔,孩子没有身份,崔玉成亲自入宫,为这刚出世的孩子求了个封诰,皇帝勉强答应,将这刚出世的孩子赐封为清河县主。
      若是从前那个不肯让人的福清,定然要执着于为何安成之女杨琛受封为郡主,自己的女儿却只是县主,可出过那档事,皇帝肯松口抬一下女儿的身份已经是难得的恩典了,她也不奢求其他。洗三礼上福清尚在休养,虽然未曾在宾客面前出现,但亲故们入内室看望她的时候,发现她状态不错,神色安逸而又满足。崔玉成独自一人在堂前迎客,容让却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直到内眷们过来看她的时候他才回避。
      殷芷沅惯例派了玉树过来参加洗三礼,给她带了不少礼物,玉树一一拿给福清看:“这个是甜酒酿,您每日拿它炖了鸡蛋喝一盅,清恶露的效果是极好的;这个是太后娘娘给外孙女儿的虎头鞋,上面的云头是她老人家亲自裁的;这几包桑皮纸里的补药是给小县主的奶嬷吃的,大人调理好了,小人儿家吃奶就不易腹痛……”玉树说一句,福清便点一回头,等她说完了,福清便含笑道:“有劳黄司正,烦您回去代福清谢过母后。”玉树点了点头,又含笑道:“太后娘娘眼睛不大仔细,平日里鲜少动针线的,这云头是几个月前就开始制作的,足见对小县主的看重。”
      福清自然明白,这是殷太后在给她作脸。因为从前许太后在中秋家宴上闹了那么一场,清河县主的生父并非如今的长公主驸马崔玉成,而是另有他人这件事,在京畿的圈子里已经是不传之秘了。这孩子尚未出生,就不得不面对旁人的指指点点,但如今有了县主的封号,再加上昭懿皇太后的重视,往后的成长和说亲都会顺遂很多。
      皇族好事成双,福清公主才出月子,七月廿二那一日,宫里的安嫔陈氏又顺利诞下一名小皇子。皇帝龙心大悦,将陈氏晋为惠妃,并在洗三礼上,正式给四皇子命名,取了一个“宜”字。
      陈氏性情温和知礼,既端庄识大体,又没有死板之气;既聪慧有见地,又没有骄矜之气,虽然单论恭肃,比不上僖嫔纪氏,单论睿智,又比不过贵妃许氏,却是秉承中庸之道的妃嫔里头最最出彩的一个,颇得皇帝欢心。宫里如今有四位皇子,除了太子,较之与太子有一争之力的大皇子宗哥儿和三皇子官哥儿,这位刚出世的宜哥儿要弱势一些,对东宫之位构不成危险,陈氏也素来安分随时,并无争权夺势之心,皇后便对她格外高看几分,连带着对宜哥儿也多了几分喜欢。因此宜哥儿如同皇宫里的吉祥物,刚落地就得到宫里大小主子的喜爱,陈氏也母凭子贵,一跃成为宫中第三位妃子,更加坐实了“有福之人”的批语。
      洗三礼上,单看宫里娘娘们给宜哥儿的响盆,便知新晋的惠妃在宫中人缘极好。从前章氏连跃两级,从选侍晋位为美人的时候,宫里面多少传出些酸话,及至请安的时候看到了章氏脸上的伤痕,嫉妒之色才略淡一些。陈氏此番晋位,除了美人严氏绞着帕子酸了两句“好命”,旁人都并无妒色,纷纷笑着道贺,其中尤以曾经与陈氏有过同住之谊的章氏给得最厚,添盆的响声都盖住了洗三婆子说吉祥话的声音。
      陈氏怀孕的时候就吃得下睡得好鲜少孕吐,宜哥儿在母亲腹中就长得极好,生下来足有七斤多,生相随了母亲,脸儿圆团团的,耳垂又大,一看就觉得福相讨喜。就连不怎么喜欢小孩子的殷太后看了,也接过来亲自抱哄了一会,还赏了一对金鱼戏藻的金脚镯。
      等陈氏出了月子,接下晋位的圣旨,举行封妃大典的时候,皇帝携着她的手,还打趣了一句:“这下你该自称陈妃惠氏了。”这是在打趣陈氏做安嫔的时候,失口将封号和姓氏说反了的笑话。陈氏听见皇帝打趣她,羞得满面通红。
      燎沉香,消溽暑,转眼夏去秋来,又到了丹桂飘香的时节。褪去暑热之后,人仿佛也沉静了几分,后宫里风平浪静,一派祥和,绝少听闻争执之声,倒是因为孩子多了,文华殿那一片时常传来欢声笑语。
      这一日,宁安公主往学里去了,僖嫔先来无事,坐在永宁宫里赏桂花,将方婕妤召过来闲话。方婕妤素来对僖嫔敬畏有加,直到如今也并未更加熟稔,坐在僖嫔对面,还有些战战兢兢的,腰背挺得笔直。僖嫔笑道:“你不必拘束,不过是闲话罢了。”将自己面前的一道点心推过去,“这是枸杞桂花凉糕,还是本宫入宫之前母亲教授的做法,不是京畿的口味,你尝尝。”方婕妤拈了一块送入口中,小口小口地咽下了,夸赞道:“甜而不腻,满口清香,实在好吃。嫔妾倒是想问娘娘讨个方子,好自己试着做呢。”僖嫔道:“这也不难,将糖桂花加水煮开,再拌入藕粉和玉蜀黍的面粉,打成米糊,若是不好拌,可以兑一点熟水。然后再把枸杞放进去,放凉之后藏进冰窖里,冻出形状就好了。你若喜欢甜的,还可以多加些冰糖。”
      方婕妤认真地听着,心中却有些遗憾。她的位份不高,既没有自己的小厨房,也不好在秋日里命宫人为她开了冰窖存点心,再怎么喜欢,也没法时常吃到。
      僖嫔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柔声道:“你若喜欢,本宫每次做的时候,都分你一些。”方婕妤受宠若惊,连忙谢过,忍不住心道:僖嫔娘娘分明是极好极慈和的人,我为甚这般畏惧她呢?
      想了半日,只得出了“僖嫔娘娘不怒而威,又是有资历的老人”这样的解释。方婕妤正在出神,猛然听见僖嫔问她:“中秋那一日吃宴的时候,本宫瞧见唐婕妤魂不守舍的,似乎不大安好。你素来同唐婕妤交好的,你可知道她怎么回事?”
      方氏正在吃凉糕,骤然听见僖嫔问话,吓了一跳,失手把半块糕全塞进了嘴里,一下就噎到了,僖嫔连忙递给她一杯水,方氏赶紧灌下去,却又被呛到了。折腾了好一阵,方缓过神来,仍是怔怔地不说话。
      唐婕妤还能有何事,自然又是见到了秦王,才这般魂不守舍。
      自从去岁对秦王一见钟情,唐氏就存了一点痴念,妄想着能够与秦王有一段缘分,为此甚至称病避宠,痴想着留着完璧之身,好与秦王相配。只是装病装得了一时,装不了一世,若执意拂逆了皇帝的意思,东窗事发就大不妙了。因此在自己的苦劝之下,唐婕妤终究还是侍奉了皇帝,可是温雅而又多情的皇帝并没有得到唐氏的芳心,即使身份是皇帝的婕妤,唐氏心中依旧装着俊美无俦的秦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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