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懿皇太后》韶华过客

95、促狭人偏赠锦毛鼠

　　嘉善又立了一会，远远看见杨珩从他母亲安成公主身边向永嘉走去，一只手里托着个匣子，另一只手里牵着妹妹怀庆郡主杨琛。
　　杨琛是随着三皇子官哥儿和二公主宁安一道入学的，到现在尚且不足半年，可是在学里的人缘却极好。琛姐儿算是千娇万宠长大的，上头有个深受先生赏识的哥哥，母亲又是殷太后唯一的嫡女，皇后十分宠她不说，就连对待太子格外严厉的皇帝都待她分外宽和。但杨琛却十分乖巧讨喜，并没有半分骄娇之气，虽不是她哥哥那种温和有礼的作风，却是天生心宽，总是笑嘻嘻的，任人如何，她都不恼，生就一副好脾气。听人说琛姐儿这性子是随了其父，嘉善对杨绶这个名义上的姑父并不了解，便也不予置评。
　　嘉善对琛姐儿没有特别的好感，也不厌恶，倒是觉得永嘉平日里待她格外亲和，也不知是琛姐儿投了她的缘法，还是看在杨珩的份上。
　　永嘉从小到大都待杨珩不同，若说小时候只是小孩子朦朦胧胧的好感，那到如今幼学之年，知廉耻懂礼义了，仍旧这般亲厚，旁人便些许觉出些不同来。
　　嘉善惯会察言观色的，又素来紧盯着永嘉的言行，如何能不知道。见杨珩手中托着的匣子虽然不大，但分量却不轻，她脸上现出一丝玩味的笑容，回头向自己的宫女一招手，便径自向杨珩走了过去。
　　永嘉眼看杨珩朝自己走过来，手中还拿着礼物，才要露出一抹微笑，便听见身畔一声脆笑，伴着甜滋滋的呼唤：“珩表哥！”杨珩闻言，便向声音的来源看去，脸上露出得体的笑容：“嘉善妹妹。”嘉善从永嘉的另一侧走过去，看也不看永嘉，径自向杨珩笑道：“表哥也是来给姐姐送礼的么？我瞧瞧送的什么？”说着便毫不见外地伸手去拿他手中的匣子。杨珩只比嘉善大了一岁，却足足比她高一个头，把手一抬，眉心小小地一皱，随即又不动声色地舒展开来，笑道：“嘉善妹妹若是好奇，晚些问问你姐姐便知道了。还望妹妹体谅我手拙，包礼物包得辛苦，此刻便莫要打开了。”
　　嘉善见状，把手缩回去，笑道：“是我冒撞了。原想着我同姐姐素来亲厚，便是代她看了，姐姐这般大度，定然不会与我置气。表哥不会怪我莽撞罢？”杨珩见她不抢了，便把手放下，笑道：“自然不会。”嘉善指了指身后跟着自己的宫女，道：“我给姐姐的礼物在这里，不如我们一道去给她？”说着也不等杨珩回话，便亲亲热热地伸手拉他襟袖。
　　还真被她拉住了，可是入手的感觉却不对，不是杨珩身上那一袭玉色宝相纹襕衫的触感，却是一只又小又软的手。她有些纳闷地回过头，却见是一直被杨珩牵着的杨琛。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松开哥哥来牵她的，见嘉善回头看她，杨琛露出甜甜的笑容：“嘉善姐姐和琛姐儿贴贴。”
　　嘉善急忙转头，刚好看见杨珩从她边上走过去，已经走到永嘉跟前了。见错过了绊住杨珩的机会，嘉善觉得有些可惜，却也并不伤心难过，还能有心情蹲下身陪杨琛玩了一会，这才站起来去给永嘉送礼。
　　永嘉方才冷眼瞧着嘉善绊住杨珩，又想私拆杨珩给自己的礼物，心中已经有些龃龉，但在人前，她纵是再反感嘉善，也不会表现出来。等嘉善走到她跟前的时候，永嘉已经调整好心态，露出亲和的笑意，嘉善也甜笑着，接过宫女手中的礼盒，亲手递给永嘉，口中笑道：“妹妹恭祝姐姐芳龄永继，知道姐姐今岁是个整生日，妹妹提早一个月就想着该送什么给姐姐。翻来覆去想了许久，觉得姐姐什么都不缺，可把我愁坏了。好不容易想着一个姐姐也许用得上的，便赶紧差人置办了来，姐姐可别嫌弃礼物简薄才好！”
　　有一回永嘉生日的时候，嘉善送给她一个盒子，说里面是“一种极其可爱，姐姐看了保证会爱不释手的小玩意”，打开一看，却是一只毛色雪白的小老鼠，尾巴上还系着一个樱花色的蝴蝶结。若给旁人便罢了，确实算是一只可爱的宠物，可是永嘉素来最怕老鼠，晚间拆礼物的时候，当即尖叫一声掀翻了盒子，那只老鼠跑了，宫女们足足找了两个时辰才抓回来，永嘉才敢在寝殿里睡觉。第二日一早嘉善便给永嘉赔不是，说自己并不知道永嘉怕老鼠，表情歉意中还带了一点委屈。
　　永嘉也弄不清嘉善究竟是明知故犯还是真不知情，但从那次之后她对嘉善给她的礼物就有了阴影。
　　此刻听见嘉善自谦，永嘉的眼皮一跳，本能地想缩手，但还是强忍着，亲自伸手接过，同嘉善客套了几句：“多谢妹妹了，正所谓礼轻情意重，你我可是姐妹，妹妹便是送给姐姐一根草叶子，姐姐也会喜欢。”
　　嘉善笑了笑，便退开，让别的宾客给永嘉送礼。离开的时候她看了一眼给永嘉捧礼物的宫女，见杨珩送的那个小匣子并未同旁人的礼物放在一处，而是被永嘉的大宫人玉蕗亲自拿在手里，她嘴角一勾，便翩然离开了。
　　不多时大皇子宗哥儿也来了，他的礼物是贤妃为他打点的，贤妃如今乖觉了，待皇后格外恭敬，给永嘉准备的礼也很厚，永嘉笑着谢过，济宁侯府的嫡女顾蓝庭在边上笑道：“永嘉公主，你别瞧着人家礼给得厚，心里窃喜，要知道再过几日你得还的。”说的便是过几日宗哥儿的生辰，众人闻言，都笑起来。
　　徽先伯府的桑久霄听见了，朝顾蓝庭挤挤眼睛：“他们两个一进一出，各自不亏，你却要掏两次荷包，你亏大了，还有闲心管她？”顾蓝庭闻言，气得又要伸手去拧他耳朵，一面追一面道：“我掏几次荷包，与你有什么相干？说得好似你不要掏荷包似的。”桑久霄熟练地一偏头躲过去，指着顾蓝庭笑道：“这人心疼了，我劝你一句，有这功夫揍我，不如待会开宴了多吃点，把本钱吃回来。”听见周围的笑声，顾蓝庭这才意识到这里不是平日小儿女玩乐的地方，而是夫人们都在的大场面，讪讪把手缩回去，表情也有些不自在。偏生桑久霄性子促狭，见她不拧自己了，还朝她扮鬼脸：“怎么不追了，可是怕了我了？”气得顾蓝庭跳了起来。
　　远处夫人们的席位上，徽先伯夫人见两个小儿女闹成一团，朝济宁侯夫人露出一抹笑容，济宁侯夫人接着了，却只是很浅地笑了一下，就转头去拿碟子里的干果吃。桑久霄同她女儿顾蓝庭素来颇有些欢喜冤家的味道，桑夫人一向乐见其成，可自己心中却不怎么中意。一来老话说了，高嫁女低娶媳，侯爵人家的嫡女，下嫁到伯爵人家，与她预想的比起来，略有些低了。二来桑久霄这个孩子，玩心太重，不像是能担起一个伯府担子的稳重人。自己的女儿性子素来又跳脱，这两个人凑在一处，日子恐怕会过得鸡飞狗跳。不过好在女儿还小，还有的是时间慢慢挑。
　　顾夫人如此想着，不由打叠起精神，去看那些围绕在永嘉公主附近的王孙公子，想看看有没有沉稳庄重，可以将自己的蓝庭托付过去的。
　　她的目光刚投过去，就被一个穿着石青色立蟒箭袖的少年郎吸引住了，只见他身姿如松地立在一群少年少女中间，远远看过去便显得玉树临风，定睛细看时，发现他面如冠玉，五官仿佛被能工巧匠精雕细琢，从眉眼到口鼻，无处不精致，简直让人移不开眼睛。
　　顾夫人忍不住喃喃道：“这小郎君，生得未免也太俊美了些。”桑夫人听见了，笑着搭话道：“你怎么连秦王都不认得了？”顾夫人闻言，见那少年身边立着的穿着藕合色间蜜色月华裙的少女确实是自己熟悉的宝庆公主，这才回想起来。耳中听见桑夫人笑言：“秦王殿下确实有如谪仙，我那幺女久霁，小时候像个豆丁那么大的时候，吃宴时见了秦王一回，回来就同我嚷嚷着以后长大了要嫁给宏哥哥。”
　　坐在桑夫人另一边的是吉安侯府的陆夫人，听见桑夫人的话，便也笑道：“那可不成，我从安成公主那儿听过来，据说昭懿皇太后有意让秦王殿下从民间女子里头选妃呢。”陆夫人素来与安成公主交好，因而说起这种宫廷里的消息，要比别个更灵通一些。桑夫人听见了，半真半假地咋舌道：“那真是可惜了。可怜我家霁姐儿，小小年纪就要尝一回爱而不得的苦头了。”
　　虽是如此说，但实际上桑久霁与秦王年岁差了许多，根本不可能婚配，众人也都知道桑夫人只是开个玩笑，便都一笑置之。
　　众人笑了一回，指着秦王边上立着的宝庆，道：“方才说起秦王的姻缘，倒是想起来，听闻秦王的长姊宝庆公主，聘给了黔国公府？”仍是陆夫人答话道：“是呀，两家已经走了几回礼了。再有一个多月，宝庆就要及笄了，我是正宾，听说赞者原本定的是乐浪公府的莹姐儿，偏生前日莹姐儿她祖母去世了，身上带着孝，便改请了黔国公府的兰姐儿。”
　　应城伯夫人不是京畿人士，素来消息不大灵通的，听见了，便有些惊讶地问道：“可是出过皇后的那个沐家？”应城伯夫人乃是当今周皇后的生母，平时随丈夫住在真定府，今日过来庆贺外孙女生辰的，她发问了，旁人便争着作答：“可不是么，哪还有第二个沐家，说的还是世子爷。”周夫人便点头道：“真真是般配极了。我们家茵姐儿平日里时常同我夸赞，说宝庆公主如何端庄典雅，还道若是我们永嘉能有宝庆一半懂事，她就安心了。这样好的姑娘，如今也算是有个好归宿了。”
　　夫人们闻言，自是要夸赞一番永嘉。平心而论，永嘉虽然行事不及宝庆周到，但她毕竟小了宝庆许多，在同龄的小娘子里头也算待人接物非常妥当了，众人倒也不是一味逢迎，说出口的话都带着几分真心。女儿素有贤名，如今外孙女风评也极好，周夫人心中爽惬，笑得见牙不见眼。
　　这厢的话题已经从宝庆身上过去，转到了永嘉身上，可宝庆那一头才不过是个开始。两家文定之后，宝庆便不再往学里去，每日只在家中绣嫁妆，并跟着嬷嬷学习管家。今日过来赴宴，许多旧时的同窗相见，纷纷过来同她打招呼，听说她有了人家，熟稔些的还要打趣几句。宝庆好不容易一一寒暄完，才得闲，约了兄弟一道，正要过去给永嘉送礼，一抬头却见到前面柏树下面，立着她的未婚夫沐彦彰，正呆呆地瞧着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了。
　　宝庆骤然收住脚，往前迈也不是，调转头回去也不是，拿手中的礼盒半掩着面容，别过头去不看他。秦王也看见了未来的姐夫，便上前两步，顺势把姐姐挡住，同他笑道：“沐世子也在这里。”二人寒暄了几句，沐彦彰虽是有问有答，不曾失礼，眼神却总是忍不住往宝庆身上飘。
　　上一回花园里团扇半掩，到底不曾瞧个真切，只记得那双眼实在温柔动人。今日终于一睹芳容，原来小巧的琼鼻下面是一点菱唇，涂抹的口脂颜色极淡，几乎可以想象褪尽铅华之后那种柔美的模样，虽不是自己最中意的樱桃小口，配着这双温柔的眼睛，却更加和谐耐看。沐彦彰只觉得心跳得厉害，暗道：母亲诚不欺我，竟真为我聘到了一个温柔佳人！
　　秦王同沐彦彰闲话了几句，把人送走，这才偏过头去同姐姐说话，小声地笑道：“姐姐，我瞧沐世子那模样，简直被你的美貌惊呆了，往后你嫁过去，他定会把你捧在手心。”宝庆轻斥道：“你莫学桑世子，说这等风话了。”虽如此说，眼睛却微微弯起来，唇边抿出小小的一抹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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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BGM响起：黑~凤梨，那双眼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