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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抱诚守真独得信任 ...

  •   死者为大,白氏身陨,过往的恩怨便随之烟消云散,殷芷沅自然没什么异议,首肯了皇帝的提议,便带着自己的宫人回到了慈宁宫。
      回去之后,她只令过去与白氏对峙的宫人各司其职,随后便回到了寝殿休息,半点不提如何发落玉树和她的宫人春生。
      殷芷沅素来沉得住气,可玉树尚未达到这般境界,殷芷沅歇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玉树便在殿外求见了。听到宫女的禀告,殷芷沅脸色仍是风平浪静,还露出一抹与往日里别无二致的笑容,和颜悦色道:“请她进来罢。”
      玉树走进内殿,双膝跪地,才唤了一声“娘娘”,殷芷沅便朝她摆手道:“你可是有话要与哀家说?可是哀家不想听你说,反倒是想请你先听听哀家要说的。”玉树仍旧低垂着头,低声应了声“是”。
      殷芷沅便道:“哀家从不干那等自折臂膀的事情,也从不愿意中了旁人挑拨离间的奸计。白氏到底是自己挖洞跑出来的也好,是被哪个宫人拿着不知道哪里来的令牌带出来的也罢,哀家根本不想追查。哀家不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哀家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她一步一步走向玉树,双手将她搀扶起来,看着她的眼睛,柔声道:“哀家愿意相信这一切只是白氏的攀咬之词,或者是某个别有用心的人仿造了慈宁宫的令牌,又或者是春生犯了糊涂从你那里把哀家赐的令牌偷了去。哀家愿意相信,玉树你是清白的,哪怕这世上所有人都背叛了哀家,唯独你,定会站在哀家身边。”
      玉树被殷芷沅扶起来,被迫抬头与她目光交接。四目相对,殷芷沅这才看清了玉树的表情,只见她眼中蓄满了泪水,眼圈和鼻尖都红通通的。
      殷芷沅亲手为玉树拭去一滴溢出眼眶的泪,柔声道:“告诉哀家,哀家没有信错人,对吗?”
      不去追着宫人犯事的细枝末节不放,而是将重点放在玉树这个慈宁宫掌事女官的心理上,抓大放小,是昭懿皇太后一贯以来的作风。若玉树是无辜受到连累的,此刻必然感动于太后的信重;若玉树确实背叛了殷太后,挪用令牌去陷害太后,此刻也要生出愧疚自责之意。
      玉树的眼泪流得更凶,从喉间溢出一声满是哽咽、模模糊糊的“嗯”字。
      殷芷沅松开手,唇边的笑意扩大:“这就够了。哀家要说的已经说完了,想必你也没什么话要说了。回去歇着吧,哀家给你的令牌要收好。至于春生这孩子,该安抚还是小惩大诫,都随你处置。”
      玉树此番进来请罪,早已打好了腹稿,准备了满腔的肺腑之言,半句话都不曾说出来,从头到尾都随着殷芷沅的节奏走,不过说了一个“嗯”字,一场足以在慈宁宫搅起暗潮汹涌的闹剧便消弭于无形。她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愧疚,一面拭泪一面慢慢地退出去。走到外面的时候听见殷芷沅在里面喊人:“燕桂,你随哀家往皇后那里去一趟,哀家有一件要紧的事情要当面吩咐。”
      燕桂“哎”了一声,连忙走了进去。玉树本能地觉得有些奇怪,殷芷沅贵为太后,有事要吩咐皇后合该命人把皇后请过来才是,哪有屈尊降贵主动去找她的道理。但她此刻心中正乱着,也没有闲情逸致去关心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径自下去发落春生不提。
      而燕桂扶着殷芷沅,往坤宁宫走去。燕桂身为慈宁宫的宫人,早些时候也被传到乾清宫与白氏对峙,因此也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出了这样的事,险些被人一口锅扣在头上,便是最后自证了清白,也还见了血,怎么想都是一件晦气的事情。可觑着殷太后的脸色,却见她心绪还不错,还有闲心指着一路上树上挂着的轿马,评点一番这个扎得精细,那个颜色用得相冲。
      将要走到坤宁宫的时候,殷芷沅忽然问道:“你觉得春生究竟是不是无辜的?”燕桂听见太后发问,登时小心起来。她是在太后跟前挂上号的,现在一言一行都格外小心,听见问题,本能地先开始思考太后为什么要问她,反而将答案排在了后面。
      燕桂思忖片刻,小心地答道:“奴婢只在被传到乾清宫的时候听了半半截,实在不敢妄断。”殷芷沅笑道:“那根据春生往日的为人来看呢?”燕桂答道:“春生是专门伺候玉树姑姑的宫人,奴婢平日里鲜少同姑姑往来,故而与春生也不相熟。”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奴婢只记得春生算盘打得极好,平日里做事手脚也极为利落的。”殷芷沅点了点头,不予置评。燕桂见太后脸上笑意不变,自以为过关,暗自松了一口气。
      很快到了坤宁宫,听闻太后驾到,皇后亲自迎了过来,扶着殷芷沅笑道:“母后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儿臣,只打发人来叫儿臣过去便是,怎好劳动您亲至。”殷芷沅笑道:“也无甚大事,只是借你的地方问一个人罢了。服侍白氏的那个宫人,名叫燕舞的,现在是在何处?”
      皇后答道:“方才皇上不曾发落,儿臣便做主将她送去御马监给内侍们打个下手。”说着便让宫人去把燕舞叫过来,觑着殷芷沅的脸色,赔笑道:“可是儿臣发落得不妥当,母后另有打算?”殷芷沅笑道:“你发落得很好,燕舞几番背主,算不得忠仆,但也算幡然醒悟,没有再次为虎作伥,功过相抵,让她做些杂役也是该当的。哀家只是有话要问她罢了,你不必多心,自去忙你的便是。”皇后闻言,便应了一声,退下了。
      殷芷沅独自坐在偏殿中等候,不多时燕舞便被带到她跟前,燕桂见殷芷沅要问话,便乖巧道:“可要奴婢为您把门?”殷芷沅道:“旁人都退下,你却不必,哀家信得过你,你在边上听着就是。”“信任”二字,对于燕桂来说过于奢侈了,她受宠若惊地应了一声,立在殷芷沅身侧,心中开始盘算是哪一件事做得好了,竟然重新得到了太后的信任。
      等偏殿中侍奉的宫人们退下,燕舞便向殷芷沅笑道:“奴婢知道太后定然会召见奴婢,只是不曾想这样迅速,太后娘娘真是雷厉风行。”殷芷沅淡笑道:“你瞒下春生拿着慈宁宫的令牌把白氏骗出去的消息,又第一时间派人来知会哀家,一定是有求于哀家,不妨说出来一听。”
      燕桂在一旁听着,梭然睁大了眼睛。方才殷太后还问她,觉得事情到底是不是春生做下的,如今对着燕舞,她问都不问,直接认定事情就是春生做的。虽然不知道太后是根据什么作出判断的,但她显然胸有成竹,方才的问话果然只是在考验自己罢了。
      燕舞闻言,也吃了一惊:“奴婢还以为太后要问问奴婢到底是怎么回事,没想到您胸有丘壑,早就了如指掌。可见奴婢未曾看错,您果然慧眼如炬。”拍了一记马屁,见殷太后脸上并无喜色,反倒嘴角微微朝下撇了撇,燕舞便意识到这位太后不是白氏那般喜听奉承的人,赶紧收敛了,继续道,“不错,今日送午膳的时候,一切确实如白氏所言,是那个名叫春生的宫女拿着慈宁宫的令牌,叫白氏跟她出去。白氏的衣裳确实是奴婢借给她的,可她并不曾吩咐奴婢穿上她的衣裳假扮成她。挖洞、换衣裳、买通做杂役的宫女给您报信,都是奴婢自作主张。”
      燕舞说着,又看了殷芷沅一眼,见她微微点头,便继续说道:“奴婢虽然不知道春生是否真是您的宫人,但奴婢清楚,将白氏带出去,肯定不是您的授意,而是有人想要一箭双雕,除去白氏,再栽赃到您头上。于是奴婢决定向您卖个人情,先拿体己贿赂了那个叫什么梅的宫人给您报信,再拿了她的锄头挖了墙角那个洞,伪造成白氏私逃的场景。”她露出乖巧的笑容,“虽然奴婢知道,没有奴婢弄的这些小巧,太后娘娘英明睿智,自有自证清白的法子,但奴婢此举也算是为您免去了不少麻烦,想以此换一个自由之身,也不知道您愿不愿意高抬贵手,行个方便呢?”
      殷芷沅道:“宫女燕舞,因为受不了御马监的辛苦,一个多月之后病逝。”燕舞闻言,以为殷太后要杀人灭口,不禁愀然变色,却听殷芷沅继续道:“这个由头,可还使得?现在放你出去,太引人瞩目,你忍一个月,等风头过去,哀家再放你出去,换个身份,从此不再以‘燕舞’自居,你觉得如何?”
      燕舞这才明白过来,“病逝”只是一个明面上的说辞。见殷太后愿意暗度陈仓,放自己出宫,不免喜形于色,连忙磕头称谢,口中道:“太后娘娘仁慈,不过一个月而已,奴婢没什么等不得的。”笑得合不拢口,又乖觉地补充了一句:“奴婢经过见过的所有事情,悉皆烂在肚里,绝不将今日之事吐露半个字给第四人知道。”
      殷芷沅微微颔首,等送走了燕舞,燕桂便也跟着表了忠心:“奴婢感念太后娘娘信任,愿意发誓,今日之事绝不告诉任何人,否则天打五雷轰!”
      殷芷沅之所以带着燕桂过来见燕舞,倒不是纯粹出于对燕桂的信任,而是另有考量。她虽然猜到了八九分,白氏所言确有其事,的确是她宫里出了内鬼,但不确定究竟是玉树和春生,还是存了攀龙附凤之心的燕桂。如若内奸是燕桂,她就直接带燕桂同燕舞对峙,弃之不用了;如若内奸不是燕桂而是玉树或者春生,鉴于从前燕桂行止不妥当多次受到玉树的训诫,燕桂会主动向玉树告密的可能性也会小一些。
      当然,她心中的小九九不能说给燕桂知道。如今瞧着燕桂大为感动的模样,殷芷沅微微一笑,顺势开始笼络人心:“哀家知道你聪明伶俐,并非池中之物,有些傲气和野心也是正常的,只是年轻不知事,差点走错路。哀家也不是那种揪住过往错处不放的人,如今你既然改好了,哀家便仍会如从前一般信你重你。”
      燕桂从前因为接近皇帝受到慈宁宫中众人的孤立,既没能如愿得皇帝青眼,反倒失去了殷太后的信任,心中悔之不迭,虽然一直在努力讨好太后、讨好旁的姐妹来换取一席之地,但心中多少有些丧气,只觉得前途无望。如今见殷太后愿意原谅她,给她重新来过的机会,顿觉受宠若惊,心中生出为太后肝脑涂地的想法。
      殷芷沅观察着燕桂的表情,口中继续笑道:“你伺候了哀家这么些时日,想来也清楚哀家不是那等光说不做、拿空话哄人的性子。既然说了信你,便要交予你一桩重要的、唯独你能够办好的事情,不知你可愿意?”
      此时此刻燕桂感激涕零,便是殷太后要她拿心头肉煎汤水吃她都甘愿,当即一口应下:“太后愿意给奴婢亡羊补牢的机会,奴婢情愿赴汤蹈火,必定为您办好这件事!”殷芷沅微微一笑:“也用不着你赴汤蹈火,但需要你对哀家绝对的忠诚。你同哀家回去之后,旁的一切都如平日里一样,单两件事,需要你注意着,你附耳过来……”
      殷芷沅同燕桂耳语一番,燕桂脸上满是坚定之色,认真地点头道:“奴婢记下了!”她眼中恢复了刚入宫时清澈明亮的神采,脸上那种近乎谄媚的神色也消失不见,倒是显出一种澄净如水的气质来。
      如今确认了偷拿令牌带走白氏的人是春生,若是寻常人定然会关心究竟是春生生了二心,还是玉树叛变,指使春生做了这等背叛慈宁宫的事情。可是殷芷沅既不好奇,也不伤心,面色一派平静,心中也无波澜。吩咐皇后一个月之后把报病的燕舞挪出宫去,便带着燕桂回到了慈宁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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