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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白淑女扯白遭报应 ...

  •   章氏在一旁听着,唇角的弧度更大了,春桃潜伏在长阳宫也有一段时间了,因为始终未曾真正获得白氏的信任,没有出入寝殿贴身伺候的机会,一直没有找到假孕药方的藏匿之处,甚至一度怀疑白氏用完之后已经毁尸灭迹了。虽然有了赵御医、冯院判二人的证词,足以证明白氏假孕的事实,可少了药方这件重要的证物,给皇帝造成的冲击始终不够大,弄不好在白氏的美人计之下,皇帝耳根子一软就要从轻发落。
      谁料瞌睡遇到热枕头,深得白氏信重、被白氏视作臂膀燕舞见白氏大势已去,竟然会毫不犹豫地反水,不仅供出了药方的藏匿之处,还为她们作了伪证。
      莺歌想不明白燕舞拿了白氏那么多好处,为何还要反水。章氏从宫女做到主子,两种身份都体验过,倒是能理解几分:白氏是光身进的宫,莺歌燕舞两个都不是与她打小一块长大的,而是半路出家被分配到长阳宫的宫女,彼此没有深厚的情分,维系情感的只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立场和利益关系。
      燕舞靠着嘴甜得了白氏青眼,本就是逐利而来,协助白氏陷害旁人的时候心狠手辣,谎话张口就来,可见本身道德感很低。就如同美人严氏见许太后势颓,就另择高枝去攀附了康贵太妃一般,燕舞见白氏难以脱罪,便果断地将白氏视为弃子,撇清自己。
      帮助章氏她们作伪证也是顺水推舟卖个人情,换得章氏为她求情,增加自己保命的概率。此外,白氏为人刻薄,喜怒无常,想必对自己的宫女也没有多少感情,只是将其视为工具,燕舞正是料到白氏极有可能将自己供出去顶罪,这才先下手为强。
      燕舞供述已毕,还得到了莺歌的佐证,不多时林天白去而复返,手上拿着的药方更是将白淑女的罪行一锤定音。章氏心中快意,早就不耐烦再对着皇帝作出苦主的模样来,背转了身子,将飞扬的眉眼对着瘫软在地上的白氏,却不见坐在一旁的穆御医静静地望着她,眼中流露出一抹失望。
      人证物证俱全,再无回旋的余地,皇帝萧然长叹一声,发落道:“……将白氏关押在长阳宫中,一应待遇,降为淑女的份例……不,降为冷宫的品级。至于这两个宫人,”皇帝看一眼瑟瑟发抖的莺歌和燕舞两个,先指了指莺歌,“这一个,发配到浣衣局去。另一个送往宫正司,依律受刑。”
      又转向章选侍,柔声道:“墨雨你是苦主,平白无故被下了毒,又受到这样的惊吓,朕便抬一抬你的位份,权当是为你压惊了。就升为才人,一应待遇都抬一等。”
      章氏躬身谢过恩典,皇帝又向林天白道:“将今日之事晓谕六宫,替朕好生安抚从前受过白氏委屈的妃嫔们。”林天白应了声是,看他波澜不惊的表情,想来也不是头一次替皇帝办这种代为安抚妃嫔的差事了。
      一场轰轰烈烈的闹剧终于落下帷幕,不过半日的功夫,宫里头好似换了人间。伴随着长阳宫里满怀愤怒与不甘的哀号哭泣,厚重的锁钥终结了长达四年的专宠时光,锁住了舞女得幸、宠冠六宫的传奇,也为专属于白氏的时代画上了句号。
      慈宁宫里,奉旨晓谕六宫的内侍传旨已毕,殷芷沅挑眉重复道:“白淑女假孕邀宠,毒害妃嫔,长阳宫被封禁成为冷宫,章选侍晋位才人?”那内侍恭敬地回话道:“是的,太后娘娘。”殷芷沅笑得一声:“哀家知道了,会在章氏的晋位旨意上用印的。”打发走了乾清宫的内侍,殷芷沅这才回过头问自己的宫人:“可知道是发生了何事?”当值的荃荪同薜荔两个面面相觑,忙忙地出去打探消息,最后还是嘴甜机变的燕桂头一个探听明白,回来说给殷芷沅听。
      燕桂语毕,殷芷沅半晌一言不发,过了许久才向燕桂点头道:“哀家知道了。”燕桂如今虽然在殷芷沅跟前规行矩步,生怕一不小心再度惹了太后娘娘的眼,真被贬下去成了二等,让谢兰捡了便宜。可是宫中出了这样大的事,却不见殷芷沅臧否,燕桂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娘娘,那白淑女真个胆大包天,做下这等事来?”
      殷芷沅道:“四年前白氏有孕那件事,原先就有许多人觉得蹊跷,如今也算是铁证如山,定是白氏所为没得跑。只是章氏被人下毒这回事,倒是值得玩味:若哀家是白氏,以假孕邀宠过了,事后必定讳莫如深,生怕旧事被翻出来,被人发现当年自己是假孕。岂会同样的招式用两回,平白将把柄送到章氏的手上?”
      她自己说完,又自我否定了:“不过白氏其人,狠辣有余,智慧不足,看她栽赃乔氏的伎俩就知道,她不是什么聪明人,也许做出这样的蠢事来也在情理之中。不过章氏和那个穆夕之间的事就太值得玩味了:为何白氏才站出来指证他们有染,穆夕就自揭其短证明了二人的清白,环环相扣,刚好得仿佛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燕桂便问道:“您是在怀疑章选侍勾结穆御医自导自演?”殷芷沅点头道:“也许章氏早就知道穆夕乃是天阉之身,于是故意将把柄落在白氏手里,让她误会二人有染。等白氏向皇帝告状之时,再拿出铁证证明自己的清白,让白氏彻底进入彀中。”
      燕桂咋舌道:“若真如娘娘所言,那穆御医可真够伟大的,为了帮助章选侍,不惜在众人面前揭露自己的先天不足,这对于男子来说,应该是非常伤自尊的事情吧?”殷芷沅微微颔首,叹息道:“所以说,哀家怀疑,白氏所言,是真的。”燕桂闻言,惊得眼珠子都不会转了,半晌方道:“您是说,章选侍真个与穆御医有……有染?”殷芷沅笑道:“有染自是不至于,只怕是穆夕对章氏有情,才肯作出这样大的牺牲,为她铺平复仇之路。”
      听到此处,燕桂已然忘了约束自己,情不自禁地追问道:“那章选侍对穆御医呢?”殷芷沅摇了摇头:“章氏对穆夕应该是无情的。但凡怀着半分不忍,也不至于要叫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跟着林天白进去验身。”
      没有听到预想中的两情相悦的戏码,燕桂有些失望地垂下眼皮,随后又想到了什么,复又兴奋地抬起头:“娘娘您既然推测出了这回事,可要告诉皇上?”
      殷芷沅道:“告诉皇上做什么?哀家再不会插手这回事。”燕桂奇道:“可是您分明知道,白淑女极有可能蒙受了冤屈……”殷芷沅抬手一下一下地点着桌子,淡然道:“不管章氏所中之毒是不是白氏下的、章氏与穆夕之间是否有情,四年前白氏假孕邀宠,乃至后来诅咒哀家、轻慢皇后、欺辱妃嫔等等罪行,皆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这样的罪过,幽闭冷宫还算是轻的。皇帝本就对她余情未了,倘若哀家再生事端,只怕他又要心软,把白氏放出来祸乱宫闱了。”
      这话出自殷芷沅口中,她是觉得自己光风霁月,只是不去管于国祚无害的闲事罢了。可是听进燕桂的耳朵里,却叫燕桂觉得,殷太后是因为自己与白氏积怨已深,所以见死不救,出于私心而放任自流。
      燕桂按捺住内心异样的感觉,继续问道:“那您也不去管极有可能犯下重罪的章选侍了么?”殷芷沅道:“这桩连环案里,虽然哀家觉得章氏极有可能在里头弄鬼,可这一切只是哀家的推测,并无证据,叫哀家从何处管起?且章氏与白氏之间的宿怨,本就是白氏起的由头,只要章氏不波及旁人,她要复仇,便让她复去。”
      这确实是殷芷沅管理六宫的惯例。昔年她做皇后的时候,许贵妃与关淑妃也是积怨已久,冤冤相报,两个人互相陷害的事端可谓数不胜数。凡是闹到殷芷沅跟前的,或是让别的妃嫔遭受了无妄之灾的,她便秉公处置了,余下的许多底下的阴私,她也管不到那上头去。
      于她自己而言,这样算是问心无愧了,一来许多事不曾被放到明面上,她便是有心要管也没有证据;二来若桩桩件件她都亲力亲为,每日的精力都被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耗干了。抓大放小才能长治久安,这亦是景元皇后教给她的为后之道。
      可是在旁人眼里,这就是她殷芷沅不贤不公的证据,立着端方公允的牌子,行的却是装聋作痴的亏心事,究其本源,还不是内心有所偏颇。素来与她亲近的,她便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素来不讨她欢心的,她就趁势踏沉船,坐山观虎斗。譬如前朝的贵妃淑妃之争,就是当年那个殷皇后乐见鹬蚌相争,才不闻不问;再譬如本朝的选侍淑女之争,就是如今这个殷太后不喜白氏,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章选侍弄鬼。
      从前的许贵妃和关淑妃是如此想的,如今的燕桂闻言,亦是如此想的。
      殷芷沅并非不知道这些人心中的想法,就譬如此刻,燕桂微微垂下眼皮,一个微表情就出卖了她内心的不赞同。只是殷芷沅并不在意她的看法,因此不过是一笑置之。
      有些人天生心宽,可有些人的大度,却是被时间和挫折磨砺出来的。若时光倒流三十年,那个廿岁的殷皇后,亦非无畏之人,一样害怕旁人的不认同。恨不得将每一件事都做得尽善尽美,让每一个人都交口称赞,眼底揉不下一粒沙子,耳中听不得半句恶言。也是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才慢慢明白过来,总有对立的选项,总有不可得兼的鱼与熊掌,总要舍弃一些相对没那么重要的,才能握紧让自己成长得更出色的。
      对如今的殷太后而言,别人褒扬她,她不过一笑;别人贬低她,她亦泰然处之,只守住自己的本心,行自己当行之事便罢了。
      到第二日,宫中上下悉皆耳闻白氏自食恶果,幽闭冷宫之事。早上请安的队伍里一下子少了两人,一个是不复荣光的白氏,另一个则是卧床养病的章选侍,不,该称为章才人了。
      皇后以白氏为例,规箴众妃嫔规行矩步,莫生害人之心,莫忘防人之意,见众人心悦诚服地点了头,唇角绽出一丝满意的笑容,目光落在容光焕发的贤妃身上,不由笑道:“贤妃妹妹沉冤得雪,心情甚好,瞧着有如换了一个人似的。”
      众人闻言,纷纷向姜贤妃看去,不由觉得眼前一亮。只见贤妃一改近年来喜穿艳色的着装风格,重新换回了最适合她的浅碧色。众人原先瞧见她的时候,只觉得艳色的衣裳衬得贤妃面色惨淡,脸上的脂粉像是堆砌上去的,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虚弱而强自镇定的不协调感。如今抛开了那些繁复华丽的装饰,脸上粉淡脂莹,面上殷殷含笑,眼中莹莹生光,直教资历老些的妃嫔梦回贤妃独宠的时代,而那些新晋的妃嫔们也能遥想她当年的风华。
      不独众人如此觉得,便是皇帝见了精心妆扮之下的贤妃,也惊为天人。明明大皇子宗哥儿已经十岁,可贤妃却与初入宫闱那一个一笑如含露芙蕖的清美少女别无二致,无论是一颦一笑的风华,还是看向他时目光中的羞怯与缠绵。
      皇帝自觉将白氏打入冷宫,便足以弥补和偿还贤妃四年时光里所受的委屈,如今旧怨一笔勾销,便也到了破镜重圆的时候。是夜,皇帝破天荒地重新翻了长乐宫的牌子。
      长乐宫里红烛摇曳,月色缠绵,皇帝痛陈自己是如何为白氏所蒙蔽,又是如何痛彻心扉,深刻反省的。他涨红了脸,额上青筋条条绽出,说些“朕宠幸了多年的女人,竟不配为人”之类的话,引得姜氏哄笑起来,长乐宫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次日,六宫上下都得到了新的消息:白氏的时代昭示过去,属于贤妃主仆的时代再度降临。

  • 作者有话要说:  贤妃:如今的本宫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姜采芙了,而是钮祜禄·采芙!
    响应平台号召,标注一下:文末玩了《孔乙己》的梗和《甄嬛传》的梗(虽然不满25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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