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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背旧主先下手为强 ...

  •   不多时,林天白和穆御医一前一后从偏殿里走出来,林天白对上皇帝的目光,脸上尚且带着惊讶的表情,眼神却十分肯定,点头道:“回皇上,穆大人……所言不虚。”
      确认了穆御医乃是天阉,在场的人各怀心思,可以说唯独皇帝一个人是高兴的,因为唯有如此方能证明章选侍的清白。晴空丽日,驱散了头顶的绿云,再看到章选侍便也不那么堵心了,瞧见她满脸泪痕,面颊上还有自己的拇指印子,他甚至还有那么几分心疼与愧疚,亲自上前将她扶起来,柔声道:“墨雨,起来吧,是朕误会你了。”
      章氏心中对皇帝厌恶到了十分,可眼下目的尚未达成,她忍辱负重多时,如今又累得穆御医当着众人的面自揭其短,等同于用尊严为她铺好了路,她岂能功亏一篑?于是她忍着心中对皇帝的嫌恶,搭着他的手站起来,趁着白氏仍处在震惊之中,快步走到她跟前,恶狠狠地盯着她。
      白氏被章氏那种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凶狠眼神吓到了,她本就比身材高挑的章氏矮了足足一个头,在她的逼视之下更显得气势不足,她的眼珠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勉强稳住心神质问道:“你想做什么?”
      章氏冷笑一声,又上前两步,将白氏逼得倒退,在确保自己完全遮挡住皇帝的视线之后,她才冷笑一声,张嘴吸了一口气,作出正要说话的模样,手上却冷不丁地发力,一下子握住白氏的手,搧在自己脸上。然后惨叫一声,偏过脸,发出惊恐的叫喊:“你干什么!”
      白氏回过神来的时候,章氏脸上已经印着自己的巴掌印了,她虽然设想过章氏可能有的种种栽赃之举,却未曾想自己用老了的倒打一耙会被人学去,还是改良版的:当初她污蔑乔才人的时候,是用自己的手打了自己一巴掌,结果指甲的刮痕反倒暴露了自己;如今章选侍学她的时候,是用她的手打的,下手也是狠,加上自己被抓起手之后下意识地蜷起手指,如今章氏脸上的指甲印比自己当初打的那个还要深。
      白氏惊叹之余又有些不明所以,明明有了穆御医的作证之后,章氏已经洗脱了与人有染的罪名,而自己的指控与自证都宣告失败,显然处在了下风,作为这一战的胜利者的章氏,合该乘胜追击讨论假孕之事了,为何多此一举过来挨一巴掌?比起给妃嫔下毒或者是假孕邀宠,这种殴打嫔妃的罪名实在是不值一提,章氏此举难不成是糊涂了,舍近求远起来?
      眼前的章氏已经捂着脸颊叫起痛来,冯院判不待皇帝发话,便拿着药匣快步上前,为她诊治。而皇帝看向白氏的眼神也变了,惊讶中带着淡淡的嫌恶,就如同千秋亭事件殷太后拆穿她自导自演污蔑乔才人时那般。
      不多时章氏的脸已经完成了紧急处理,贴着一块纱布,眼带泪光地立在皇帝身后,惊惧地看着白氏。皇帝蹙眉向白氏道:“你为何又动手打人?”不待白氏答话,章氏便在皇帝身后说道:“那还用说,定是她眼看大势已去,狗急跳墙了!”说着走到皇帝跟前,捂着脸颊,含泪道:“皇上!白氏原本欲将下毒之事栽赃给穆御医,如今嫔妾同穆御医都洗清了嫌疑,只有白氏可能下手了!”皇帝涩然道:“那么这副假孕之药的药方,白氏是从哪里来的呢?”
      无人答话,章氏忽然看向冯院判,开口道:“冯院判,向您请教一个问题,这种假孕之药,其症状足以以假乱真,寻常御医都诊断不出来,您是怎么判断出来是服药所致,还是真的有孕呢?”冯院判斟酌片刻,答话道:“回章小主的话,一来是看脉象,虽然这药导致的脉象与滑脉一般无二,但还有细微的差别,非积年的经验难以辨别;二来,宫里的娘娘饮□□致,便不是易胖的体质,孕期也多会发福,可此药于身体有害,中毒者非但不见丰腴,反倒逐渐消瘦,体弱些的更是会形容憔悴。老臣见陈娘娘珠圆玉润,您却身形消瘦,便觉得有些异样。”
      冯院判话音刚落,一直跪在一旁等候发落的春桃忽然喃喃道:“这些症状,听起来好生耳熟……我们小主从前怀孕的时候,不正是这样的么?”
      白氏怀孕时,宫里也有不少人觉得古怪,就是因为别人生养的时候都是身形圆润,面色有光,她却愈发消瘦,脸色灰败,偏生御医还说母子均安。
      白氏闻言,登时盯住春桃,眼神如同针尖一般,春桃见状,瑟缩了一下,喃喃道:“小主恕罪,奴婢只是随口说的。”章氏见状,笑道:“是不是真的倒也好说,把当年负责白氏脉案的御医请过来对峙一番,便知道了。”
      不待皇帝发话,林天白已经乖巧地一路小跑,去太医院喊人了。等赵御医过来,问话的是冯院判:“你可还记得,崇文十年白小主有孕的时候,脉象可有异样之处?”赵御医略一思忖,便点头道:“确实有几处不同寻常:论理,滑脉脉象有力而回旋,白小主的脉象却弱了些,原当是白小主体质孱弱的缘故。此外旁人脉象流利如珠,可几回给白小主请平安脉的时候,却觉得有些滞涩,不过这种滞涩的情况十回里只有一二回。”冯院判闻言,便向皇帝拱了拱手:“皇上,这便是了。”
      章氏翘了翘嘴角,向皇帝道:“皇上,真相大白,白氏用在嫔妾身上的毒药,早些年就在自己身上用过了。至于这种进可害人退可邀宠的药方从何而来,这就得问问我们白小主自己了。”
      一夕之间翻云覆雨,占尽上风的人又变回了章氏,而落入下乘山穷水尽的人,则成了白氏。招式用老,抱着皇帝大腿扮柔弱哀哀哭诉这一招已经不好使了,在一次次的撒娇中渐渐消磨了皇帝的耐心,原本坚如磐石的信任,也在贤妃、乔才人、章选侍一而再,再而三地撼动下岌岌可危。
      皇帝哑声道:“可人,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有什么话想说吗?”白氏动了动唇,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一个劲儿地哭泣着:“皇上,您要相信嫔妾,嫔妾是无辜的!”
      这样苍白的话语并不能使人信服,皇帝颓然地闭上了眼。看着满脸失望的皇帝和惊慌失措的白氏,章氏心中升腾起一股快意。倘若时光加快流速快进到夏日,此刻天公再降下一场急雨,便是风水轮流转,眼前的场景便如当年贤妃失爱于君时一模一样了。
      整整四年,一千三百多个日夜,那些夜以继日跪伏在贤妃床前,背身藏起装着鲜血的痰盂,在贤妃昏沉睡去的间隙虔诚向上苍祷告的日子;那些守着廊下晒日头的贤妃,引颈而盼等待皇帝垂顾,却只眼睁睁看着长乐宫里的鸟儿一只一只地老死,不见君来的日子;那些与贤妃两地分离、对面只能假作不识,婉转承欢向狠心人献媚阿谀的日子,终于盼来了尽头。每一分隐忍与牺牲终于不曾被辜负,独自饮泣的泪,忍辱负重的血,终于浇灌出复仇的花朵,结出淬了剧毒的果子。
      但,还没完。
      章氏望着仰面饮泣的白氏,她眼中虽然满是狼狈慌乱,但尚且不曾绝望,而皇帝虽然露出失望的神情,却迟迟不曾发落,他的沉默无声地昭告着他心中的不忍。
      这样还不够。
      章氏望向跪在一边的春桃,四目相接,二人交换了一个隐晦的神色,春桃便膝行上前,欲开口再说些什么,将白氏推向万劫不复的境地。
      谁料却有一人抢在她前面开了口:“皇上!奴婢有要事禀告!”
      说话的人是白氏的左膀右臂燕舞,她动作敏捷地越过白淑女,行至皇帝跟前跪下,口中道:“奴婢知道白淑女假孕药方的来处,并愿意作证白淑女假孕邀宠、投毒于章小主、陷害乔才人、不敬皇后娘娘等种种罪行,以此,换一个活命的机会!”
      春桃见状,与章氏对视一眼,章氏嘴角扬起一抹痛快的笑意,缓缓地摇了摇头,春桃便停下脚步,引而不发。
      白氏闻言,勃然大怒,当即快步上前,要对燕舞动手,可是燕舞似乎早就料到她的反应,故意跪在离皇帝特别近的地方,没等白氏靠近,她就被担忧皇帝安全的林天白拦住了。
      皇帝脸色阴沉不定,声音似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好一个背主的刁奴,莫不是你唆使主子行此恶事,如今事发,便要推到主子身上保全自身?”燕舞凄然一笑:“奴婢不敢,皇上明鉴。奴婢并非深明大义之人,否则早在白淑女走错第一步的时候就该死谏,为虎作伥若许年,奴婢也已经倦了。只是奴婢深知,此时此刻若不弃暗投明主动自首,马上就要被白淑女当作替死鬼,拿出来顶罪了!”
      “白淑女手里的假孕药方,乃是她当舞姬的时候,班子里一位要好的姐妹相赠,彼时除了一张药方,还有配好的丸药一枚。白淑女正是用这枚丸药假装有孕,骗过了赵御医乃至李院判的眼睛,博取了皇上您的怜惜与宠爱。只是这药假装有孕不能超过四个月,到了时辰就会天癸复至,有如小产。白淑女一箭双雕,借此让您对贤妃娘娘产生怀疑,觉得白淑女的小产与贤妃脱不了干系。这个方子一直是奴婢代为保管,如今正放在奴婢寝屋妆匣的暗格里,纸张泛黄,墨色陈旧,足证年代久远,在四年之前。”林天白接着皇帝的眼神,便依照燕舞所言,前往长阳宫搜证。
      “至于章小主所中之毒,确如春桃所言,乃是白氏临时起意,调包了药方,导致采买的侍卫买错了药,再由奴婢夤夜重新包装,纸包上的药材名称,乃是白淑女所写,笔迹一验便知。”
      “白淑女自行掌掴,污蔑乔才人之事,您业已知晓,奴婢便不再赘述。至于轻慢皇后,言说皇后娘娘见了白淑女也只能和颜悦色,半点不敢摆凤架的威风;自称是宫里隐形的皇贵妃,凌驾于贵妃之上;诅咒太后娘娘不得好死这样的言论,实乃奴婢亲耳所闻,句句属实。此外,崇文十二年与丽嫔娘娘发生争执,导致丽嫔禁足,实则是白淑女率先挑衅;崇文十三年桑昭仪膝盖受伤,也并非失足,实则是白淑女授意奴婢往桑昭仪的必经之路上洒了细珠导致;今年七月方婕妤接驾时出虚恭惊扰圣驾失宠,也是白淑女命奴婢送往永宁宫的点心里放了未煮熟的豆子导致。”
      白氏目眦欲裂,恨不得扑上去撕烂燕舞的嘴,可惜林天白虽然跑腿去了,可他的小徒弟还尽忠职守地守着皇帝,不让她靠近皇帝和他身边的燕舞半步。
      燕舞一口气竹筒倒豆子般说了许多话,立在白氏身后的莺歌惊得呆若木鸡。因为莺歌口拙,不讨白氏欢心,许多时候她都被排除在计划之外,只做一些传话递东西的活计,燕舞所言之事,有些她也知道,但更多的她却一无所知。令她纳闷的是,白氏一向对燕舞颇为信重,给的赏赐也十分丰厚,谁知到了这种时候,第一个反水的不是自己这个不受重用的边缘人,反倒是白氏身边的大红人燕舞呢。
      她正在发愣,燕舞话锋一转,将话题抛到了她手里:“皇上,奴婢所言句句属实,有同为白氏掌事宫人的莺歌可以作证。”
      莺歌怔怔地抬起头,对上皇帝质询的目光,吓得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平日里白氏就时常笑话她胆子小,经不住场子,此刻也是一样,莺歌畏惧天威,大脑放弃了思考,哪里还能想明白该附和燕舞为自己争取活命的机会,还是忠心护主为白氏作伪证。只能凭借本能,如实回话道:“奴婢只知道我们小主确实服药假孕,还有挑衅丽嫔、诅咒太后也是真的,余下的奴婢也不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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