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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空穴来风淑女脱身 ...

  •   到得寿安宫,同皇帝见过礼,章氏分明就立在皇帝身边,白氏视而不见,并不向她问安。章氏本就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同皇帝虚与委蛇便罢了,哪里能受得了白氏的气,当即冷笑道:“白妹妹好大的忘性,抄了一个月的书扫了一个月的地还是没长记性,忘了见到位份比自己高的姐妹该如何行礼吗?”白氏闻言,冷笑一声:“妹妹正是抄了圣贤书明白了事理,才知道这腰身只为了尊贵高洁之人而折,似章姐姐这般水性杨花的不贞之人,哪里配叫人行礼呢。”
      听到水性杨花,皇帝的脸色瞬间晦暗起来,绿头巾大约是天底下所有男人的忌讳,遑论贵为天子的皇帝了,无论白氏的指控是否属实,单是这样的嫌疑,就足以让他头上绿云罩顶脸上乌云密布了。
      章氏挑眉道:“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姐姐我十几岁情窦未开时就入了宫,眼中见的心里装的从头到尾可就只有皇上一个男人。可不像妹妹见多识广,那些个湖南府的少年才俊和老大人们,可见过不少了罢。”说着掩口而笑。
      章氏一看见白氏,就动了真怒,先前一步一步调兵遣将丝毫不乱的,遇到白氏只觉得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只想逞口舌之快解久积之忿,倒是被她带着节奏走了。
      春桃见状,心道不好,装作见到白氏畏惧瑟缩的模样,往后缩了缩身子,“咚”地一声撞在穆御医边上空置的椅子腿上,发出偌大的声响。
      她顺利地引起了众人的主意,皇帝眼见白氏与章氏两个宠妃你一言我一语,一层一层地往自己头上堆叠绿头巾,脸色愈发阴沉,几乎能滴出水来,此刻边上没有温厚的安嫔打圆场,冯院判同穆御医两个只好缩起来假装背景板,大气都不敢出,章氏与白氏两个你来我往唇枪舌剑浑然忘我,殊不见皇帝身后的林天白正杀鸡抹脖般朝两人使眼色。这下被春桃一打岔,都清醒过来,各自悻悻然闭了嘴,皇帝这才颜色稍霁。
      二人初照面的头一次交锋,手段落了下乘,譬如无知村妇对骂,结果也未能讨得了好,各输一阵。
      章氏接着春桃的眼色,清醒过来,眼看白氏是有备而来,自己更不能被她牵着鼻子走,当即便要将话题引回下毒之事上,想要快刀斩乱麻将罪名定下,不给白氏说话的机会,遂向白氏道:“妹妹,在皇上跟前,就不要口出恶言无端诋毁了,好歹也是皇上亲封的淑女,作出这般狗急跳墙胡乱攀咬的模样来,实在是有些跌份子。你先别急着辩驳,不若先听听皇上为何传你到此处呢?”
      堵住了白氏的嘴,章氏又向皇帝道:“皇上,嫔妾身为苦主,自请亲自与白淑女对峙。”皇帝终于找回了几分存在感,沉着脸点了点头。章氏便道:“今日冯院判为我请脉,诊断出我并非身怀有孕,而是中了会显现出假孕的奇毒。查明我无孕时服用的补药被人调了包,经手药方和药材的人只有偷看,啊不,是‘借阅’过药方的妹妹你,代买药材的侍卫孙平,从中传物的宫女春桃,和我的掌事宫女知恩。如今知恩、春桃和孙平已经一一排除了嫌疑,就连春桃的旧主江丽嫔都洗脱了嫌疑,余下的,就只有妹妹你了,你有什么话可说的吗?”
      白氏见话语权被章氏夺走,心道不好,又见她从容不迫侃侃而谈,一条条堵住自己的求生之路,心中更是焦急,本能地掏出了自己的看家本事,眼珠一转,一双含情目中便蓄满了泪水,万分荏弱地一偏头,两滴清泪便从浓密纤长的睫毛上滚落,碎在白玉般的面颊上,鼻尖微红,不去回答章氏的话,反而将落水之人望见救命稻草般的目光投向皇帝,凄声道:“皇上,章姐姐如此说,您便都信了?在您心中,可人便是这样会对人下毒的狠心人?”
      章氏所能演绎的极限也不过是朝皇帝撒个娇落两滴泪,见到白氏的演技,她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自叹不如。可她自然不能让白氏如愿,赶紧赶在皇帝心软之前,冷冰冰地拆台:“妹妹去年为了栽赃给乔才人,可是下得了狠心往自己的漂亮脸蛋上来一巴掌的,对自己都下得了手,对旁人下个毒也不算什么罢?”说着便去看皇帝的脸色,果然,原本皇帝眼中已经现出了不忍和动摇,听见章氏的话,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堪回首的过往,面颊抽搐了一下,硬生生别过了头,不去与白氏对视。口中淡淡道:“并非朕怀疑你,只是为了查明元凶,在逐个排除经手的人的嫌疑罢了。可人,你只要能自证清白,朕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白氏取出帕子拭泪,凄然道:“皇上,若是嫔妾说,自己根本不曾借阅过什么药方呢?嫔妾甚至连春桃帮章姐姐递过东西都不知道。至于什么孙平知恩,嫔妾根本就不认识!”
      她这一句原是说的实话,可甫一出口,章氏就扑哧一声笑了,敷衍地点点头:“行行行,妹妹说得都对,若不是春桃是打长阳宫里拉出来的,你是不是连着春桃也要一起说不认识。”就连皇帝也显然不信,皱眉道:“你若只是一时好奇,拿着药方看了,也不是什么罪过,便是照着配了药自吃,朕也能理解你求子之切,并不会苛责于你,何故要扯这样的谎?”
      白氏气得喘了两声,脚下一晃,一副气得站不住的模样,章氏见状,赶紧道:“赶紧给白妹妹拿把椅子,这若是气得晕了过去可不好呢。”知恩听见了,便立刻送来一把椅子,放在白氏身后。
      这是直言她装晕避事了,白氏看着身后的椅子,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皇帝见她踟蹰,便道:“你身子弱,坐着便是。”白氏便斜签着身子坐了,莺歌端来一盏热茶,白氏双手捧着,轻轻啜饮了一口,方显出缓过来的模样。吁出一口气,问道:“方才章姐姐说,余下的人已经排除了嫌疑,只余妹妹一个,此话怎讲?”章氏笑道:“这就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了。这些人是在皇上跟前挨个自证清白的,咱们皇上英明睿智,明察秋毫,想来是无人敢欺君的。且前情与妹妹无关,你只要自证清白即可,排除了妹妹你的嫌疑,姐姐才好去别处找凶手啊。”
      白氏见章氏不欲多言,不给她空子钻,拿着手帕的手不由攥紧。再这样处处被动就不妙了,她确实不曾对章氏下手,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与其说章氏是一定要把“下毒”的罪名栽到她头上,倒不如说章氏其实更想揭穿她从前假孕,还借这个不存在的孩子让贤妃失爱于君的事。一旦自己开始自辩,话题很容易被引到这件陈年旧事上。
      白氏蹙眉不语,试图寻找转机。绝对不能落入章氏的圈套,为今之计唯有将自己准备好的事情抖出来,用一件更严重更耸人听闻的事转移皇帝的注意力!
      她的目光在殿内逡巡,最终落到坐在一旁的穆御医身上,眼眸不由一亮。下一秒从容的神态已经回到了白氏的脸上,她伸出染着蔻丹的纤纤玉指,指着穆御医道:“旁人的嫌疑都排查了,他的呢?”这一个“他”字,被白氏咬得宛转悠扬,一唱三叹。穆御医见白氏指着自己,似乎被吓了一跳,可更为头疼的还是一力护着穆御医的冯院判,急得他眼皮狂跳。
      皇帝见白氏指着穆御医,便解释道:“穆御医的嫌疑也排除了。说来好笑,他一开始以为此乃章氏自导自演,竟然跳出来顶罪,说是自己在章氏身上试药,可他又拿不出证据来,反倒连章氏私底下吃补药都不知道。”
      白氏闻言,嘴角的弧度更大,曼声道:“皇上,若穆御医说的是真的呢?”她从椅子上立起来,眉头一挑:“皇上,您还记得嫔妾刚进来时说的有事要向您禀告么?眼下倒是个好时机呢。”章氏见事情将要脱离掌控,虽然不知白氏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见她神态从容,心知不妙,便打岔道:“一码归一码,总要先处理完姐姐这里的事,才好请皇上听妹妹你的另一回事罢。妹妹可别是拿不出证据来,想要混淆视听?”
      白氏摇头道:“可是妹妹要说的事情,说不定刚好能够证明我的清白呢?”皇帝闻言,不待章氏再次出言阻挠,便点头道:“你且说来。”
      白氏便笑道:“皇上每回在章姐姐这里盘桓,可曾发觉姐姐所用的都是没有刺绣的素帕?您可知道为何?”章氏闻言,不明所以,她确实喜欢用素帕,原因同她向皇帝解释的一样,只是觉得没有刺绣的帕子用起来舒适罢了。倒是坐在一旁的穆御医闻言,如遭雷击,浑身一震。
      皇帝便道:“章氏确实爱用素帕,自称是觉得没有刺绣的帕子用着柔软,难不成另有隐情?”白氏嫣然一笑,曼声道:“穆御医,可否将您身上带着的帕子拿出来给皇上一览呀?”穆御医闻言,只得掏出帕子,也是一方没有任何刺绣的素帕。皇帝见状,联想起白氏一进门就说的话,面色一变。穆御医赶紧解释道:“皇上,臣少年时家境贫寒,这素面的帕子比有绣花的要便宜几文钱,久而久之成了习惯,仅此而已。”
      章氏见状,明白了白氏的目的,想来是要污蔑她与穆御医有情,可她自认为行得正,心中不甚畏惧。
      可白氏又道:“女子素□□俏,鲜有真心爱这种光秃秃的素帕的,莫非皇上听了他们二人的解释,心里已经信了?那么嫔妾再给您讲一个故事。”她不与任何人对视,眼神放空,声音也变得轻渺,悠然道:“很久很久以前,宫里还没什么章选侍,只有一个名叫墨雨的宫女,性情活泼,容貌俏丽,正是穆御医这种不善言辞的内敛之人的梦中神女。因为贤妃娘娘染病,年轻俊秀的御医与美丽的宫女相识,又恰好拯救她们主仆于危难之际,二人便暗生情愫。”
      “一开始的时候,宫女揪心于主子的病情,无心风花雪月,可等主子病愈,见穆御医仍旧嘘寒问暖,百般体贴,不免暗生情愫。如何花前月下,拿着帕子海誓山盟,我们便不得而知了。论理,宫女与御医结缘也不算太出格,倘若往后放出宫去,也算是一段佳话。只是可惜了,皇上您在其中,竟然不小心扮演了一个横刀夺爱的角色呢。”
      白氏嘻地一笑,露出惋惜的表情,指尖一翘,比了个舞蹈的起手式,口中叹道:“再见面的时候,一个已经成了妃嫔,另一个依旧是寒微的御医,相顾无话,只好将百转千回的情丝,寄予一方素帕。上面没有名姓,也没有印记,旁人问起来,还能各自寻个托词,也不可谓不小心了。皇上,您觉得嫔妾说的这个故事如何?”
      章氏听闻白氏胡编乱造,脸色愈发阴沉,白氏话音刚落,她便忍不住出声:“一派胡言!你胡编乱造了半日,仍旧未能洗脱自己的嫌疑,不过是垂死挣扎,胡乱攀咬罢了!”
      白氏笑道:“怎么不曾洗脱嫌疑了?穆御医心悦于你,甘愿为你偷渡药材邀宠,被冯院判撞破之后,又挺身而出为你顶罪,你一心要救情郎,便捏造了什么补药的名头,把穆御医给你的药材拿出来蒙蔽皇上,硬生生栽到我的头上。皇上您瞧,嫔妾这番说辞,可是合情合理?比什么劳什子孙平知恩春桃的故事,要可信得多罢?”
      她看一眼神色怔忪的穆御医,又笑道:“有些事说来也巧,太医院那么多御医,宫里头那么多妃嫔,为何章选侍同穆御医两个,独独选中了彼此,常来常往请起了平安脉呢?章姐姐平日里有个头疼脑热,穆御医跑得只怕比皇上还快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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