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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金玉缘乃锦上添花 ...

  •   正在年节里,百官休沐,太医院除了几位轮值的大人,余下的人也有闲暇歆享过年的气氛。这一日正是火日,走完亲戚,离每日去公廨上差又有一些时日,穆御医有了闲暇,便备了礼,往冯院判的府邸去。
      因着上一回穆御医向冯院判请教药方的事,拜谒了好几回,一来二去地熟稔了。冯院判乃是年高有德的老太医,很是欣赏穆御医的聪明上进,看见他来,满面是笑,引他上了座,笑道:“穆御医恭贺春祺呀。”穆御医恭恭敬敬地回了礼,向冯院判道:“冯院判新春和乐,晚辈今日来,是想请教您药理上的事,不知可否叨扰?”冯院判笑道:“无妨无妨,你这般年轻,倒是有志于学,老夫瞧着也甚是欣慰。”
      穆御医便从怀中取出一叠药方,请教道:“先前请教您的那个关于假装有孕的问题,晚辈听了您的指点,参详医书,想要还原其方子。可惜天性愚钝,琢磨了好些时日,仍旧有许多细节无法敲定,您瞧瞧这些药方,可有哪一个比较接近的?”冯院判闻言,便接过那叠药方,对着窗外天光,仔细查看。
      穆御医一脸恭谨地望着德高望重的前辈,却听见身侧传来簌簌的衣裳摩擦之声,伴随着一两声清脆的环佩叩击之声,原还当是冯夫人来了,正欲拜见,等了半日却不见有人,不禁露出困惑的表情。冯院判似乎也察觉到了异响,以手握拳放在口边,咳嗽了两声,似是在暗示屋后之人收敛一些。
      正院迎客堂边上的耳室里,隔着一架屏风,冯夫人向幺女笑道:“可看清楚了,这般清俊的模样,又好学上进,又知礼节懂进退,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冯院判之女蓓姐儿满面红晕,以手掩面,声音细如蚊蚋:“比我大了十几岁,总有些不相配的。”冯夫人急道:“你瞧他模样恁般好,又不曾蓄了髭须,半点也不显老,不过是因为家境不好成亲晚些,如何配你不得了?你可想好了,若是嫁个年纪登对的,你还要伺候着他读书考功名,熬到将要三十岁终于得一个诰命,届时你也人老珠黄了,还不是眼看着他左一房娇娘右一房美妾?不像穆大人,他年纪轻轻就是正八品御医,能娶到上官的女儿,又小他许多年纪,岂不是把你当个宝,捧在手心里的?”
      蓓姐儿听见母亲连婚后生活都给自己规划好了,羞得满面通红,绞着手中帕子唤了一声:“娘!”冯夫人见女儿羞涩的模样,又不曾听她说出旁的反对之词,便知女儿心中已有三五分悦意,笑道:“好了,跟娘还有什么可羞的。穆御医可是你爹亲自瞧中的,你是他的幺女,爱还爱不过来,哪里会害了你。”伸手帮女儿理了理鬓发,笑道:“既然你也中意,那娘就去同你爹说。将要有人家的人了,可是大姑娘了,往后可别一味贪玩,早早地将嫁妆绣起来。”
      冯院判与穆御医来往过几回,便相中他好学上进,欲将他招来做个东床快婿,同冯夫人说了,因为两家走动得勤,冯夫人也是见过穆御医的,对这个后生印象也非常好,竟是一口答应下来。谁知二人同女儿蓓姐儿一说,蓓姐儿听说此人年长了自己十五岁,她正是爱俏的年纪,哪里肯依。冯夫人知道女儿心事,便出了这个屏后偷窥的主意,想来那穆御医这般风姿俊秀,女儿瞧了定会中意。
      夫妇二人约好,蓓姐儿在屏风后瞧过了,若是不中意,便只当无事发生,仍旧将穆御医当作一个寻常的晚辈看待,另择佳婿;若蓓姐儿中意,便叩击屏风为讯,冯院判便向穆御医透一透意思,叫他请了官媒人来求。
      这厢冯院判听见冯夫人敲击屏风的声音,嘴角忍不住一翘。瞧见穆御医投过来的疑惑的目光,忙咳嗽两声掩盖住笑意,似模似样地同穆御医讲解起药方来:“这一味红花原是活血化瘀的药物,若是用在药中,诊脉定会察觉胎相虚弱,定会被人察觉。”穆御医听见隔壁一阵阵的响动,原本心中纳罕,可冯院判开始讲解之后,他的注意力便被转移了,施礼道:“受教了,晚辈原想着三月之后癸水如洪讯,乃红花所致,却不曾想到会被诊出来。”
      冯院判与穆御医讨论完药方,还原出了能够致人假孕三月有余不被察觉的方子,穆御医大喜过望,正欲告辞,却见冯院判期期艾艾道:“向晚,你家中长辈可曾为你订下亲事啊?”穆御医闻言,垂下眼帘,答道:“不曾。”他回答得太快,语气里不免带出一丝冷冰冰的意味,觉得不妥,复又温声解释道:“晚辈先天有些不足之症,故而不欲拖累了别人家小娘子,已作好终生不娶的打算。”
      冯院判闻言,吃了一惊,关切道:“是何病症?可要老夫为你诊断一番?”穆御医连连摆手:“不必不必,原本晚辈笃志学医,也是为了治疗此等疑难杂症,只是越是钻研越是明白,医者不能自医。”冯院判听见他拒绝,心中便推测穆御医所患之病乃是难以启齿的症状,可每日里同他相处,未见他有异样之处,也从不见他用药,倒是有些吃不准。
      思忖片刻还是如实说道:“不瞒你说,老夫原是赏识你是个人才,欲将嫡出的幺女相配,故而问及姻缘。你若得的并非代代相传的痼疾,抑或是老夫粗通的杂症……”穆御医为人谦恭,却是鲜有地贸然打断了长辈的话:“晚辈实在感激大人的好意,只是此乃不治的沉疴,实在不敢拖累令爱。若大人无别事赐教,晚辈就先告辞了。”说着也未及冯院判答话,便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冯院判挽留不及,怔了片刻,方叹了口气,走到耳室之中,欲与妻子相商。幺女蓓姐儿半是羞半是喜的,早已回到了自己的闺房,耳室中只余冯夫人一个,见丈夫进来,满面是笑,问道:“如何?咱们这样的人家,肯将嫡女下嫁,那孩子定是喜不自胜?方才我瞧见他步履匆匆地告辞出去,可是已经回去备礼请媒人了?”抬眼瞧见丈夫神色不豫,目光一凝,又蹙眉道:“你如何不乐?难不成他还看不上咱们蓓姐儿?”冯院判叹息道:“他自称身患痼疾,不堪为配,却又不肯让我诊治,你说他是真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病症,还是寻了个站不住脚的托词拒婚?”
      冯夫人先时心中不悦,本能地觉得穆御医是随便寻了个托词,可转念一想,他听闻冯院判提出有意结亲,半点不曾打听姑娘家的年纪品格便直接开口拒绝,可见并非是嫌弃蓓姐儿不好。可他素来与冯院判交好,应该不至于厌弃冯家如斯,问都不问直接推拒。冯夫人喃喃道:“莫非他真不是看不上咱们冯家的姑娘,而是不愿成婚呢?”
      夫妇二人合计一番,心中觉得可惜。此时此刻倒是有些后悔,不该如此莽撞,应该先使人将穆御医的身世打探清楚了,再从长计议。如今亲事不成,日后冯院判还要时常与穆御医相见的,倒是有些尴尬。
      这厢冯院判夫妇中意的亲事不成,慈宁宫里,倒是有一桩良缘将要结成。殷芷沅瞧见黄氏走过来,头上戴着一串扎的紫茉莉花,便笑道:“哟,往日里鲜少见你戴些花儿朵儿的,怎么今日里想起来,可是有什么喜事?”黄氏露出一抹笑意:“正是呢,宝庆这孩子过了年也有十五岁了,也到了相看人家的年纪,儿臣去岁便托安成妹妹帮着留心,辗转到如今,倒是有几家相衬的人家,儿臣便欲往母后跟前,请您帮着拿个主意。”
      殷芷沅闻言,先是还有些恍惚,仿佛昨日还是一个怯懦女童的宝庆,怎么眼睛一眨,就到了要说亲的年纪了。依稀记得宝庆出生没多久,舜哥儿就病逝了,这么一说,舜哥儿走了,也有十五年了?
      她心中伤怀,可大过年的,又赶上黄氏要说宝庆的亲事,此刻黯然神伤显然不合时宜,因此强自忍住了,向黄氏笑道:“你既然过来寻哀家,可见心中已经有了中意的人家了?”黄氏闻言,满面是笑:“什么都瞒不过您,儿臣确实有了十足中意的人选,如今也不同母后说别家了,单把这一家详细说了:是黔国公沐家!”
      殷芷沅听见“国公”二字,便知是宗亲勋贵人家,勋贵子弟承袭了爵位,便鲜少有上进的,多是纨绔子弟。故而殷芷沅心中先时有些不喜,可等她觉出来,忍不住问道:“沐家?可是——”黄氏含笑颔首:“不错,正是您的婆母景元皇太后的母家。”
      殷芷沅原本半歪着的,这下坐直了身子,问道:“说了哪一支?”黔国公是沐氏当上皇后时发家的,到目前不过一两代的积攒,却已经是极为煊赫了。景元皇后为人宽慈公道,她的父兄子侄想来也是极可托付的人,若说的是嫡系,便再好不过了。可旁系也有旁系的好,没有爵位可袭,子弟便多上进,又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前途无量。
      黄氏答道:“是嫡系,说的是黔国公世子沐彦彰。沐家家风清正,如今的黔国公乃是景元皇太后的亲侄孙,洁身自好,从不狎游,黔国公夫人是前朝东阁大学士的孙女,也是名门毓秀。黔国公膝下有两子四女,长女梅因、长子彦彰、次女兰因、三女竹因都是沐夫人嫡出,余下还有一个庶子彦清,一个庶女菊因。梅因已经出嫁了,兰因与咱们宝庆年纪相仿,如今也正在相看人家,彦彰比宝庆大了半岁,余下的三个孩子都尚未总角呢。”
      殷芷沅闻言,眉头先紧后松。虽说沐家的孩子是多了些,可有四个都是嫡出,只有两个庶出,也还说得过去。原还担心大小姑子太多宝庆应付不过来,可梅因已经出嫁,兰因也在备嫁,真正需要应付的只有竹因和菊因两个。沐彦彰只有一个庶出的弟弟,又尚未总角,将来的妯娌定然比宝庆矮一头,又差着年纪,断不敢不敬长嫂,想来日子不会太难过。公爹黔国公洁身自好,婆母又出身名门,定然不会为难儿媳,听起来似乎确实是一桩极为体面的好亲。
      殷芷沅点点头,又问道:“可曾使人打听过,那后生如何?”黄氏道:“这倒是未曾细打听,只听说幼时体弱,原本皇后欲请他当大皇子伴读的,因他多病只得罢了,另择了西席在家读书,是个文气的孩子。后来长到十岁,沐夫人将寄名符放在了太谷净信寺里,倒是养住了,病也少生,平平安安养到了十五六岁。”
      殷芷沅便道:“宝庆自己便是个文静的孩子,若那后生也是话少,往后小夫妻两个半晌没有一句话可怎么好?”黄氏一愣,旋即道:“儿臣倒是未曾想到这一层,只觉得宝庆若是嫁了个莽丈夫,她这性子,惯来是把话闷在肚里的,便是吃了欺负也不会往外吐。文气些的孩子,待人接物也温柔,想来会对宝庆好。”殷芷沅想了想,点头道:“你说的也是,若是像哀家娘家的好哥儿那般淘气,倒是头疼。”
      殷宜好也有十四岁了,不爱读书,专爱出去逛,今日爬山明日涉水的,还不如他父亲。他父亲殷萓沅虽然不上进,好歹读书有些天赋,年纪轻轻中了进士。到好哥儿这里,十四岁了秀才还没考出来,偏生姚氏还一味护着他,口口声声说儿子还小,又十分聪明,只是不肯用功。等他再大一些,开了窍,一气儿过了童子试和乡试,那才体面呢。
      不独好哥儿,他姊姊殷宜娉也叫姚氏养歪了,娉姐儿过了年将要十七,妹妹已经有了身孕,姐姐却仍是待字闺中,只因姚氏存了一口气,定要为长女择一门好过次女的亲事,高不成来低不就,耽搁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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