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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判冤决狱严惩不贷 ...

  •   殷芷沅并不理会皇帝,只向白氏道:“如此说来,你是承认自己先动了手?”白氏哭泣着点点头,还怯生生地往皇帝身后退了两步,殷芷沅笑道:“你作出这副恐惧的模样做甚,哀家还能活吃了你不成?”皇帝闻言,讪讪从白氏身前退开。殷芷沅便又道:“你莫害怕,哀家虽然气恼你不懂规矩,可哀家好歹也是正经读书人家教养长大的,再是气恼也不会随随便便动手打人,总是按照规矩来的。”
      她这话连着讽刺了白氏两处,一是说她率先动手打人,二是说她并非清白门户正经教养长大的女儿。白氏因为出身寒微,自幼吃过不少苦楚,入宫之后虽然她独占圣宠,却因为出身和教养与妃嫔们格格不入,明里暗里受了不少嘲讽。听见殷芷沅的话,如同被打中七寸,只觉得痛彻心扉。只是面对乔氏她尚且敢直接动手,对着皇后也有胆量说几句硬话,可眼前讽刺她的人乃是太后,只得生受了,眼泪掉得更凶。
      殷芷沅见她眼中露出怨毒之色,表情却演绎出脆弱无依的模样,心中觉得好笑,她虽然有宽慈之名,那是对着守规矩的人,面对白氏这种在她的底线上来回试探的人,她不介意扮演一个刻薄毒辣的形象来制裁她。
      她不顾皇帝脸上的不赞同,继续道:“好,说完打人这回事,再来论道论道你对皇后不敬这回事。哀家问你,你可曾说过这样的话?”乔才人听见白氏终于承认了自己动手打人,还被殷太后呛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心中畅快,听见殷芷沅又开始清算另一本账,忙帮腔道:“嫔妾听得真真的。”而白氏露出惊恐的表情,脱口而出道:“绝对没有!”
      她如同落水之人,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沉着脸坐在一旁的皇后,口中呼唤道:“皇后娘娘!您是知道的,嫔妾素来对您最是恭敬,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分明是乔才人对您心怀不满,借着嫔妾地口吐露她心中的真实想法!”
      一招祸水东引,立马将话题引到乔才人身上,再碰瓷皇后,叫她看着皇帝的脸色,如同生吞苍蝇一般承认自己“素来恭敬”。着实是妙计。
      这厢乔才人已经入了套,惊慌失措地向皇后剖白自己的拳拳之心,皇后也在皇帝的施压之下脸色愈发难看,可是她将嘴唇抿得紧紧的,倔强地不愿意附和白氏的话。
      皇后不算木讷,只是论起临场反应和机变,较之许贵妃便要逊色一筹,加上关心则乱,因为对皇帝依旧存着感情,在这场角力中就处在了下风。
      殷芷沅轻笑道:“素来面子上恭不恭敬,同背地里是否会口出恶言,可不相干。譬如有的人明面上对哀家俯首帖耳的,背地里还不知怎么厌弃哀家这老婆子多事呢。”皇帝闻言,浑身一凛,本能地想要自辩,却又觉得此刻自辩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只好硬生生忍住,憋得满面通红。
      若是寻常,殷芷沅瞧见他这副模样定要不忍,给他寻一个台阶下,可今日里她实在是被皇帝偏心偏到腋下的样子恶心坏了,说完这一句,便在一旁但笑不语,由着皇帝尴尬。
      皇帝憋了半日,摆摆手道:“罢了,这等莫须有的事情,你认定我说了,我认定自己没说,有无旁证,也分辨不出来。皇后心胸宽广,自然不会把这等闲言碎语放在心上,此事便就此揭过,倒是乔氏殴打白氏的事情,尚未议论明白。”
      才觉得他偏心,他就将偏心演绎到了十分,殷芷沅也不去跟他分辩,只顺着他的话道:“皇帝说得有理,此事确实难以辨明,只是皇后不能平白受了委屈,否则岂不是助长了宫中非议皇后的气焰,依哀家看,当罚她们两个各抄五十遍宫规长长记性。”
      记忆中上一回罚人抄书还是贤妃同袁婕妤在浮碧亭闹事的时候,彼时的自己还要顾及小皇帝的心意,罚得心慈手软聊胜于无。如今想来倒是有些后悔,倒不知道皇帝是这种耙耳朵的痴情种子,早知道他变成今日这副模样,一开始就该严刑峻法,将他的性子扭转过来。
      此言一出,皇帝自是不敢有异议,虽然心疼白氏,可抄几遍书又不会伤筋动骨,再回护就说不过去了。乔氏与白氏心不甘情不愿地领命。
      殷芷沅道:“限期一个月,抄好了呈到慈宁宫里来,须得哀家过目首肯了,方算了结。此外还要挑个其余嫔妃都在的场合,向皇后娘娘道歉。”二人点头称是,皇后眼中流露出感动的神色。
      皇帝只是顾念她的身份,勉强不曾乱了尊卑,可殷太后却是真心顾惜她的颜面和情绪,宁可在皇帝面前当个恶人,也要维护她。
      殷芷沅见众人点了头,便继续道:“至于打人的事,既然全然是白氏的不是,自然也要受罚。就罚你三个月的月银,赔给乔才人养伤,再把女戒抄个十遍,煞煞性子。”
      不等白氏说话,皇帝先帮着叫起屈来:“母后,儿臣知道你素来不喜白氏,可母后自诩公允,如何能如此偏心,单论白氏的过失,不治乔氏的罪状呢?”
      殷芷沅脸上的笑意消失得一干二净,盯着皇帝道:“皇帝觉得哀家偏心?实话告诉你,哀家不提起白氏脸上的掌印,不是偏袒乔氏,而是看在你的份上给白氏最后留下一点颜面。要是哀家认真计较起来,还要多治她一个栽赃陷害之罪!”
      她素来和悦惯了,以至于皇帝逐渐忘了她曾经是朝堂上说一不二的昭懿皇太后,只把她当作一个寻常的慈和的长辈看待,可如今那一抹笑意淡去,他愕然发现殷太后的眼神明亮而又锐利,仿佛透过他的眼睛直直地看穿了他的心,让他狼狈之余还生出敬畏与恐惧来。
      殷芷沅见皇帝愣住,便也不多话,冷笑一声,抬起手示意宫婢扶她。正欲拂袖而去,白氏犹且不死心,竟然跪在地上道:“太后娘娘,嫔妾虽然微贱,却也受不住您无凭无据污蔑嫔妾。嫔妾受了委屈,遵照宫规告到皇后娘娘这里,您非但不严惩乔氏,反倒污蔑嫔妾栽赃陷害,嫔妾不服!”
      殷芷沅冷笑一声:“既然是你自己不要脸,就别怪哀家将面子里子一道撕破了!首先,你口口声声说是你告到皇后这里,可谨守规矩求皇后主持公道的人分明是乔氏,坤宁宫上下都可以作证见到了木樨,可是她们并不曾看见长阳宫里来人,反倒听说你在皇帝跟前恶人先告状。其次,你摸摸自己脸上的指甲印子,再瞧瞧乔才人的手指头,你脸上的巴掌印是谁打的,不是不言自明?”
      皇帝闻言,急忙看向乔氏的手指,见她十个指头干干净净,指甲剪得很短,也不曾涂抹蔻丹,再看白氏的手,果见葱管似的指甲上用凤仙花汁皴染得艳红,再想想白氏眼尾指甲划破的刮痕,他就沉默了。
      不等白氏狗急跳墙,殷芷沅又补充道:“你若还想狡辩说,乔氏是打完你之后回去绞了指甲,哀家亦可以将方才为你治脸的太医叫过来,让他验一下你伤口里残留的凤仙花汁水。指甲可以剪短,可凤仙花染过之后,便要刮掉,总也会留下印子罢?”
      乔氏配合地伸出双手,她的指甲莹润健康,确实没有刮擦过的痕迹,她长长出了一口气,无比庆幸自己素来不爱染指甲,倒是意外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她原也纳罕自己明明不曾还手,为何白氏脸上也会有个巴掌印,但也不曾猜到是白氏自己打的,实在是因为这印子太深,寻常人鲜少能对自己这么狠,如今被殷太后揭穿,她看向白氏的眼神里,厌恶里又多了一丝幸灾乐祸。费力又吃痛打了自己这一把掌,还没能栽赃成功,可真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白氏无计可施,便又用上老办法,哭,这回也不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了,而是哭得肝肠寸断如丧考妣,仿佛受尽委屈的人不是乔氏,而是她。可殷芷沅又不是皇帝,并不吃这一套美人计:“既然你自己不要脸,逼迫哀家将这一桩事情说破,栽赃陷害了,自然也得受罚。本该降一降你的位份的,只是你本就是末流的淑女,再降就变成宫女了,可巧乔才人是苦主,就罚你往她宫里去扫一个月的地罢。”
      这原是皇帝给白氏出气的法子,没想到被殷芷沅用到了白氏自己身上,乔氏闻言,大感扬眉吐气,简直对殷芷沅佩服得五体投地,不知不觉中就成了死心塌地的太后党。白氏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太后发了话,也只能答应。
      殷芷沅又看向皇帝:“皇帝觉得如何,哀家此番可算得上公允?”皇帝还处在自己看走眼被白氏骗得团团转的震惊之中,心中柔弱无依的白莲花同“主动打人还倒打一耙”的恶霸形象冲突对立,也想不起来再为白氏求情了,羞愧难当地点头道:“是儿臣冒昧,唐突了母后,母后的裁决,儿臣心服口服。”
      事情接踵而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许太后的事情皇帝本就有意透给宫中众人知道,好还他的生母一个公道体面,再加上众人瞧见康贵太妃处处受到优待,岂有不打听的道理。又兼着许贵妃突然流产,且不是在自己的长宁宫,偏偏是在寿康宫里,足足躺了两日才有力气挪回长宁宫,几件事情加起来,便拼凑出了真相:许太后当年夺走了顾氏的孩子,又因为其先天不足而调包了卢氏的儿子,如今东窗事发,不仅自己失了皇帝的孺慕之心,还连累许贵妃受惊小产。
      在这样的惊天秘闻前面,白氏掌掴乔氏、轻慢皇后,受了太后责罚之事,就显得有些不够看了。众人原来还道,会不会因为此事闹得皇帝同太后再次母子失和,谁知皇帝同殷太后之间一切如常,反倒是足足十日未曾翻长阳宫的牌子。说是因为白氏脸上的伤没好,不便接驾,可当年白氏“小产”未能承宠的时候,皇帝可还是一日隔一日往长阳宫里看望她的。
      六宫的妃嫔们没成想连贤妃都斗不倒的白氏,竟然在乔才人跟前吃了大亏,纷纷对乔氏侧目而视,就连素来与她不对付的唐婕妤都退避三舍,每日见面的时候说话都和气了几分。瞧见白氏受罚往寿安宫里操持贱役,干一些洒扫的粗活,更是瞠目结舌,半晌回不过神来。
      乔才人却算得上清醒,知道自己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若是没有殷太后撑腰,只怕此刻在旁人的议论声中操持贱役的人就是自己了。吃了这一回惊吓,倒是将那爆炭般的性子收敛了好些。
      瞧见白氏吃了大亏,最扬眉吐气的该是姜贤妃同章选侍两个,背着人在长乐宫私会的时候,好一阵乐。章选侍握着贤妃的手道:“前些年可谓流年不利,如今可算是时来运转了,先是总与您唱对台戏的许太后倒了,再是将您害成这副模样的白氏吃了大亏。可见苍天有眼,想来离娘娘苦尽甘来那一日,也不远了。”贤妃笑了笑:“许太后便罢了,除了爱辖制本宫,到底不曾叫本宫吃过大亏。出了这样的事,本宫倒是有些同情许贵妃,可怜她那样一个心比天高的人,如今落到泥地里,还不知怎么痛苦呢。至于白氏,”贤妃清丽的脸扭曲成狰狞的神色,“她给予本宫的痛苦,本宫必然要悉数奉还!”
      又有见风使舵如严氏,眼看自己千辛万苦奉承来的保护伞自顾不暇,当即毫不犹豫地调转头,跑到寿平宫奉承康贵太妃去了。她的宫人璎珞问起的时候,她还振振有词道:“非是我要做那墙头草,我便是想为许太后做些什么,也是有心无力,没瞧见连贵妃娘娘都是泥菩萨过江,像我这样的小角色,自然得另择高枝。”倒是真应了那一句“树倒猢狲散”的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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