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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指桑骂槐皮里阳秋 ...

  •   不多时,千秋亭事件的当事人和审讯者便齐聚在坤宁宫里。白淑女早有准备,早早到了,倒是乔才人形色匆匆,走到正殿见礼已毕,瞧见白淑女脸上的掌印,露出惊愕与困惑的表情。
      殷芷沅同皇后早就从谢兰那里听说了乔才人挨了打的事情,因此并不纳罕。至于皇帝,他也从白淑女的自辩中听说了她曾经“还手”,再加上乔才人的两个宫人用煮熟的鸡蛋给她揉过,如今脸颊虽然还有些红肿,跟白淑女比起来却并不严重,就更不被皇帝当一回事了。
      见人来齐,皇后和颜悦色赐了座,开口道:“今日乔才人派宫人请本宫的时候,本宫才接着许贵妃小产的消息,忙得不可开交,分身乏术,故而拖延到此刻才请两位妹妹过来,还望你二人莫要介怀。”皇后态度温和,二人也不该拿乔,纷纷口称不敢。
      白淑女往皇后身后张了张,瞧见皇帝与殷太后一左一右坐着,大有旁观之态,心中纳罕:许太后素来最爱瞧热闹的,这样的场面,她合该第一个冲过来围观才是,怎生今日却不见她的踪影?转念一想方才皇帝在长阳宫里说过了,许贵妃小产,想来许太后忧虑太过,这才无暇管旁人的闲事。
      乔才人倒是满怀冤屈,无心去管这些闲事。
      皇后开了场,便继续道:“听说两位妹妹今日在千秋亭起了口角,到底是怎么回事,便按着位份高低,由乔妹妹先行叙述罢。”皇后并不知自己一句无心之语刺中了好几个人的心事,白淑女脸上露出不悦之色,不过很快被她掩饰过去,转成一副委屈的模样,垂下了颈项,而皇帝瞧见自己的心上人楚楚可怜的样子,心中也跟着不悦,暗中嗔怪皇后戳人痛脚。倒是乔才人,这一日的气恼也是由此而发,遭的罪也是由此而发,终于遇到一个恪守尊卑的垂问,心中感动,身板也挺直了几分。
      她便将今日遭到唐婕妤怠慢的前言略去,如实说道:“嫔妾往御花园里散心,行至千秋亭瞧见白淑女,她却无视了嫔妾,嫔妾心里委屈,自思不曾得罪过她,因此停下问她为何不向嫔妾见礼。谁料白淑女二话不说,便扇了嫔妾两巴掌,还说什么‘你当我是谁?连皇后娘娘见了我也要敬我三分,你是什么牌位上的东西’。嫔妾平白无故挨了打,心中又是惶恐又是委屈,又见她话里带出了皇后娘娘,不敢不禀报,当即便留在千秋亭同白淑女对峙,命宫人木樨往坤宁宫里报信。后来便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宫人来了,令嫔妾两人往自家宫里等候发落。”
      乔才人的证言,虽然对自己率先挑衅的部分轻描淡写一笔掠过,浓墨重彩地刻画了白淑女的嚣张跋扈,话里还带出了皇后,有拱火的嫌疑,但维护自己乃是人之本能,基本上符合实际情况。
      可皇帝听见了,却勃然大怒,也不等皇后发言,当即怒斥道:“你这小人,竟敢在朕面前颠倒黑白、信口雌黄!分明是你挑衅在前,掌掴白淑女在后,白淑女不过自卫反击,反倒被你说成率先打人,还敢嘴嘴舌舌对皇后不敬?”
      乔才人满面委屈,指着脸颊泣道:“嫔妾所言,句句属实,皇上为何不信?您瞧嫔妾脸上的巴掌印,便是最好的证据!”皇帝冷笑道:“你脸上这印子,可曾请御医瞧过?”乔才人见皇帝前一秒声色俱厉,后一秒竟关心起她是否请过御医,心中十分纳罕,但还是回话道:“多谢皇上挂心,嫔妾只叫宫人揉过,不曾请御医。”皇帝笑道:“幸好不曾请,若是请了,这御医但凡跑得慢一些,等到了寿安宫里,只怕你伤都好全了。”
      白淑女听见这么个掌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可在座的人里头也只有她一个笑得出来,殷芷沅因为皇帝的偏听偏信而大皱眉头,宠妃撒个娇便能颠倒黑白,在后宫里尚且如是,那在朝堂上,岂不是只要有奸佞小人溜须拍马,他就如在云中找不着北了?皇后则是因为听见乔才人的证言中提及自己而感到不悦,这番话无论是白淑女所说还是由乔才人编造,传到她耳朵里都显得自己这个皇后庸碌无为,反而要避宠妃的锋芒。
      乔才人闻言,又羞又气,眼泪夺眶而出,哽咽道:“那是因为嫔妾挨打到现在也有些时候了,又用鸡蛋揉过脸,肿胀略消。嫔妾刚挨打的时候,两边脸都紫涨起来,巴掌印清晰可见!”皇帝轻哼一声,向白淑女道:“可人,你给她瞧瞧你的脸。”
      白淑女在皇帝走后已经请御医医治过,眼尾被指甲刮破的地方贴了块纱布,如今听见皇帝的话,便依言将纱布解开,众人瞧见她脸上的巴掌印要比乔才人重上许多,眼尾还破了皮,都忍不住轻吸一口气。这样重的伤,又是在最娇嫩的脸上,一不小心可是会留疤的。
      乔氏依言看过,见伤势很重,心中称愿,可脸上却不敢显露出来,口中疑惑道:“嫔妾瞧过了,然后呢?莫非您觉得这是嫔妾打的?”皇帝见乔才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简直要出离愤怒,斥责道:“不是你是谁?放眼整个后宫,也只有你一个有这个胆子,去掌掴朕都舍不得弹一指甲的人!”
      这话实在油腻太过,表忠心也不看场合,殷芷沅目不忍视耳不忍闻,只好别过头去。倒是皇后闻言,眼神一黯。
      她初入宫的时候,对皇帝可谓爱到了骨子里,虽然因为贵妃金宝之事,被殷芷沅点破皇帝拿她立靶子保护贤妃而伤了心,可后来皇帝又对她假以辞色,她便又沉溺在温柔乡里。如今丈夫当着自己的面护着白氏,她岂能不黯然神伤?
      乔氏也几乎被酸倒了牙,叫起屈来:“皇天在上,我乔沐锦若是弹了白可人一指甲,叫我脸上生疮,溃烂,不得好死!”后宫中的女子素来最爱惜容貌,乔氏发这样的毒誓,其情真切,只可惜传到皇帝耳中,却只觉得此女对旁人心狠便罢了,竟对自己也如此狠绝,愈发不喜,斥道:“你与其发这样的毒誓,倒不如拿出实打实的证据来,证明不是你做的。”乔氏脱口而出:“在场的众人皆可作证,嫔妾身边的宫人木槿、丹桂,还有白淑女身边的宫人,”她伸手指了指白氏身后的燕舞,“就是着茜色比甲的那一个,她们都瞧得真真的。”
      燕舞见乔氏指到自己,连连摆手道:“奴婢可是亲眼瞧见乔才人掌掴我们小主的,可不敢作伪证。”乔氏气苦,皇后道:“乔才人,你与白淑女的宫人一心护主,都不适合作人证,你仔细想想可还有旁的证据?”
      乔氏冥思苦想,倒是她身边的宫女丹桂眼前一亮:“有的!我们小主遭到白淑女掌掴之后,曾有一队宫女路过,说是给康贵太妃送东西的,她们或可作证。”谢兰跟在殷芷沅身后,一直密切关注着当事人的陈词,听见乔才人提到自己,便抬起头来,瞧见殷芷沅微微偏过脸,朝自己点了点头,便鼓起勇气出列道:“丹桂所言不假,奴婢确实可以作证。”
      皇帝见她从殷太后身后站起来,眉头蹙得死紧,他知道嫡母从一开始就厌恶白氏,本能地觉得此番她的宫人站出来作证是为了叫白氏吃亏,并无可信度,说出口的话也带着三分不悦:“你又是何人?”
      谢兰窥见天颜不悦,心中打鼓,可还是鼓起勇气答道:“回皇上的话,奴婢乃是殷太后娘娘宫里的二等宫婢谢兰,今日奉太后之命往寿平宫协助康贵太妃理事。奴婢从司宝司往寿平宫的时候,确实曾途径千秋亭,遇到乔才人的宫女求助,奴婢往膳房去了一趟要了两个鸡蛋给乔才人揉脸,还被白淑女叫过去问话。奴婢可以作证,当时乔才人脸颊上确实有掌掴的痕迹,而白淑女脸上是完好无损的。”
      她虽然有些恐惧,但口齿伶俐,条理清晰,殷芷沅倒是不知道自己宫里的二等宫婢里头还有这等人物,心中满意。至于白氏,此刻才知道先前在千秋亭的时候被这小丫头耍了,连名带姓、出身何宫,从头到尾没一句是实话,心中十分气恼。
      她原先朝皇帝扯的谎话,说的是自己打乔才人是自卫和反击,可谢兰的证言直接戳穿了这个谎言。眼看众人狐疑的目光投向自己,白氏心中暗恨。心想殷太后三番五次坏自己的好事,若不是她发了话让自己永远屈居淑女之位,今日乔氏也根本没有胆子挑衅自己,新仇旧恨叠加,竟将谢兰的这一笔也算在殷芷沅头上。
      殷芷沅瞧见她阴鸷的神情,心知白氏肯定在怨怪自己,不过一哂而已。倒是看皇帝的神情,满是不赞同,似乎还认定了谢兰是在自己的授意下作了伪证。故而她淡淡道:“皇帝若是不信,便往寿平宫去问你母妃的宫人,那么多人,总不至于一道扯谎罢。”皇帝闻言,笑道:“母后调理的人,自然不会扯谎,非是朕不相信,实在是人证多些,事情也瞧得分明。”说着朝身后一摆手,竟真的叫林天白往寿平宫里求证去了。
      乔氏此刻满腹的委屈愤懑,不曾察觉异样,倒是白氏听见殷芷沅称呼卢氏为“你母妃”,眼中闪过一丝异芒,又见皇帝不曾反驳,眼睛梭然睁大,随后嘴角露出一点了然的笑意。
      殷芷沅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叹道:原也有点小聪明,只可惜没有用在正道上。
      众人等待林天白回归的间隙,皇后向白氏道:“白淑女,若谢兰所言确有其事,岂非与你所言的‘乔氏打人在先’相悖,你如何解释?”白氏略低了低头,不过须臾,她眼中便蓄满了泪水,再抬头时泪水涟涟,显得极为可怜,口中喃喃道:“嫔妾……”
      皇帝最受不住她这副模样,没等她说出话来,便走到她前面摆出护卫的姿势,向皇后道:“谢兰所言真假尚未确定,皇后何苦作此假定,苦苦逼问她呢?”
      皇后哑口无言,胸脯起伏了一下,殷芷沅伸手拍了拍她,她朝殷芷沅缓缓露出一抹笑意来,只是这笑意充满苦涩,无奈中还带着一点委屈。
      殷芷沅忍不住回想起自己当皇后的时候,宫里大大小小的纷争她也经历过不少,只是她仲裁的时候,从未有过这种委屈、难堪又愤懑的时候。宣武帝素来对她爱重,绝不可为了旁人拂了她的面子。如今见了皇后的模样,她心中同情之余,还存了一丝庆幸,幸好宣武帝不是那等宠妾灭妻之人,否则自己也得将这番辛酸苦涩尝遍。
      不多时林天白回来了,证实了谢兰所言不假,皇帝点过头,又追问了一句:“可曾惊动贵太妃?”林天白忙道:“贵太妃还在赏玩您送给她的玉器,不曾听见动静。”皇帝闻言,满意地点点头。殷芷沅便向皇帝笑道:“如何,这下皇帝该相信,不是哀家看不得白氏而指使自己的宫人作伪证罢?”皇帝忙道:“母后言重,儿臣不敢作此想。”殷芷沅笑道:“既如此,可否请白氏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等待的间隙白氏早就想好了说辞,见殷芷沅问她,便流着眼泪怯怯地答道:“确实是嫔妾不好,嫔妾见乔氏言辞嚣张,还走过来朝嫔妾指指点点,以为她要动手,于是率先防卫了……嫔妾心里实在害怕!”
      两罪相衡取其轻,权衡之后,白氏决定认下“她先动手”的过失。她哭得情真意切,若不是宫里的女子都见过这一朵带毒的食人花的真面目,险些便要和皇帝一样以为她只是一朵纯白无害的小白花了。
      而皇帝偏偏还就是信了,转头向殷芷沅道:“母后,乔氏咄咄逼人,吓着了白氏也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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