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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予求予取风平浪静 ...

  •   殷芷沅一到,场上不知所措的人们瞬间都找到了主心骨,除了晕着的皇后、捂着肚皮□□的贤妃和气得大喘气的许太后,所有人都目露精光朝殷芷沅望过来,等着这位素有贤名的太后条分缕析,解开眼前的一团乱麻。
      殷芷沅抢在所有人各言其事之前开口了:“事情一件一件解决。第一,太医告诉哀家,皇后和贤妃是否平安?”贤妃身边的太医马上答道:“贤妃无事!”皇帝闻言,松了口气。
      跪在地上的袁婕妤尖声道:“她摔的是屁股墩儿,怎么会肚子疼?”殷芷沅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哀家让你说话了么?”接触到她冰冷的目光,袁婕妤立马噤了声。
      而诊治皇后的太医们沉吟了半晌,低声讨论了几句,方由行医时间最长的王太医回禀道:“回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的脉象:滑脉如珠替替然,往来流利却还前,似是喜脉,但日子尚浅,还不确实,最好一个月后再让臣等请脉,方能确定。”王太医话音刚落,皇后恰到好处地悠悠醒转,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
      殷芷沅看了皇后一眼,口中道:“常常给皇后请平安脉的是哪位?两日一次的平安脉请着,没诊出来皇后有孕?”王太医身边的中年太医忙诚惶诚恐地答道:“回娘娘,皇后的脉象实浅,臣医术微浅,实在不敢妄言,本想等确定了再行禀报……”见他吓得满头大汗,殷芷沅道:“行了,林太医素来谨慎,原是医者应有之品德,不必请罪,反而有赏。”蕲茝极有眼色地上前,将一个小荷包递了过去,林太医没想到转祸为福,哪里还管荷包里装着什么赏赐,连连谢恩。皇后低垂着头,没有说话。
      殷芷沅又道:“彤史何在?皇后身边的掌事宫人何在?皇后娘娘上一次来小日子是何时,你们心里没数?”见殷芷沅不怒而威,身为彤史的侍春脚下一软,往许太后背后缩了缩,皇后的掌事宫女翠微忙上前道:“回娘娘的话,皇后娘娘小日子略有些不准,这个月是晚了几日。”殷芷沅也不去管侍春,只看着翠微,似笑非笑道:“原是有些不准,晚了几日没察觉也是有的。”皇后低着头,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好在众人各管各的,没人察觉她满面通红的样子,众人见殷太后问得仔细,也只觉得她是关心皇嗣罢了。
      殷芷沅点到为止,不再追问,而是继续道:“第二件事,许太后如何?”太医回道:“许太后并无大碍。”然后被许太后瞪了一眼,又期期艾艾地补充道,“只是不平之气淤积五内,伤了肝,须得服用平肝清火的药物调理。”看来真是气得不轻,殷芷沅险些笑出声来,忙咳嗽两声掩饰过去。
      她点了点头:“既如此,劳烦太医用心照料着。第三件事,贤妃和婕妤在浮碧亭发生了何事,你来告诉哀家。”她伸手指了指袁婕妤身边的宫女。
      那宫女名叫梦盈,正是袁氏的贴身宫女,见太后垂问,忙回禀道:“回娘娘的话,今日我们婕妤来贺贤妃有孕,贤妃令婕妤在大日头底下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不说,还挑剔婕妤的礼物,当着婕妤的面将婕妤送来的点心赏给下人。午间婕妤在浮碧亭中纳凉,贤妃过来,也要到亭中纳凉,令婕妤退避。婕妤称浮碧亭阔大,可与贤妃一道,贤妃却嫌婕妤腌臜,非要赶走婕妤。婕妤只好起身,贤妃还嫌婕妤走得慢,出手推了婕妤,自己没站稳摔了一跤,还要赖婕妤推了她。”
      梦盈说话的时候,贤妃身边的大宫人满脸不忿,但碍于殷芷沅令行禁止,不敢插话。等梦盈语毕,殷芷沅便顺水推舟,让这位名叫墨雨的宫女也说一遍她的视角中浮碧亭发生之事。墨雨道:“回太后娘娘,这梦盈信口雌黄,满嘴胡言!今日里众多妃嫔来长乐宫贺喜,贤妃娘娘忙着接待结伴而来的僖嫔和沈昭仪,才让婕妤略等了等,却也不曾晒着她,而是请她在偏殿喝茶等候。太医嘱咐贤妃注意饮食,娘娘顾忌着自己颇多忌口,才令奴婢等人分食婕妤带来的点心。午间天气酷热,娘娘日日都要到浮碧亭中纳凉,因为怀孕受不得浊气,不敢到人多的地方,才请婕妤退避。婕妤不尊贤妃之令,还出手推了娘娘,令娘娘摔倒。”
      殷芷沅很快从二人的说辞之中推知了真相:贤妃昨夜里诊出有孕之后,今日里众人来贺,贤妃骄矜怠慢,袁婕妤忍不住说了几句酸话,让贤妃心中不快。下午两人出来纳凉,在浮碧亭狭路相逢。袁婕妤是先到的,但贤妃仗着位分高,令袁婕妤让位,袁婕妤不情不愿慢慢吞吞地起身,贤妃便恼她怠慢,伸手去拉她,袁婕妤错身闪避,贤妃用力过猛向后仰倒,跌了一跤,又羞又气,便将事情闹大,想要惩治袁婕妤。
      而皇后计划借着这场闹剧将自己也怀孕的消息抖出来,从贤妃那里夺回皇帝的关注和宠爱。甚至有可能是为了破局,假装有孕。
      至于许太后,为着自家侄女,素来看不惯贤妃,自然全盘接受袁婕妤这边的说辞,偏帮袁婕妤,贤妃年少气盛,与许太后辩起来,许太后顺风顺水这么多年,除了早已被她送去殉葬的前头淑妃,还有自己这个先帝正妻,谁还能给她气受,哪里能让一个晚辈跟她斗嘴,气得开始装死,想用“孝道”的帽子逼着皇帝惩治自己的宠妃。
      不过些许口角小事,每个人各怀心思,才凑出这样一番闹剧。
      事情的来龙去脉殷芷沅心中已经有数了,接下来的问题就是,该如何处置,才能尽量达到多数人都满意的和谐局面。
      殷芷沅看着身子站在许太后身边,目光却黏在贤妃身上的小皇帝,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撇开争宠的皇后不谈,浮碧亭事件中,袁婕妤心怀妒忌占两分责任,许太后急躁偏心占一分责任,余下七分,皆是贤妃的不是。可是谁叫她有后宫之主的宠爱,肚子里又揣着一枚金蛋呢。还是那句话,小皇帝不是自己亲生的,倘若真要越过他严惩贤妃,自己在小皇帝心中定是要落下苛刻不慈的罪名了。
      不过片刻之间,殷芷沅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不管贤妃是自己摔的还是被袁氏推的,袁氏以下犯上,冲撞了贤妃,引得贤妃气恼伤心是真,罚禁足一个月。”见自己的爱妃一副还没解气的样子,小皇帝出声补充道:“再抄写《女四书》十五遍,一个月内交到长乐宫中。”袁氏虽然满脸不忿,口中还是规规矩矩地应了。
      殷芷沅继续道:“贤妃未能恭领许太后的慈训,令许太后心气郁结,哀家命你向许太后赔个不是,再为许太后抄写道家经书一篇,你服是不服?”
      见殷芷沅为自己作脸,许太后英气的眉毛一挑,手上还在拍打着胸脯,嘴角已经挑出一抹得意的笑来。
      贤妃毕竟理亏,倒是也懂得见好就收,没再不依不饶,态度相当端正地接受了殷芷沅的提议,并当场向许太后赔了不是。
      小皇帝赶紧道:“母后,采芙已经知道错了……”
      许太后找回了面子,心情极好,见小皇帝期期艾艾的样子,挥了挥手:“得了得了,哀家能不知道你心中想的吗?哀家定会精挑细选,找字最少的一篇给她抄。”皇帝舒展眉头,甜言蜜语不要钱似的奉上:“儿臣就知道母后最是仁慈了,‘圣慈’这样的徽号与您再相配不过。”
      事情解决,众人散去,小皇帝恭恭敬敬地向殷芷沅行礼道:“母后判冤决狱,明察秋毫,儿臣敬服。”殷芷沅笑了笑,皇帝又上前两步,低声道:“也多谢母后护着采芙。”见皇帝虽然偏心,但心里还算明白,殷芷沅略松了口气,这才真心笑道:“哀家省得,小姑娘家家的,有了身子娇气一些,也是有的。只是你也该抽空去安抚一下受了委屈的袁婕妤,倘若她因此事对贤妃生怨,就不美了。”皇帝恭肃道:“儿臣多谢母后提点。”
      然后殷芷沅眼睁睁看着皇帝脚不点地,一阵风也似的追着贤妃姜采芙的仪仗去了。
      她见怪不怪地笑了笑,扶着薇芜的手往自己宫里去。
      走了两步,蕲茝在她耳边轻声唤她:“娘娘您瞧。”殷芷沅依言看去,发觉皇后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殷芷沅叹息一声,只作瞧不见,任由皇后跟到了慈宁宫中。
      进入正殿,不用殷芷沅多说,蕲茝便替她屏退左右,将空间留给这对婆媳。
      殷芷沅歪在美人靠上,以手扶额,开始怀疑人生。
      她算是一个非常自信的人,并非盲目的自大,这份自信来自于她对自己智慧的评估。从前垂帘听政的时候,三年来她没有颁布过一条糟糕的政令,无论是朝臣还是百姓都对她赞誉有加,足以证明她的能力。但是望着皇后可怜巴巴的样子,回想起上午黄氏可怜巴巴的样子,她终于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选儿媳妇的眼光。
      黄氏也好,周氏也罢,为什么一个个看起来端庄贤良的模样,却都这样沉不住气呢。
      见自家婆母一脸失望的样子不说话,皇后上前几步,贴着她的膝盖跪下,抱着她的腿,可怜兮兮地说道:“母后,儿臣知错了。”
      殷芷沅有气无力地问道:“你何错之有呀?”
      皇后从善如流地答道:“儿臣不该在自己的孕事上弄鬼。儿臣的月事确实迟了半个月,为儿臣请脉的林太医也诊断出来疑是喜脉,儿臣本想等胎坐稳了再将喜讯告诉皇上和母后,因此令林太医确诊之前不要外传。谁知……”
      殷芷沅替她接话道:“谁知中秋夜贤妃公开了自己有孕的消息,抢占皇帝头一个孩子的风头,你心中愤怒难堪,倘若跟在贤妃之后也称自己有孕,不但大大降低了皇帝的惊喜之感,还有争宠之嫌。于是你趁着今日贤妃闹事,假装晕倒提前公开这个消息,希望借此夺回皇帝的关注,是也不是?”
      皇后苦笑道:“什么也瞒不过母后的眼睛。其实儿臣还有一点考量,儿臣被皇上叫到浮碧亭裁决贤妃和袁婕妤之事,一眼就看出此事错在贤妃,但贤妃乃皇上心尖上的人儿,且怀有龙裔,倘若儿臣处置贤妃,便会惹怒皇上;倘若儿臣偏袒贤妃,又如何对得起袁氏,又有何脸面执掌六宫?儿臣不知所措,只好晕倒逃避。”
      殷芷沅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如今听了皇后这番说辞,想起皇后确实不擅长处理宫务。类似年节宫宴这种有先例的活动,她依葫芦画瓢,处理得尚可,但是涉及到人情世故,例如许太后和自己打擂台、妃嫔之中争风吃醋、命妇觐见时的场面话,她就有些怯了。
      不过将心比心,殷芷沅自己当年刚成为太子妃的时候,也不是立马娴于宫务,待人接物处处妥帖的。景元皇后给了她足够的耐心和指导,如今,她也该多给周氏一些时间,慢慢教导她。
      于是她向皇后道:“你的考量是对的,但逃避不是个办法,今日能晕倒,难道日后发生类似的事情,你次次都能晕倒不成?今日之事,你可以学学哀家的处理方式:许太后要面子,你就给她面子;皇上向着贤妃,你就将贤妃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袁氏受了委屈伤了面子,你可以私底下安抚一番,补给她里子,便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皇后受教。
      殷芷沅将她拉起来,令她坐在自己身边,看着她年轻的脸庞,心再次软了下去:皇后还小,这件事也不是恶性的争宠,只是处理不当,算不得什么大错。浮碧亭之事算是过去了,皇后既然有了身孕,话题便十分自然地转到了怀孕的注意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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