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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敏慧贵妃见微知著 ...

  •   许太后原本料定大势已去,却不曾想殷芷沅会为她说话。对于极好面子的许太后来说,废除太后的称号,降为太妃,是比死还难受的折磨。如今意外之喜,能留住太后徽号,保留最后的体面,已是万幸,至于物质上的供应和皇帝的孝顺,已经是想都不敢想的奢侈之物了。
      当然,她也知道殷芷沅向皇帝提议,并不是出于对她的同情,纯粹是出于维护皇家声誉的考虑,因此她也并不想感谢殷芷沅。
      一场冬至家宴,以皇帝知晓自己的身世,许太后失势,康贵太妃得势为收尾,画上了一个并不圆满的句号。福清如愿给了许太后一份大礼,却只是让她失去了皇帝的孺慕之情,连徽号都不曾被褫夺;康太妃虽然如愿以偿地认回了儿子,却依旧不能成为名正言顺的太后享受儿子的供奉,虽然她素性淡泊不在乎名利,却也终究存了一份遗憾;殷芷沅作为一个看客,感慨嗟叹之余,隐隐觉得不对,总觉得此事收尾仓促,还有一些谜团并未彻底解开。
      譬如宫里的旧人死的死散的散,福清是如何找去皇陵找到林进忠的?再如林进忠其人立身不正,光对食就结交了好多,岂会如他自我标榜的那样只为了记录真相而忍辱偷生,他究竟是有何图谋才站出来揭露真相的?
      殷芷沅有心查明这些细枝末节,因此宴后将福清叫到了慈宁宫中,打算详细问问她探寻真相的过程。福清解决了心腹大患,自觉扬眉吐气,素来板着的脸上也带了三分笑意,一进入慈宁宫的门,便忍不住朝殷芷沅笑道:“母后素来待儿臣极好,如今儿臣也算是投桃报李,为母后除去一个心腹大患了。”
      殷芷沅闻言,脸上并无笑意,反而蹙眉问道:“福清何出此言?哀家从未将许太后当作心腹大患。”她说的乃是肺腑之言,当初许贵妃想请她抚养三皇子,拿自己出家当筹码的时候,殷太后不为所动,直言自己并不曾将许贵妃视作威胁。更何况许太后虽然跋扈,其心性智慧犹且不及许贵妃,既不会威胁到殷太后的地位,于国祚朝局也无害,又有什么好忌惮的呢?
      福清却只觉得她口不对心,露出了然的笑意摆了摆手:“正是正是,母后可是中宫正位,自然不会将一个偷龙转凤的许氏放在眼里,只是卧榻之侧其容他人酣睡,儿臣揭露了许太后的真面目,母后想来也是高兴的。”
      殷芷沅脸上依旧不曾露出笑容,而是正色道:“哀家从来不会为了别人的落魄而高兴,除非那人与哀家结下血海深仇。哀家明白,许太后与你有杀母之仇,如今她落得这样的下场,可谓咎由自取,你觉得大快人心也在情理之中,可是于哀家而言,许太后不曾害过哀家的至亲,因此哀家只会叹一声因果报应,并无悲喜之感。”许太后就像一个任性的小姑娘,虽然有些讨厌,但罪不至死,宽容些看待,反而有时候会觉得她直率得可爱。
      可是福清显然不信,只觉得殷太后矫情过了头,且不把她当成自己人,在她面前装成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背着人且不知道如何偷着乐。见话不投机,便闭口不谈,些许拉了两句家常,便告辞了。
      殷芷沅察觉福清不乐,只得苦笑连连。淑妃其人在世时,便器量狭小,常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福清肖似其母,自然无法理解自己的心情,再怎么解释也是对牛弹琴。她原还想细问她是如何找到林进忠的,日后又打算如何安置他,见福清没说两句就告辞了,只好将疑问埋在心里。
      且说皇帝出了花萼相辉楼,脸色还是阴沉得厉害,皇后十分识趣,便不去扰他。谁料皇帝竟一路走到了坤宁宫,夜里竟然宿在皇后处,坤宁宫的宫人只瞧见寝殿的烛火燃至深夜,也不知帝后二人商议了何事。
      到第二日请安的时候,皇后对着满宫的妃嫔,便有些欲言又止。想了半日方强笑道:“昨日皇上下了旨意,将康太妃晋为贵太妃,今日咱们便往康贵太妃处请安,恭贺老娘娘。”
      康太妃于宫中的妃嫔而言,素来不过是一抹亦步亦趋跟在殷太后身后的影子,每月晦望朔三日定省的时候,妃嫔拜见两宫太后并没她的份,寻常相见不过是在宫中的大小筵席上,她话不多,也从不爱出风头,安分守己得让人想不起来她的存在。却不知怎么投了皇帝的缘法,不年不节的,突然给她晋了位份。
      众人虽然心里觉得奇怪,但脸上自然不会带出来,听见皇后吩咐,个个口中称是,随着皇后往康太妃的住处去。行至萱寿堂,却不见皇后进去,反而拐道往福清公主和离后暂居的寿平宫走,皇后边走边向众人道:“皇上令工匠整修萱寿堂,近几日康太妃暂居在寿平宫中。”
      晋位便罢了,还大张旗鼓地重修宫室,这康太妃是救了皇帝的性命么,怎生突然得到如此优待?
      行至寿平宫,众人跟着皇后向新晋的康贵太妃行礼问安,宫室里响起一管软糯的声音:“请起,赐座。”众人按品秩落座之后,方有闲暇打量康贵太妃。
      果然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卢氏素来穿着寡淡,行止又拘谨,瞧着便带三分怯懦,如今一朝翻身,头上身上都换过簇新的,头发重新染过,一整套楼阁群仙的顶戴分心上了头,穿着重紫色的云纹比甲,十幅的裙摆下露出一点鞋尖,云头上密密匝匝的打籽绣,也不知要花去绣娘多少的功夫。这样贵气的打扮,康贵太妃那张小家碧玉的面庞竟也压得住,平添了几分雍容之气,半点不见局促,反叫人觉得娴静雅致。
      众人眼中瞧着,心下咋舌,请过安之后便有些冷场,不知该作何反应。唯一知情的皇后勉强算是从容,露出温婉的微笑,嘘寒问暖道:“临时迁宫,准备不周,不知贵太妃可住得惯?”卢氏向皇后点头笑道:“皇后有心了,一切都好。”皇后又道:“昨夜仓促,今日才将补上来的侍候人送到,贵太妃若是瞧不中,便告诉女官再行换过。”卢氏又点头道:“个个都好,都是伶俐的孩子。”
      妃嫔们听着二人寒暄,眼中不住打量着宫内的陈设,只见博古架上塞得满满当当,光一个和阗玉戟磬纹饰的玉瓶就价值不菲,整个殿内珠光宝气,几乎要赶上许太后的寿康宫中的陈设了。又去看屋内的伺候人,方才进殿的时候就瞧见各处干杂活的宫人,零零总总有八九个,走进殿内还有四个穿着秋香色褙子的大宫人,这规制竟是要与太后比肩。要知道大盟朝宫规,太后按制有一十六名宫人伺候,皇后一十四名,余下的依次降等。卢氏不过是贵太妃,宫人的数量就直指皇后,甚至也同太后、皇后一样,能有四个一等的大宫人。
      妃嫔中有知机的,已经觉出不对,看向卢氏的目光探寻中带着敬畏,也有像美人严氏这般眼皮子浅的,哪里知道深究,只觉得那一对联珠瓶精致,这一柄玉如意值钱,瞧得花了眼。
      很快妃嫔中就响起了恭维的声音,卢氏一朝翻身,倒是不曾变得跋扈骄矜,一一笑着回话,十足慈和的模样,寿安宫里充斥着欢声笑语,倒是显得其乐融融。
      等皇后带着妃嫔告辞,出了寿平宫,众人正欲各自散去,皇后瞧见严美人往寿康宫的方向拐,将她叫住,笑道:“严美人可是要往寿康宫去?”严氏见问,便点头笑道:“正是呢,嫔妾隔日便要给圣慈皇太后抄一卷经的。”皇后笑道:“倒是本宫的不是,忘了同妹妹们说了,昨儿吃宴的时候,许太后吩咐了,她要潜心修道,往真君跟前供经,吩咐咱们寻常无事别往寿康宫里去。”严氏闻言,笑容一僵,旋即点头道:“好的。”
      许贵妃闻言,立刻察觉异样,一对柳叶眉便蹙了起来。皇后的话实在奇怪,根据她对自己姑母的了解,许太后最喜欢热闹排场,信道不过是业余爱好,怎么可能会因为想要潜心修道而放弃众人簇拥奉承她的排场,况且严氏是去帮着抄经的,若是真要供经,合该叫多多的人一道抄经才是。可见皇后所言分明是托词,莫非许太后有什么不妥,被关起来了?
      念及此,许贵妃便出言试探道:“倒是不曾听说姑母要清修,且巧本宫也想为肚里的孩子祈福,想去看看姑母,不知是否叨扰?”皇后闻言,笑了笑:“许妹妹若想给孩子祈福,本宫那里倒是有一尊白玉的观音。微风,回去使人请到长宁宫里,再请个太医瞧瞧上头是否有相冲的东西。”微风应了一声,许贵妃欠身施礼,口中称谢,心中却警铃大作。
      皇后分明是不欲让自己往许太后宫里去,看来许太后十有八九是出事了。再联想到今日康贵太妃所受的殊遇,昨日花萼相辉楼定然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许贵妃心中焦急,恨不得飞到寿康宫打探许太后的消息,可又不能明面上逆着皇后的意思,只好扶着麟趾的手往自己的长宁宫里去。等皇后的宫人将玉观音请来,又有太医过来查验一番,确认玉观音里头不曾被任何人下过不利于孕妇的东西,又洒扫出一块地方来供奉,还要打发人向皇后谢恩,这么一折腾,就到了吃安胎药的时间了。
      许贵妃心急火燎地灌下药汤,正欲打发人往寿康宫打探消息,却瞧见殿外有人探头探脑,扬声去问时,却见麟趾进来回话道:“无事,不过是小宫人淘气罢了。”许贵妃直觉不对,心里突突直跳,当即冷笑一声:“少跟本宫弄鬼,还是老实些说出来还便宜些。”麟趾强笑道:“真个无事,娘娘用了药汤,要不要含个梅子去去苦味?”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唔唔”的声音,仿佛是有人被捂住了嘴,隐隐听见鹿鸣竭力压低嗓音的声音:“你消停些罢!”许贵妃明知有异,扶着肚子站起来,边往外走边冷笑道:“真是长进了,连本宫的话都不听了?莫要叫本宫打发了出去,重新拣好的进来服侍!”麟趾听见这话,眼圈刷地红了,可脚下依旧步履不停,走上前来扶住贵妃,见再也瞒不住,只得如实说道:“是许太后宫里的消夏来了,娘娘千万悠着点,可别吓着了腹中的小皇子啊!”
      许贵妃瞧见麟趾的样子,便知道消夏传来的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可是事关自己的亲人,又如何能掩耳盗铃,一叠声儿问道:“到底怎么了?”麟趾将许贵妃扶回去坐下,仍旧不许消夏进来回话,自己出去将鹿鸣换了进来。
      鹿鸣上前,握着许贵妃的手低声道:“娘娘安心,许太后无事,如今一切安好,安安稳稳在寿康宫里呆着。”见许贵妃将信将疑地看着她,又道,“只是如今失了皇上的心,母子两个之间,往后只怕是再难弥合了。”
      许贵妃闻言,长出了一口气。只凭三言两语,已经将昨日花萼相辉楼里发生的事情猜出了几分,想来是许太后又和福清吵了起来,不知怎的触碰了皇帝的逆鳞,便冷了她,反而抬举起康贵太妃来。
      她略缓了缓,却仍觉得心跳得厉害,又觉出不对来:若只是这等小事,为何消夏会急得闯进来乱喊,麟趾和鹿鸣两个又如此担惊受怕?于是她出言问道:“消夏可曾说,许太后是因何与皇上离心的?”
      鹿鸣见瞒不过,只得如实说道:“当今皇上并非许太后所出,乃是旧年许太后强行抱走了康贵太妃的儿子。如今东窗事发……”
      许贵妃腾地站起来,鹿鸣忙跟着站起来扶住她,口中唤道:“娘娘!”许贵妃定了定神,吩咐道:“走,陪本宫去一趟寿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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