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1、淡泊人妙笔绘丹青 ...

  •   现在想来,当初就该对卢氏一起赶尽杀绝的,斩草除根方能高枕无忧,免得像自己现在这般,杯弓蛇影,疑神疑鬼的。
      还是那句话,彼时的自己到底年轻心软,坑杀了一个无辜的顾氏本就良心不安,加上卢氏有殷芷沅护着,竟以太妃的身份舒舒服服地在宫里安享天年起来。
      许太后想了许久,忽喜忽悲的,守在她身边的迎春觉得奇怪,却不敢打扰。不多时她便从回忆中走了出来,心道:秘密终究是秘密,本就无几个知情者,死的死散的散,再不会有人把这些陈年往事揪出来做文章了。
      她长出了一口气,对侍立在侧的迎春道:“把哀家的针线箩子拿过来,上回叫你们裁出来的肚兜儿裁好了没?趁着天光敞亮,哀家要扎几针,等贵妃肚里的小娃娃落了地,好叫他穿上祖母给他做的小衣裳。”迎春见问,忙笑道:“早就裁好了,小娃骑鲤鱼和莲花莲蓬的花样子都描好了,将来小皇子生下来,肯定和您最亲。”许太后闻言,笑得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正欲再同迎春说些什么,却见猫冬从外头走进来,脸上带着八卦的神情。
      走到许太后跟前,猫冬回禀道:“娘娘,奴婢刚才打听着了,福清公主再有一个月,就要出嫁了!”许太后闻言,也来了兴趣:“哦?是哪一个不嫌弃一顶绿头巾,愿意当她肚子里的贱种的便宜爹呀?”猫冬道:“是一个名叫崔玉成的后生,听说也是京中人士,家在郊区的,祖上世代务农。”许太后点点头:“原来是个田舍翁,难怪眼皮子恁般浅,只想着眼前富贵,愿意娶福清这种不贞不贤的货色。”猫冬又道:“听闻这崔生的父亲生了重病,是福清公主舍了银子救活了,他才愿意以身相许。”
      许太后听见“以身相许”四个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猫冬见许太后笑了,便上前两步,面有得色地抖了个包袱:“娘娘,这不过是明面上的消息,实则你猜怎的?”不等许太后问她,她便自己笑起来,眉飞色舞道:“奴婢使人打听了,实则这崔玉成本就是福清公主府上的面首,什么孝子的身份,感念长公主仁善愿意娶她的话都是遮羞布罢了。”许太后闻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叠声儿叫迎春给她揉胸口,好半天才缓过来道:“真真是大笑话,可乐死哀家了。”
      从手上褪下一个足两的赤金镯子,往猫冬手里一塞,口中道:“你打听消息十分得力,这是赏你的。”猫冬喜不自胜,捧着镯子道谢,迎春瞧着,十分眼红。许太后跟前四个大宫人,因为福清公主的事情,三个人都得了重赏,在中秋宴上演戏吸引众人注意力,挑破福清公主丑事的消夏得了一副赤金嵌红宝的坠子,请来愣头青御医揭破福清公主未婚先孕的入秋得了一整套穿花蛱蝶的头面,如今猫冬打探消息也能得赏,就差自己没争取到表现的机会了。
      许太后笑够了,复又点评道:“虽然可笑,但能想出这样的主意给福清遮羞,也确实难得。那崔生本就是福清的面首了,什么脏的臭的都看了个分明,如今一飞冲天,自然愿意帮那对奸夫□□遮掩。依哀家看,福清那个笨人定然想不出这样的主意,肯定又是殷太后在帮她遮羞。”
      迎春闻言,赶紧逮着机会踩了许太后素来讨厌的殷太后一脚:“可不是么,当年那个死鬼淑妃活着的时候,也没少给她使绊子,偏要她来做好人。”许太后闻言,又是一乐:“你这孩子真真有趣,说得仿佛当年你也在场,经过见过似的。”迎春憨笑道:“当年奴婢虽然还没出生,可奴婢与太后娘娘一条心,娘娘爱的奴婢也爱,娘娘不喜欢的,奴婢也要啐一口。”
      许太后闻言,更是开怀,将手上的两个戒指褪下来:“你这小嘴真是甜,常在哀家身边奉承着,哀家只怕能添寿两年。她们三个都有了赏,你既用心服侍,自然也少不了你的。”迎春双手接过,见戒指虽然个头小,金子的分量比不上别人得的,可上面的宝石可大,还是罕见的一整块的粉色金刚石,喜得眉开眼笑,奉承话更是不要钱似的往外秃噜。
      到九月里,皇家双喜临门,头一桩喜事是福清公主大婚,梅开二度,嫁给了素有孝子美名的京郊人士崔玉成。传闻两人结缘伊始,便是福清公主仁善,救了崔生的父亲,倒是传为一桩佳话。
      只是婚事如此匆忙,从公布消息到办喜宴统共花了不到一个月。还有素来生活在皇城脚下的长公主是如何结识了京郊的崔家,显得有些蹊跷。隐隐便有风言风语传出来,里头夹杂着一些不才之事和香艳传闻,为婚事的喜意蒙上一层阴翳。
      为此殷芷沅特地将备嫁的福清公主叫到宫里,拍着她的手背安抚她:“好事多磨,美中不足,乃是常有的。反倒是诸事顺遂了会担心上天收回。你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这些风言风语不必放在心上,只用心将日子经营好了,自有你的造化。”
      福清望着嫡母慈爱的面容,笑着点点头。即将出嫁,她身上穿着深深浅浅的红,因为怀孕,腰肢粗了些许,可面颊反而消瘦。说欢喜也不尽然,要嫁的那一个并非良人,充其量不过是一块遮羞布,真正的良人却只能一辈子做一个见不得天日的影子。说痛苦又有些矫情,中秋宴上事情分明已经到了最最糟糕的地步,竟然被殷太后以一人之力硬生生扭转乾坤,回旋到如今这个太平的地步。余下的便全然是怅惘了。
      殷芷沅继续嘱咐道:“已经开了个好头了,剩下的还要靠你自己。这肚里的孩子也要显怀了,记得婚后一个月马上请李院判看诊,将有孕的事情放出来。若是有人问起肚子为何恁般大,就托词说是双生,末了只养住了一个。那个中秋宴上的御医,已经被皇帝劝退了。他这样的性子,莫论医术如何,在太医院待久了,结仇只怕比行医来得更甚,不若自己在京中坐馆开个药堂。皇帝也规箴过他,叫他不许胡说,李院判那边皇帝也嘱咐好了。”
      福清才不相信皇帝会为自己做这些事情,她心里明白这些都是殷太后吩咐好的,恐自己和皇帝本就疏远,特地将人情卖给皇帝弥合姐弟两人的关系。
      自己和皇帝好不好,与殷太后并不相干,于皇帝来说也无所谓,但是两人关系好了,有皇帝时常顾念着自己这个姐姐,底下的人便不敢轻忽,受益的说到底还是自己。
      想明白这回事,福清再次感动于殷太后的苦心,心中那个模糊的念头逐渐变得清晰而又坚定。殷太后待自己这样好,便是为了她,不为了自己,也一定要做些什么!
      殷芷沅并不知道福清此刻所想,等一两个月后她终于接到了福清送给自己的“大礼”,倒是有些五味杂陈。
      当然,此乃后话了。
      且说第二件喜事,便是今年四月里刚入宫的安嫔,身怀有孕了。
      殷芷沅听说安嫔有孕的消息的时候,同身边服侍的燕桂笑道:“这宫里的孩子,要么好几年不来,要么扎堆儿来。这下又要热闹了。”燕桂笑嘻嘻地问道:“娘娘觉得贵妃娘娘和安嫔娘娘肚里的,是皇子还是公主?”殷芷沅笑道:“宫里皇子公主都有了,再来个孙子或者孙女,对哀家来说都是好的。”
      燕桂眨巴着眼睛,笑道:“偷偷告诉娘娘,奴婢盼着贵妃娘娘生个公主,安嫔娘娘生个皇子呢。”殷芷沅闻言,挑了挑眉,面上笑意不变,问道:“这是何故?”燕桂道:“许贵妃已经生了个皇子了,若是再生一个,岂不是叫许太后得意坏了?而安嫔娘娘心思简单,又懂得敬重您,合该生个小皇子。”
      殷芷沅闻言,暗自叹一声,这个丫头是个聪明伶俐的,可这份聪明里带着几分轻浮,叫人喜欢不起来。看得出来她有心模仿江蓠的讨喜和蕲茝的聪慧,可是学得不伦不类,既不似蕲茝稳重,又不似江蓠纯粹。这副性子可得尽早扭转过来。
      她心里如此想着,却并未出言训斥,只是掠过她说许贵妃的前篇,笑道:“安嫔确实很有意思。前儿皇帝告诉哀家一个笑话:他往安嫔宫里去,安嫔欢喜坏了,迎驾的时候嚷了一声‘陈嫔安氏参见皇上’,皇帝笑得直不起腰,还说怪道人说一孕傻三年呢,这安嫔刚怀上人已经傻了。如今宫里那起子促狭的,瞧见安嫔都故意喊她‘陈嫔娘娘’,喊得口快了还有叫她‘陈皮’的。”
      安嫔陈氏此人,素来有些迷糊,但这份迷糊却自有讨喜之处,心思简单了,自然生不出害人之心,也不会同人勾心斗角,搅得宫里乌烟瘴气。也许就是傻人有傻福,入宫不足一年,她便有了身孕。
      等燕桂下了差事,殷芷沅方将玉树叫到自己跟前,将今日燕桂说的话同玉树说了,又道:“哀家懒怠亲自管教她,又要托给你,盯得紧一点,把她这性子扭过来。”玉树领了命,心里却有些龃龉:殷太后素来如此,惯做好人,总是将红脸的角色推给旁人,只是太后有命,自己身为慈宁宫的女官,又确实责无旁贷,只好打叠起精神去教导燕桂。
      秋日里筵席多,才过完中秋,又要办赏菊宴;赏完菊花,又要吃螃蟹;吃了螃蟹,又赏桂花;桂花未谢,又至重阳。一个月的功夫,殷芷沅便觉得衣裳腰身有些紧了,司衣司的女官过来量身的时候,殷芷沅便自嘲道:“老来贪嘴,甚个团脐大螃蟹水晶菊花糕的吃多了,倒多占了你们两尺布。”女官笑着凑趣:“娘娘这是心宽之人多福多寿之相。”殷芷沅笑着挥手道:“罢了,年轻的时候就不瘦的,老来更易发福。衣裳只管往紧了裁,哀家定要管住嘴迈开腿,在冬至之前瘦回去。”
      殷芷沅年轻的时候便不是如今贤妃、丽嫔那种纤腰不盈一握的苗条美人,她生得肌骨莹润,腰肢仍是细的,可该丰腴的地方便绝不干瘪平板,身段如倒放琵琶一般,在闺房之中,宣武帝常以梨花、玉兰作比。
      如今上了年纪,这样的体质好就好在肌肤丰腴,不显老,并不容易起皱纹,但不足之处便是易胖了。
      殷芷沅命司衣司把衣服往紧了裁,督促自己锻炼身体保持体型,每日停了一顿点心,上午还要往园子里走一遭。
      她寻常不爱逛园子,只因三不五时与哪位妃子娘娘狭路相逢,又要请安又要奉承,不仅败了赏景的兴致,还要打叠起精神交际,累得慌。如今不得不出来走动,也爱往人迹罕至的偏僻地方去,还叫杜若走在前面开道,若是远远瞧见前头有人,她宁可绕道。
      这一日殷芷沅正在散步,远远瞧见一片红云喷火蒸霞般艳丽夺目,起了游兴,徐步向前,定睛细看时,才发觉原是行到了枫叶林附近。杜若走在前头,眼尖瞅见林中隐约有人,同殷芷沅回禀了,她却因爱极了眼前盛景,并未绕道回避。
      走到林中,才发觉林中之人正是和嫔权氏。权氏见太后前来赏秋,忙上前行礼。殷芷沅点头叫起,见林中立着一个画架,权氏身后的宫女手里托着各色颜料,便笑道:“原来和嫔在此作画,倒是哀家扰了你的兴致了。”权氏连称不敢,殷芷沅抬眼看那画架,见上面绘着一片枫林,远处不过是点染色泽,近处的枫树却纤毫毕现,栩栩如生,不由赞叹道:“哀家倒是不知,和嫔的画技竟然如此精妙。”权氏闻言,口中逊谢,但眉梢眼角却流露出欢喜的神色。

  •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猜为什么宫里的孩子要么几年不来,要么一年来好几个?
    因为懒惰的作者想让他们一起入学一起成亲,省得一个隔一个的,写起来麻烦……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