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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雪旧恨炎海变清凉 ...

  •   殷芷沅简单询问了容让与福清相识相伴的过程。几句话下来殷芷沅便判断,这是个老实人,应该不是为了荣华富贵骗财骗色来的。
      其实也不过白问,就算此刻被殷芷沅发现这容让是个恶人,趁着福清未从情伤中走出来,空虚痛苦的时候趁虚而入博取美人心,那他也已经成功了。陷入情爱中的福清是不会听人劝告的,只一心想着与爱人厮守。
      似乎福清小时候就是这样,关氏为许氏所害,只得了一个女儿便不能再生育了,因此将她宠得没了边,凡是她要的,几乎都能得到,没吃过什么大委屈,因此格外任性。
      好在容让不是那等不堪的人,倒也不用担心福清肚里的孩子牵连上什么糟糕的血缘。至于出身,门户之见所有人都未能免俗,殷芷沅自然也会觉得戏子的出身是低了一点。不过她觉得唱戏也不过是谋生的手段,且若不是活不下去,也无人会主动选择这样的命运。
      殷芷沅了解了容让的为人,略放心了些,心中暗自有了计较,若日后皇帝果然为了皇家颜面要杀容让灭口,她倒是可以保他一保。
      容让丝毫不知道这短短一炷香的功夫,他就为自己争取了一把保护伞,如实回答问题之后便跟着殷太后又回到了正殿。
      福清已经平复了情绪,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如此。殷芷沅便向她道:“抬举哪一个,你心里可有主意了?”福清点了点头,清了清嗓子道:“便抬举崔玉成罢,他原是京郊的平民人家出身,父亲急病不得已卖身做了小厮,身契只过了人伢子一道手,且些许读过几年书。”殷芷沅听见福清考虑周全,自无异议,便点头道:“那就这么办,皇帝将你的事情一应交给哀家,哀家许你自己拿主意,造什么身份,备什么礼,你自己决定。”
      这厢皇宫里头,殷芷沅几个终于就福清之事商议出对策来,并开始执行。且说中秋家宴上的众人,旁观了一出好戏之后各自回到家中。黄氏同宝庆坐在一辆车上,同宝庆道:“你也到了相看的年纪了,经过见过这样的事,也算是长了见识,往后当家做了主母,可不能同福清公主那样。”她无意臧否福清公主,但作为嫡母,把福清当成例子教育宝庆,也是她的一番苦心。宝庆听见嫡母说起她的亲事,脸上也无半分旖旎之色,只垂了头应声道:“是。”
      黄氏欲待再说些什么,可瞧瞧宝庆规矩的模样,倒也不必多言。她该忧心的是宝庆嫁人之后立不起来,遭到婆母或者大小姑子的欺辱,她素来安分听话,如福清这样无法无天,借她一万个胆子也是断然不敢的。
      黄氏面上不显,心里却对宝庆颇为满意,越是天潢贵胄家里,这样宽厚沉稳的性子越是难能可贵。且像他们这样身份尴尬的人家,越发不能惹事。屈指细数京里有适龄男儿郎的人家,勋贵家里鲜有上进的,必不能够;朝中大员容易遭皇帝忌惮,也不能结亲。比着殷太后嫁女的例子来,要么是像安成公主那样嫁入清贵之家,要么是像殷宜桃那样嫁到小官家里。黄氏在京中结交不广,这样细数下来,手里竟无合适的人选。心里盘算了一番,决定挑个日子往杨府去一趟,请小姑子安成帮着拿主意。
      安成果然拿得主意:“依咱们宝庆的性子,嫁入清贵之门只怕会受委屈,不如往低了嫁,就如婷姐儿那般嫁给嫡次子就很好。”殷宜婷嫁入甘家,与甘家二郎甚是相得,与甘夫人也很处得来。甘夫人辗转打听到殷宜婷乃是为殷太后办好了一桩事,才得了太后保媒,觉得她心明眼亮,更是高看她一眼,殷宜婷又能知机,日子过得花团也似。
      黄氏点头道:“宝庆这性子确实不适宜当宗妇,可我又怕她受长嫂欺辱。福清公主那样厉害,她从前的大嫂不还是打她嫁妆的主意?”安成道:“那就得细细打听了,不但那少年郎要妥当,还要一家子都妥当,才得嫁。”黄氏拉着安成的手道:“好妹妹,你是知道我的,寡妇的身份,不好过分打听,宝庆这孩子素来亲近你这个姑母,她的亲事上还得偏劳你帮着留心。”安成对于嫡亲兄长留下的这一点骨血素来十分上心,听见黄氏的请求,半点也不推辞,一口答应下来。
      中秋才过了几日,宫里传出喜讯来,许贵妃有孕,把许太后原本放在福清身上的注意力稍稍转移了过来。
      许贵妃今年廿六岁,宫里同她年纪仿佛的几乎要歇了生养的心思了,谁料她竟然梅开二度,又怀上了孩子。许贵妃自己原也不曾指望,能有一个官哥儿已是意外之喜了,如今再度有孕,地位愈发稳固,心中自然十分高兴。
      皇帝得知了这个消息,心情也很愉悦,宫里已经好些时候不曾有孩子降生了。他这几日因为福清的事,往慈宁宫里跑得勤,几回都是步履匆匆,眉间微蹙的,这一日脸上终于有了笑影儿。
      殷芷沅心情也不错,因为操持了好些日子,福清的事情总算是定下来了,她一桩一桩地告诉皇帝听:“上次同你说过了,选了崔玉成,他原是为了救他父亲自卖为奴的,福清赐下医药救活了他父亲,他心中感激,想来不会做什么对皇家名声不利的事情。如今给他消了贱籍,还能拿孝道做文章,博一个好声名。至于和福清是如何相识的,对外就说福清心仪他事父至孝,出资救助,两个人两情相悦。婚期订在一个月后,咱们给崔家贴补些东西,走礼的时候好看一些,便罢了。”
      她说一件事,皇帝便点一次头,听得颇为认真,末了说道:“儿臣看来件件都是妥当的,劳烦母后忧心了。”殷芷沅笑了笑,摆手道:“哀家到了这把年纪,竟还有能为儿子做的事,哀家自己也高兴,自觉不是只知吃睡的蠹虫。”又问皇帝,“许太后那边,你和皇后劝慰得如何了?”皇帝笑了笑,却并没有马上回话。
      许太后哪里用得着旁人“劝慰”,她心情不要太畅快。
      她一生要强,在争夺后位的时候因为景元皇后一念之差惜败给殷芷沅,已经是她一生的痛恨,后来便铆足一口气,想要生下儿子,同殷芷沅的嫡长子舜哥儿一较高下。谁料头胎生出的是个女儿,且在生养的时候有些难产,伤了身子,很难有孕。她原来还道自己运道不好,月子里哭了好几回,险些落下眼疾。后来认了命,便转而打起了夺人子的主意。
      可惜宣武帝子嗣不丰,除了养在殷芷沅膝下的长子和次子,直到宣武八年,三皇子和四皇子才次第出生,两个男孩的生母还是表姐妹。早在两人先后有孕的消息刚传出来,许氏就已经开始打算了。彼时卢氏已经在妃位,只比自己低了半阶,想打她的孩子的主意实在很难,不过卢氏的表妹顾氏不过是个昭仪,距离能够抚养自己孩子的嫔位只有一步之遥。
      许氏知道殷芷沅惯做好人,顾氏若平安生产,她定会向宣武帝提议提升她的位份,好叫她能够将孩子养在膝下,不致母子分隔,因此她早早买通太医,孩子还在顾氏肚里的时候,就请太医查验了孩子的性别,得知是个男孩,便立马去求宣武帝,想将孩子养在自己膝下。
      自己是如何挑了宣武帝心情大好又是半醉的时候,如何又是撒娇又是哭泣哄得他点头答应的,许氏如今回想起来还有些尴尬,干脆跳过了这一段。
      果然,顾氏生产当日,殷芷沅在顾氏宫里守了半日,刚得了平安生下皇子的消息,便去向宣武帝请旨为顾氏晋位。幸好自己先下手为强,先求来了宣武帝的口谕,顾氏位份是晋了,一跃从昭仪变成康嫔,孩子却被抱走记在了自己名下。
      回忆到这里许太后笑得欢畅,那真是自己一生做的最最明智的决定,这个决定直接给自己带来了一个尊荣安逸的晚年。
      她是很后来才知道,自己的难产原来不是时运不济,而是有人用心险恶。是关月盈那个贱人,自己生不出儿子就见不得旁人好,竟然买通了自己的产婆,在接生的时候对自己动了手脚,害得自己再难有孕!
      知道事情真相的时候昊哥儿已经在她跟前养住了,许氏在和关氏的竞争中已经获得了阶段性的胜利,可是这样怎么够呢?胜利者就该怜悯败者吗?不,关氏还是要为她的恶行付出代价!
      找殷皇后主持公道显然是不可取的。虽然以许氏对皇后的了解,殷皇后重声名,假正经,自己若求到她跟前,她定会不偏不倚,秉公处置。可是时隔多年,证据早就湮灭,想要取信于皇后本身就很难,更何况自己有了儿子本就引起皇后忌惮,要请皇后帮着除掉自己的死对头,那可不利于她的制衡之术。
      既然如此,那她就用自己的方式叫关月盈不得好死就行了!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既然关氏害得她不能再有孕,那她也别想生出儿子来。许氏断断续续往关氏宫里送了两个多月掺了凉药的糕点,自己陪着一起吃。关氏起初不敢乱吃,后来见她自己也吃了,便跟着一道吃,就这样跟着绝了嗣。
      等到宣武帝病逝,自己当上了太后,掌握了处置嫔妃的权力。将关月盈送去殉葬,实在畅快!彼时自己到底还年轻,一味想着解恨,快刀斩乱麻。现在想想合该叫她活着,活得卑贱不已痛苦不堪,那样漫长的折磨才好抵偿自己无法再次生育的遗憾与痛苦。
      现在想来,福清的婚姻不谐和颜面扫地,也许就是在为她母亲造下的恶果还债。自己不过是些许推波助澜了一下,又不曾做错什么,只是母债女还,向福清索取了她的生母欠自己的东西罢了。偏生那个殷太后要博贤良名做好人,倒显得自己像个恶人。皇帝也指责自己不该损伤皇家颜面,明明福清和离的时候自己已经忍住了,这一回是福清她不检点,还要怪自己扯下她遮羞布吗?
      只是那样还不够。
      许太后不由皱起了眉头,她想到了一个秘密。一个关乎于这个被抱走的孩子的秘密。
      这秘密顾氏理应是不知道的,孩子刚被抱走的时候她哭得撕心裂肺,嗓子都哭哑了,整整两日说不出一个字。可是后来,过了半个月,她的表姐卢康妃生下了四皇子,顾氏不顾自己尚未出月子,天天去康妃宫里看她。顾氏突然就不哭了,脸上多了笑影,重新燃起了对生活的希望,连请安的时候见到自己,目光中也少了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怨恨。后来四皇子因为先天不足夭折的时候,顾氏身为四皇子血缘上的姨母,哭得甚至比卢氏这个做母亲的还要伤心。
      许太后眯起眼睛,仿佛想要透过时光的洪流,溯回到四皇子的葬礼上,重新看清顾氏的表情。她那份情真意挚的哀切,到底是因为与卢氏姐妹情深,真心痛惜这个和她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呢,还是因为……她知道了那个秘密?
      她该是……不知道的吧?她那样恨自己,她若是知道了,应该立马告诉宣武帝,治自己一个欺君之罪才是。没错,她肯定是不知道的,顾氏和卢氏一样,天生胆小心软,她那样伤心,肯定只是心疼表姐的孩子天不假年,肯定不是因为她知道了自己的秘密。而且顾氏要是知道了,卢氏肯定会跟着知道。卢氏若掌握了这个秘密,怎么可能半辈子都是这副唯唯诺诺的样子,甘居人下呢?
      四皇子夭折之后,顾氏就变得很奇怪,她时常怔忡,那双产后哭坏了的眼睛雾蒙蒙的,看人的时候,仿佛透过你在看你的身后,简直令人毛骨悚然。自己受不了她那副样子,又疑心她是知情者,干脆将她一道殉了,省得昊哥儿将来知道了身世,将对自己的孺慕之情转嫁到顾氏身上。

  •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阿许,你回忆中的殷皇后只是你视角里的殷皇后,是你臆想的!我们沅沅不是那种人!
    许容鸾:真的吗?我不相信。(鲁豫.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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