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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假凤虚凰先斩后奏 ...

  •   殷芷沅实在生气,斥责道:“你做的是什么事!若你心悦他,早早同哀家说了,哀家也不会棒打鸳鸯,就是一句话的功夫,让他脱了贱籍,谋个出身便能堂堂正正娶你!你当哀家是什么顽固不化的人?是你们情路上的绊脚石?巴巴地先斩后奏,拿肚里的肉团子胁迫哀家?”
      扶着殷芷沅的荃荪头一次瞧见殷太后发脾气,不由觉得吃惊。可殷芷沅自己心里清楚,自己虽然生气,心绪却算不得太起伏,还不到失了智的地步,还记得压低嗓音。
      她对福清虽然也有舐犊之爱,但到底并非自己亲手抚养长大的孩子,福清的生母淑妃在世的时候对自己也不算十分恭敬,因此她从来没对福清寄予厚望,自然也不会因为她的叛逆失望透顶。她感到生气只是因为福清任性的举动给她带来了不小的麻烦罢了。
      福清泣道:“儿臣哪里知道母后会答应!儿臣若是一开始就同您说了,您指不定就会因为容郎的出身而棒打鸳鸯,百般阻挠我和容郎。儿臣实在是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啊!原还想着,母后若是执意不答应,儿臣便带着容郎和肚子里的孩子,三个人一道赴死。可是您瞧,您并不是不开明的人!”她抬起头,眼睛熠熠发光,“您刚才的主意不是很可行嘛,容郎的身契我已经问梨云班的班主买了回来,帮他去户部销了籍,您只要给他个身份,许儿臣同他成婚便好了!”
      殷芷沅斥道:“想得简单,谈何容易!你当哀家一开口,就能凭空给他个官做吗?他可识得字?他可会打算盘?做官做商,哀家不要考量?况且成婚之事,是哀家今日开了口,明日你就能凤冠霞帔嫁过去的?从纳采到亲迎,不得好几个月的功夫?若你没有身孕便罢了,等得起,如今你是要大着肚子上花轿,叫皇家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柄吗?”
      福清嗫嚅道:“那,那也可以等儿臣生产完毕再办婚事……”
      殷芷沅都被气笑了,孩子要在京城长大的,伪造生辰八字、伪造婚后的十月怀胎,任何一个环节出了些许纰漏,就要吃人耻笑,正要吐槽她,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道狐疑的声音:“什么生产,福清你有了身孕?”
      福清面色一白,抬头向殷芷沅身后看去,殷芷沅也跟着回头,却看见许太后带着她的宫女入秋走过来,满脸惊讶地看着她们。
      殷芷沅当即笑道:“妹妹许是听岔了,哀家正同福清说贵妃的身孕,说等明年贵妃生产完毕,宝庆也到了年纪办婚事了。”
      她急中生智,想将场面圆过去,许太后却不领情,嗤笑一声:“姐姐是当妹妹我耳背了?你当我就听得了最末一句?实话告诉你罢,哀家可是听得真真的,福清这贱蹄子与戏子私通,珠胎暗结。果然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关月盈这个贱妇,也只能生出淫奔无耻的贱人来!”
      福清听见许太后羞辱她便罢了,还要羞辱她的亡母,当即目眦欲裂,跳起来怒喝道:“你住口!许容鸾,你这老厌物!你当自己是个好的?当年……”正欲同她对骂,被殷芷沅一把扯了过来,压低嗓音同她道:“你是想把众人都引过来瞧这份热闹吗!”
      若是平时,福清再不畏惧人言,定要与许太后吵个昏天黑地,互相撕破面皮。但她如今有了容郎,便是有了铠甲也有了软肋,不愿肚里的孩子背着奸生子的恶名,只好忍气吞声,勉强住口。
      殷芷沅忍了气,勉强好声好气对许太后道:“许妹妹,你若这样嚷出来,损伤的是整个皇室的颜面。此事哀家自会处置,许妹妹就只当不曾听见罢。”许太后冷笑一声,也不拒绝也不答应,一言不发往设宴的宫殿走去。殷芷沅又怕她回去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又怕把福清落在此地她惹出个好歹来,只好拎着福清也跟着往殿内走去。
      福清被殷芷沅拖了两步,便亦步亦趋跟着走了,方才的紧张与愤怒过去,余下的只有害怕。她敢对着殷太后撒娇作痴,甚至拿孩子威胁,是因为她知道殷太后素性慈和,不会把她怎么样。可是许太后同她素有过节,若许太后不顾皇家名声闹出来,她就真的完了。最好的结果是与容郎天人永隔,被强迫堕下孩子,勉强保住公主的身份和荣华富贵;最坏的结果只怕是她这个公主也“急病而亡”,一床大被掩住皇家的丑事。
      容让见她抖得立不住,伸手扶住她的肩膀。
      通往殿内的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福清却只觉得通往的不是人声鼎沸的宴息处,而是将她处死的断头台。等到了席上,就连最不细心的人也看出她的不对劲。
      皇后看见两位太后一前一后走进来,脸色都不太好的样子,许太后眉宇间有些阴霾,嘴角却高高翘起,说不清是生气还是高兴,殷太后脸上依旧挂着笑意,扶着宫女的手却握得很紧。及至看见殷太后身后被内侍搀扶着的福清,只见她脸色惨白,额上满是汗水,更是结结实实吃了一惊,连忙关怀道:“福清姐姐可是身子不爽利?”福清抬起头,勉强朝皇后笑笑:“多谢弟妹关怀,我方才贪凉多饮了冰水,腹内有些绞痛,如今已经好多了。”皇后蹙眉道:“姐姐是腹痛还是小日子,可要请个太医来瞧瞧?”福清连连摆手,可她未及开口,许太后便扬声道:“皇后说得有理,咱们的长公主要是吃坏了肚子,随侍先帝于地下的淑妃娘娘可不得急坏了,入秋,拿着寿康宫的腰牌速速去趟太医院,把当值的院判给哀家请过来!”
      福清闻言,本就苍白的面色更白,要是太医当着众人的面说破自己怀有身孕,那自己一家三口就真的是万劫不复了。她正欲阻拦,却听见殷太后率先开了口:“且慢着。”叫住了入秋,又向听闻这边动静被皇帝打发来查看情况的林天白笑道:“福清只是贪凉,如厕之后已经好了,本就无甚大事,何必巴巴地叫来太医?”
      这番话既是帮福清圆了谎,又补充了细节,解释了福清未曾掩饰好的尴尬难言的情态,众人晓得她是贪凉导致腹泻,不愿让人知道,倒是一笑置之,再见许太后不依不饶的模样,便觉得她有些过了。
      许太后掩口一笑:“殷姐姐,你素来小心,关乎咱们长公主康泰与否的大事,怎么这般粗疏起来?方才哀家分明瞧见福清干呕,这上吐下泻的,可不是贪凉那么简单,可别是吃了什么相克的食物。”福清月份尚浅,根本没有孕吐的迹象,可许太后扯了这个谎,却迫得皇后不得不请太医了。
      皇后神情凝重,这中秋宴是她一手操办,倘若真有什么相克的食物,吃坏了在座的贵人,麻烦就大了。她当机立断,转头吩咐新补上来的宫人微雨:“你带着今日的菜单子,随入秋一道往太医院走一趟。”
      事情闹大,殷芷沅再拦,便显得刻意了,可到底该怎样把事情掩盖过去,她并未想出章程。无论如何也得在太医赶来之前想个办法,至少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福清有孕的事情暴露出来。她正蹙眉思索,无暇顾及许太后的眼底官司。
      此刻一个传膳的小宫人端着一大盏苏叶汤走过来,上一道菜是蒸螃蟹,这苏叶汤是预备着洗手用的,盛在琉璃盏里,十分沉重,小宫人走得颤颤巍巍,将要走到福清边上的时候,许太后身边的消夏突然快步走过去,与那小宫人撞了个满怀,小宫人手一滑,手里的苏叶汤便飞出去,福清身后的容让本能地上前挡住福清,正正好好被汤水泼了一身。
      众人被眼前的动静惊动,纷纷看过去,消夏连连告罪,先将摔倒的小宫人扶起来,口中道:“都是奴婢的不是,惊扰到贵人了。”又掏出一块绢帕帮容让擦拭,“这位内相,实在对不住,你快去换一身……啊!”
      她前头的话都是轻言细语,话说到一半,却发出极为尖利的惨叫,这下皇帝亲自赶了过来,皇后也从席位上站起来,走过来查看情况。
      消夏跪在地上,浑身乱战,抖得说不出话来,连跪在地上戴罪的小宫人和受害者容让都一脸吃惊地看着她。殷芷沅也被她的尖叫惊动,抬眼看了过来,瞧见容让被淋淋漓漓泼了一身的水,她头一个反应过来,面色一沉,心道不好。
      许太后急中生智,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了两手准备,誓要让福清身败名裂了!
      皇后向消夏道:“这是怎的了?大庭广众之下哗然,成何体统?”消夏倒吸一口凉气,伸手指着容郎,抖着嘴唇道:“我,奴婢方才擦拭的时候,碰到了……他……他不是……他不是洁净之身!”
      演技还是拙劣,前面还磕磕绊绊,说到关键处不仅十分流畅,声音也高了两个调,实在是太过刻意了。可是刻意又如何,这样惊人的消息,足够引爆事端了。
      皇后顺着消夏的手势看向一身狼藉的容让,蹙眉道:“你是哪一宫的人?”容让与福清两个事到如今已经意识到消夏,或者说是消夏背后的许太后的目的,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凝重甚至绝望。可皇后问话不能不答,容让尽量夹尖嗓音,回话道:“奴婢是福清公主府邸的内侍。”
      皇后闻言,内心的第一想法是松了一口气,不是皇宫里的人,而是福清公主带过来的,那出了事端也怪不到自己头上去。可等她回过神来,将消夏的话结合起来一想,不由吸了一口气,暗自心惊:福清公主带了一个不是宦官的宦官过来吃宴,动的是什么心思?关上门来蓄养面首便罢了,带进宫廷是要秽乱后宫么!
      若是如此,仍旧是她的分内之事。皇后的面色先晴后阴,而闻讯而来的皇帝也从三言两语中听明白了弦外之音,脸色也阴沉下来。再看当事人,容让弓着身子,面色晦暗,而福清面如金纸,神情惨淡,脸上写着“不打自招”四个大字。
      许太后嘴角挑起一抹得意的笑容,正□□上浇油再说些什么,却听见殷芷沅道:“这是怎的,好端端的中秋宴,闹成这样子?”话音落下,人也走了过来,指着跪在地上的消夏道:“你这宫人是怎么了,不好生在许太后身边服侍,巴巴地走到这里来撞人家做甚?”说着朝那个传膳的宫人点点头:“你起来罢。可怜见的,吃了这么一吓,荃荪,给她些东西压压惊。”荃荪利落地从殷芷沅身后走出来,将小宫人扶起来,递给她一个荷包。小宫人失手摔了琉璃盏,又引起这么大的祸端,吓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如今逃过一劫,话都不会说了,拿了赏赐膝盖一弯又要朝殷芷沅磕头,被荃荪扶住了,搀到一边去。
      先安抚了无辜卷入的小宫人,殷芷沅又看看凑过来看热闹的众人。既然事情已经被闹大,放到了在场者的眼皮子底下,这时再将他们遣散,便显得做贼心虚了。因此她也不清场,只将目光又放到弓着身子,双手放在身前掩着下腹的容让身上,叹道:“你也可怜见的,倒是个忠心护主的。福清本就有些不适,倘若这凉水泼到了她身上,那还了得。快些去偏殿换身衣服吧,秋日里若是着凉了便不好了。”又回头喊人:“杜若,这内侍是宫外来的,不熟悉路径,你带着他去。”
      杜若是殷芷沅挑出来给杜衡做接班人的,自然是在一干小内侍里头精挑细选了最为伶俐的一个,殷芷沅只使了一个眼色他就明白过来,响亮地说了句:“是!”便带走了容让。容让本是梨云班的武生,手底下能耍两个把式,他原本打定主意若是宫里的人还对福清不利,拼着一身剐也要保护自己心爱的女子。但如今将他带走的是方才处处维护福清、为福清和自己着想的殷太后的人,他便没有反抗,沉默着跟着杜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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