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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釜底抽薪薪釜弄萁 ...

  •   进入慈宁宫中,殷宜婷弯下膝盖正要行礼,殷芷沅便摆摆手:“这时候不讲究那些,你且先同哀家说说你为何出现在这里。”
      殷宜婷自打跟着选秀的队伍进到宫里,就无时无刻不在寻找能够见到殷太后的机会。不,准确来说,早在母亲产生了将她和姐姐送进宫里的念头的时候,她就在尽自己所能打消这个念头。
      自己不过是想嫁个寻常人家当个主母,过相夫教子的日子,母亲却想将她送进吃人的深宫,还发梦一般认定了姐妹俩必然能够平步青云。比起跟着母亲做梦的姐姐,殷宜婷多了一两分清醒,心知自己和姐姐智慧上随了母亲,虽有些小巧,却经不住大事,寻常宅院里还未必能周转,想在宫里如鱼得水,几乎是天方夜谭。宫里美人如云,自己虽也算得上美貌,却未必能有出头之日。且姐妹二人共同侍君,说出来总有几分祸乱宫闱之感,实在是玷辱了殷府的清名。
      母亲魔怔了一般,怎么也不听劝。殷宜婷头一个想出来的主意就是告诉祖母。伯母是不能够了,母亲与伯母素来不和,伯母性子又方正,听说了消息必然请出家法来解决事端,母亲便要落下不是。祖母年纪大了,素来最是慈祥,也许能以长辈的身份阻止母亲,又盖住此事不叫母亲受罚。可是转念一想,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祖母素来虽然偏疼自己的父亲,可但凡家里有什么需要拿主意的事,她定然会与长子长女商量,告诉祖母,一样瞒不住。
      退而求其次,殷宜婷又想到了长姐殷宜桃。长姐虽是伯母的独生女,性子却比伯母和缓一些,且素来与自己要好,定能明白自己既不想进宫又不想带累母亲的心情。可是自己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也没办法出门去找长姐。
      想等着长姐归宁,却被母亲带到宫里,皇后答应下来,此事便难以转圜了。姐妹俩被皇后宫里的姑姑带出去散步的时候,自己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长姐却看起来明显松了口气,还竖着耳朵去听母亲与皇后的谈话。
      皇后点了头,殷宜婷别无他法,唯一的指望就是去找姑母,求姑母以太后的身份发话阻止此事。她试着同引路的姑姑提了,却被拒绝。回府之后当着母亲的面无话,背着母亲的时候,还吃了姐姐的申斥:“你做甚多此一举要去找姑母,你没瞧见带路的姑姑的脸色?皇后娘娘答应了便妥当了,倘若再生波折就不美了。”殷宜婷摇了摇头:“姐姐真个想进宫里当妃子?”殷宜娉奇道:“难不成你不想?”殷宜婷摇了摇头:“能嫁入官家当个正妻,为什么要做皇妾,再怎么尊贵,也只是个伺候的人。姐姐你只想想四妹的生母,在娘跟前,是个什么光景?”
      姚氏善妒,又好揽权,妾室有半点不规矩,便要狠狠责罚,家中父亲的几房妾室见了主母,都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就连唯一一个有生养的万姨娘,见了姚氏也连大气都不敢出。
      殷宜娉轻笑一声:“皇家的妾与寻常人家的妾哪能一样。单只论吃穿用度,宫里最末等的淑女,只怕也比寻常人家的正室夫人体面好些。再说了,背靠大树好乘凉,咱们可是殷家的女儿,太后娘娘且还健在,怎么也能保咱们二十年富贵不倒。二十年风调雨顺的,便是根杂草也长得半人高了,还怕没有出头之日?”
      殷宜婷见话不投机,也不愿同姐姐多言,倘若叫她知道自己存了阻止她入宫的心思,闹将起来,便更没有机会了。因此缄口不言,只默默等待机会。
      从皇后宫里出来没几日,殷氏姐妹便被送进了宫里参选,果然,有了皇后的打点,姐妹俩一路上没受什么苦楚。验身的嬷嬷动作格外轻柔,还冲她们笑;暂居宫中等待终选的时候,被分到朝向最好的房间;寻常想吃个点心,都不必摸出银子,传膳的宫女就肯给她们加餐。连同行的几个敏锐些的秀女也察觉她们身份不俗,已经上赶着巴结起来。姐姐左右逢源,已经结交了几个姐妹,可殷宜婷却志不在此,只寻觅着能够见到姑母的机会。
      她来过宫里好几次,慈宁宫在何处,心里大体有个方向,可她试着走了几次,没走几里路就被路过的宫人送了回去,一直等到万寿节这一日,守宫门的嬷嬷看烟花去了,她才有机会走远。走岔了两条路,却最终还是被她寻摸到了慈宁宫。她情知这个时辰殷太后该在赴宴,走过去会被守门的侍卫拦下,只敢在宫门口徘徊。戍守的侍卫见一个秀女打扮的人在门前,自然要喝问,殷宜婷便如实说自己是殷太后的侄女,有事来寻太后。侍卫不通内闱之事,听见是太后的侄女,不敢冒犯,便没有驱逐她,默许她在门口等待太后。
      天可怜见,终于还是叫她见到了姑母!殷宜婷听见殷芷沅问她,半点不提自己如何艰难才走到慈宁宫里,只长话短说:“太后娘娘,母亲求了皇后,送我们姐妹参选,婷儿不愿入宫,还请姑母开恩,让我在终选里头落选……也请您不要责罚母亲!”
      殷芷沅闻言,见果真应了自己猜测,心中又是生气,又是庆幸,还存了几分疑惑。见殷宜婷身子微微颤抖,双手抱着臂膀,似乎是很冷的样子,猜到她为了等自己,吹了半夜的冷风,心中怜惜,递给她一盅热茶,问道:“可曾用过饭了?”殷宜婷尚未开宴的时候便开始谋划出走,宫里给秀女赐菜的时候她推了身体不适关着房门,人早走没影了,确实不曾用饭,空着肚子走了许久,吃了一肚子的风,只觉得难受极了,听见殷太后关怀,眼泪都要下来,胡乱摇了摇头。
      殷芷沅便将自己跟前的点心往殷宜婷面前一推,同她说道:“你先垫垫肚子。”又向蕲茝道:“你往御膳房走一趟,就说夜长了,哀家腹内有些饥饿,叫他们上几个清爽的小菜,再配上碧粳米焖的饭,要软烂的。”恐粥不顶饿,又怕饭硬了伤胃,吩咐得这样精心,殷宜婷感动之余,也暗自松了口气:姑母态度和悦,想必是愿意帮自己一把了。
      等饭的间隙,殷宜婷将母亲如何求了皇后如何将自己姐妹送进宫里的事简单说明了。不多时饭传上来,殷宜婷次间便去用饭,殷芷沅蹙眉思索着。
      殷宜婷被皇后支开,不曾听见母亲是如何说动皇后的,转告到殷芷沅这里,便也不知情由。皇后怎么也不是个会在这种事情上自作主张的人,却为何不曾过问自己的意见就将人接到宫里?自己这个二弟媳,素来便不大讨自己欢心,与自己亲近的大弟媳余氏虽然不曾嚼过舌头,谈及姚氏的时候眉头却未曾舒展过,可见其为人多少有些不妥。姚氏可别是为了瞒天过海,对着皇后扯了谎?
      殷芷沅一想到若是没有婷姐儿的传话,自己得在终选那一日才能见着殷家人出现在春僖殿里,又或者倘若自己惫懒一些不愿参与终选,只交给皇帝皇后,说不定得等生米煮成熟饭,自己在封妃的旨意上面用印的时候,才能知道!
      自己苦心经营半生,才为自己,为殷家赢得朝野赞誉的声名,险些就要被姚氏一个自作主张的妇人毁于一旦!
      蕲茝在一旁瞧见殷芷沅气得大喘气,走到外殿把薇芜唤了进来,薇芜帮着揉按了一番,殷芷沅才略平了气,恰巧这时候殷宜婷饭吃完了,殷芷沅便和颜悦色地问她:“你可知道,送你们姐妹俩入宫的事,大房心里有没有数?”虽然以她对大弟弟殷苈沅和大弟媳余氏的了解,他们若是知道了,决计不会答允,但还是得过问一下,免得误会了姚氏。
      殷宜婷摇了摇头:“祖母、伯父与伯母一概不知,就只有父亲与母亲知道。”殷芷沅原还打算问问二弟殷萓沅有没有掺和一脚,这下也不用问了,气得叹了一口气,待要问问她姚氏是如何同皇后说的,又想到她被支开了并不知情,便改口问道:“那你同哀家说说,你为何不愿意入宫?”殷宜婷看出来姑母十分生气,便怯怯地答道:“婷儿不愿为妾,且觉得姐妹共同侍君,有污殷府清名。”
      殷芷沅半晌没有说话,缓了缓才对蕲茝道:“瞧瞧,当了十几年殷家妇的人,竟没有个小姑娘脑子清醒。”这话夸的是殷家人,骂的还是殷家人,蕲茝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在边上赔笑。殷芷沅便又问道:“那你姐姐心里是什么想头?”殷宜婷顿了顿,如实说道:“姐姐所想的,同母亲一样。”这会子便是她有意为姐姐圆着,殷太后日后亲自一问,也要暴露。眼看母亲姐姐难保,不若如实说了,再求太后看在自己的份上饶恕她们。
      殷芷沅点了点头,又沉吟片刻,问她道:“想求哀家宽恕你的父母和姐姐,想求一门好亲当正室夫人,你还有什么想要的?”殷宜婷跪在地上行了大礼:“别无他求。”
      殷芷沅点点头:“哀家知道了,你且原路回去,今日之事,不要同任何人说。”说着挥挥手,命蕲茝送她,又把薇芜叫进来:“你亲自去一趟坤宁宫,瞧瞧皇后睡了没有,若没有,请她过来;若是睡了,便留下话,叫她明日一早来见哀家。”
      皇后还要打发人打扫万寿节宴会的残余,并不曾睡,听见太后叫她,且是夤夜要见,还当是出了什么大事,翠微旁敲侧击地问薇芜发生了何事,薇芜只摇摇头:“我在外殿候着,也没听真,倒是不好胡乱说嘴。”皇后便急急忙忙地跟着薇芜走了。
      进到慈宁宫里,皇后觑着殷太后脸色,见她情绪尚好,略松了口气,站在一旁笑道:“母后唤儿臣做什么?”殷芷沅脸上却没什么笑意:“哀家问你,是不是姚氏同你说了什么?”皇后一愣,忪然色变,喃喃道:“母后从何知道?”殷芷沅道:“你且先告诉哀家,姚氏是怎么同你说的?”
      皇后晓得事发便意味着自己先时的揣测作不得数,不敢再有隐瞒,将姚氏所言和盘托出。殷芷沅听见皇后竹筒倒豆子一般说清了始末,颜色稍霁,道:“哀家就知道你不是个自作主张的。若果真如你所说,那姚氏真真可恶,在你跟前挑唆哀家同宁国公的关系,成什么样子了。”
      皇后知道此事自己担了干系,十分惶恐,扯起面皮笑道:“母后说这话,便是把儿臣当外人看了。”殷芷沅叹一口气:“哀家若是把你当作外人,便不会给你自辩的机会,自行把事情料理了,再来敲打你。”伸出手拍拍皇后的手背:“哀家无意怪你,你也不必自责,既然事情没有闹大,咱们就悄没声地解决掉,你命人悄悄将姐妹俩送回宁国府去,名字也从花名册里划掉,只当无事发生。宫里一应伺候的人,连着见过她们的秀女,悉皆敲打一番,务要叫众人缄口。至于宁国府里的人,”殷芷沅闭了闭眼,才道,“哀家晚些再行处置,便不劳烦你了。”
      皇后一一应下,也不等明日,今日里便将翠微碧微两个叫到跟前,连着岑姑姑一道请了过来,一起商量如何收拾这么个烂摊子。
      殷太后素来爱惜羽毛,姚氏明知如此,还反过来利用她的这个特点定下计谋欺上瞒下,实在可恶。此事若是认真计较起来,姚氏绝对讨不了好,可是殷芷沅也不愿意叫旁人看了她娘家人的笑话,竟只能硬生生吃下这记暗亏。她平日里自诩心宽的,此番也气得不轻。可这事还得由她亲自料理。
      殷芷沅坐了一会,招手叫来蘼芜:“你把你师傅给哀家请来——罢了,还是去请澧兰罢。”她是想请个女官帮殷宜婷相看一户人家,因为澧兰自己婚事不谐,她本不欲戳她伤疤,姻缘之事都是叫玉树操持的,可自从白氏入宫一事发生,她与玉树疏远了些,涉及到这种难堪的事情,便不欲令玉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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