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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畅音阁撷花得彩头 ...

  •   一时间会文的小郎君小娘子分作了两组,一组咏栀子兰的,只出题不限韵,单独在一旁作诗;另一组咏睡莲的,以梦酣香为计,以十三元为韵,一同联句,高才捷足者为尊。
      皇后知道他们要玩乐,早早为他们备下彩头,乃是几方质地极好的环佩,式样简单大方,男儿郎可以佩戴,小娘子也可以拿来压裙角。
      永嘉自知自己在即兴联句上不擅长,早早避开,只毛遂自荐赛后誊抄诗句。李芳李菲姐妹与嘉善结下梁子,看见她要联句,便选了咏栀子兰,不愿同她一道。
      林素茗拿桂花胰子净了手,亲自点燃了一支梦酣香,众人便作画的作画,题诗的题诗,联句的联句,各显神通。永嘉百无聊赖,凑到杨珩跟前笑道:“珩表哥在做什么?”
      杨珩正在描摹水缸里的睡莲,他微微前倾着身子,薄薄的嘴唇抿着,神情十分专注,竟然都不曾听见永嘉叫他。永嘉也不以为忤,探头往画纸上一张,见一朵半开半合的重瓣睡莲已经跃然纸上,边上还有才打了稿子不曾着色的一条红鲤鱼。
      永嘉睁大了眼睛,才要叫好,又想到方才杨珩如入无我之境,便没有出声,又笑眯眯地绕过他去,伸头去看傅世恒的。傅世恒正蹙眉思索,冷不丁一阵香风袭来,眼帘下凑过来一张芙蓉面,吓了一跳,从耳朵一路红到脖子根,说话也结巴起来:“公……公主!您过来做什么!”永嘉也被他吓了一跳,后退两步,抱怨道:“不过是来瞧瞧你在写什么,你这么大反应做什么?”又看了看他手底下的澄心堂纸,见上面写了两行字,赞了一声:“你这字写得大气,笔走龙蛇,怪道上回先生要赞你呢。”傅世恒听见永嘉称赞他,面上更红了。
      在水缸边俯身捞鲤鱼的桑久霄在一旁瞧着,鱼也不捞了,转过身来,扎煞着湿漉漉的手,半倚在水缸上,懒洋洋地笑道:“公主可莫再夸他了,傅兄的脸都要红得炸开了。”在一旁候着的宫人见他直起身子,忙忙地绞了巾子要与他擦手,桑久霄摆摆手:“先不劳宫女姐姐,我还没捞着呢。”
      桑久霄虽然是个半大孩子,行止之间却自有一种风流意气,模样又生得好,那小宫人也只比他大了一两岁,见他这副不羁的样子,倒是有些面红。
      傅世恒听见桑久霄奚落他,登时由羞转怒,放下笔朝他喊道:“你胡说什么呢?”桑久霄懒洋洋地一甩手,正要说些什么,手上两点水珠子却飞到了傅世恒纸上,桑久霄连忙笑道:“哎呀,傅兄,实在对不住,兄弟不是故意的。”说着上前要帮他擦拭,澄心堂纸吃不住水,方才被永嘉夸赞过的字迹早就洇开,被他一擦,更是糊成一片,傅世恒更加生气了。
      桑久霄的胞妹桑久霁本在边上画栀子兰的,看见哥哥又要惹祸,忙搁下笔上前,敛衽施礼:“我家兄长行事散漫,世子勿怪。”傅世恒素来是个直爽脾气,不惯应付小娘子,见这么一个比自家妹子略大一点的闺秀朝他赔不是,慌得耳朵再次发红,连连摆手:“不妨事不妨事。”
      这厢永嘉早要过一张新的纸,往傅世恒面前一放,笑道:“快些誊一遍罢,那香还有一小半呢。”傅世恒谢过,又看一眼梦酣香,懊恼地低叫一声:“完了,我才得了一句呢!”永嘉抿嘴而笑。
      不多时香已燃尽,诗书画皆得了。众人聚到一处,一一欣赏点评,这一个赞那一句诗里头一个“流”字用得妙,那一个赞这一幅画里皴染的笔法使得娴熟,互相吹捧一番,又各自投票,决出优胜者。
      咏栀子兰那一组,吉安侯府的陆斯羽用词清丽,寓意新颖,力压众人拔得头筹;作画那一组,杨珩的睡莲和濮琇莹的栀子兰最受推崇,各为第一;联句这里,众人数下来,却是嘉善公主与大皇子联得最多,又细论一番,都道嘉善公主遣词更妙,更胜一筹。
      永嘉命宫人发了彩头,又在一旁提笔誊写,还一心二用地笑道:“昔年桑娘娘她们开诗社,也算是一时之盛景,如今咱们虽然年小,这般热闹,倒也不让她们呢。”
      嘉善将那枚玉环放在手心里摩挲把玩着,又凑到杨珩跟前去看他的:“表哥,你的彩头是甚样的?”杨珩便把自己得的拿给她看,却是一枚玉玦。嘉善接过来摩挲一番,交还道他手里,赞道:“这样好的玉,与珩表哥尽配得。”又偏着头笑嘻嘻得道:“我听说珩表哥字君玉,真是好字。”杨珩道:“这是家慈取的。”嘉善眼睛一亮:“原来是安成姑母!我常听说安成姑母是殷太后所出的嫡女,果然见解不俗,取了这样的妙字。”又含笑向杨珩央告道:“嘉善好生羡慕,偏恨自己无字,好哥哥,你且与嘉善取个字好不好?”
      在一旁誊写的永嘉,一直偷偷竖起耳朵听着嘉善与杨珩说话,听见嘉善叫杨珩为她取字,手下一顿,方才饱蘸浓墨的笔尖便滴下一大滴墨水来,登时将纸张污了。傅世恒在一旁,瞧见永嘉公主竟然与自己犯了差不多的事,偷偷地咧了咧嘴角,偏生又被桑久霄瞧见了,朝他挤挤眼睛,引得他面上又是一红。
      永嘉咬了咬牙,回头命宫人重新拿了一张纸。听见杨珩一板一眼地回答道:“小字,要么是父母所取,要么是师长所赐,亦或者是友人相赠。杨珩不敢唐突公主,还望公主另请尊长赐字。”永嘉闻言,嘴角一翘,却听见嘉善幽幽地叹了口气,语气竟然低落了不少:“珩表哥想也知道,嘉善的生母早逝,方才嘉善听见令堂给表哥取了字,心下羡慕,又将表哥视作挚友,才……是嘉善唐突了,表哥勿怪。”
      杨珩见嘉善泫然欲泣的模样,不禁联想到昔年自己的母亲生妹妹的时候难产,险些失血而亡,心中对这个失恃的小姑娘油然而生一股怜惜之意。
      他正欲出言宽慰嘉善,却听见汪菩脆声道:“依我说,这赢的有彩头,输的也该罚才是!”傅晴衣便笑道:“汪姐姐说得有理,只是在赛后定下规矩,难免有失公允,不若再加一场,输的就罚他……罚什么好呢?”济宁侯府的嫡女顾蓝庭便接话道:“罚他去摘一朵凌霄花!”
      凌霄花种植在畅音阁边上,若是去摘花,那头听戏的娘娘们难免要问,这颜面可就丢大了。众人有的叫好,有的揉着肚子说这主意促狭,一时间热闹非常,倒是将杨珩和嘉善之间的对话混过去了。
      永嘉见状,在心里念了一句佛,暗道:“虽说这汪菩素日里有些没眼力见,不大招人喜欢,可这没眼色也有没眼色的好,若不是她打断,只怕嘉善要缠表哥缠到明日里。”她心情愉悦,下笔愈发流畅,一气呵成,将试稿誊抄完毕。一面命宫人拿水洗手,一面笑道:“蓝姐儿这主意好,只是下一场咏什么好呢?从前桑娘娘她们玩的击鼓传花,倒是刺激有趣。”汪菩听见永嘉说话,便道:“玩旁人玩剩的,可有什么趣儿,倒不如想个别的罢。”
      众人原先听见汪菩怼了嘉善,还以为她是永嘉公主派系的,却又听见她驳回了永嘉的主意,这才知道她原就是个想什么说什么的主。永嘉被她驳回了,也不恼,托腮道:“那玩什么好呢?”
      几个少年人七嘴八舌出了不少主意,都没有得到一致同意,最后还是桑久霄说了一个:“大家围成一圈坐着,掷骰子,点数数到谁,谁就说一句带那个数字的诗句,不得重复。若是想太久了、说不上来、说错了的,”他抬头环顾四周,指着方才膳桌上的一碟花生米,“就拿花生米计数。到末了谁碟子里的花生米最多,谁就去畅音阁摘一簇玉簪花。”顾蓝庭拍着巴掌笑道:“一簇!可别把花儿薅秃了。”永嘉也撑不住笑起来“折个一枝两枝的便罢了,若是薅秃了,母后可要找我说话。”
      众人一致赞同,便命宫人重新将膳桌拼成大圆桌,围着坐了,每人面前放着一个小碟子,身后站了个宫人帮着挟花生米。玩了几轮,每个人碟子里多少放了几颗花生米,最惨的两个人碟子里都堆起一个尖儿来。
      宏哥儿从来不曾玩过这些,十分紧张,充当令官的宫人掷骰子的时候,他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生怕轮到自己。见骰子落定,数了数,刚好错过自己,才暗暗松一口气。他端起桌上的石榴浆子饮了一口,才放下杯子,却发现坐在他对面的桑久霄竟然偷偷捏起碟子里的花生米往嘴里送。他梭然睁大了眼睛,却怔怔地没有出声。
      桑久霄小心翼翼地咀嚼了两下,又环顾四周,见众人眼酣耳热,虽无酒却也似半醉,都不曾发现他的小动作,正欲松一口气,却发现宏哥儿正呆呆地盯着他,忙做了个告饶的手势。
      宏哥儿面上一红,僵硬地转开头,只作没瞧见。桑久霄松了口气,腮边肌肉放松,不小心咬出了“嘎嘣”一声脆响,叫坐在他边上的顾蓝庭抓了个现形:“你在偷吃?”
      顾蓝庭揪住他的耳朵,桑久霄哀哀告饶,她也不管不顾,罚他干吃了一碟子花生酥,噎得他直翻白眼,这才作罢。
      一直玩到将近傍晚,结束的时候数数每个人面前的碟子,竟是宝庆最多。她时常轮到,又总是说旁人说过的诗句,输得最惨。众人笑着起哄,宝庆倒是不以为意。她素性恬淡,不太把输赢放在心上。倘若畅音阁里有她嫡母在,此刻她定然紧张难堪,只因黄氏素来要强,倘若自己输了,她定要以为耻辱,觉得尴尬。如今黄氏不在,又只是一场玩乐,因此宝庆大大方方地随宫人往畅音阁里去了。
      到了畅音阁,果然被里头听戏的娘娘们叫住了问话,听见说是行令输了,还笑了几句,皇后将她拉过来笑道:“必是他们欺你老实,可怜见的,大热天奔得额角冒汗。”一面亲手为她拭汗,一面转头吩咐道:“翠微,回去将本宫那一支玉簪的花头簪拿出来。”又向宝庆笑道:“好孩子,这是婶母送你的,讨个好口彩,下回赢过他们。”宝庆谢过,又被殷太后叫过去饮了半盏酸梅汤解渴,这才回到福宜斋。
      众人等了半日,终于远远地看见宝庆的人影。她在宴上众人里头算年长的,今年十三岁,身段已经有了大姑娘的起伏,穿着鸦青色间天水碧的月华裙,上身是同色系的比甲,步履端庄,走动时裙角的禁步一丝声音也无,手里捧着一枝玉簪花,虽然看不清面目,气质风神却令人心折。
      行得近了,宝庆面上带笑,一面将那枝玉簪供在宫人奉上来的如意耳尊里,向众人道:“被婶母她们叫住了说了几句,故来迟了。”分明是输了小令,却丝毫不见狼狈之色,仍是端庄大方。众人便将宝庆输了的事情揭过不提,对着那一枝玉簪,七嘴八舌地赏起花来。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皇后身边的翠微手里拿着一个狭长的匣子,走过来笑道:“这是皇后娘娘给宝庆公主的彩头。”汪菩头一个笑着推推宝庆:“别个都怕输,偏生你输了都能讨着彩头。”又嚷着要看看皇后娘娘给的东西。
      宝庆打开匣子,里面放着一支玉叶金花簪首,确是玉簪的模样,雕刻得分外精细,金玉的成色极好,果然是上品。
      众人称赞一番,翠微便上前道:“皇后娘娘说了,时候不早了,恐众位公子小姐家里人悬心,便不留饭了。”众人闻言,一看福宜斋里头的自鸣钟,确实已经不早了,便纷纷告辞,翠微便领着宫人将这些贵胄子弟一一送出宫去,亲眼见他们上了自家府上派来接人的马车,这才回去向皇后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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