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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深情皇后情深不寿 ...

  •   说完了节日之事,殷芷沅又补充道:“你是新妇,有不会的、做得不妥的乃常事,不必太过紧张,凡事多问问你宫里掌事的姑姑,还有六司的女官便是。”皇后一一应下。
      殷芷沅又道:“今日携众妃嫔前来拜见,哀家见你面上似有春风得意之色,可是因为今日皇帝给你作脸了?”皇后脸上露出惊讶之色,随即笑道:“什么都瞒不过母后去,儿臣确实是感念皇上深情厚谊,心中欢喜,让母后见笑了。”
      看着皇后年轻的脸上毫不掩饰的喜色,殷芷沅感慨之余,心中升腾起怜惜之意。她有些不忍戳穿皇后泡沫般华美的幻梦,却也不愿她自欺欺人地活在假象之下。
      殷芷沅顿了顿,方斟酌措辞道:“帝后情深,乃国祚幸事,只是你身为母仪天下的皇后,不可沉溺于儿女之情,宜将个人七情之小爱,化作一国之母的大爱,时刻警醒,凡事三思,多品味此中真意。”
      皇后一愣,以为婆母是在责备她喜怒皆形于色的轻狂,忙恭敬谦卑地点头:“儿臣都记下了。”
      见她没有领会自己的意思,殷芷沅叹息一声,又提醒道:“如今六宫的妃嫔,同你都是一批的秀女,想必你们之间也互相熟识,你可知道为何最后是你坐上了皇后的凤座?”皇后点点头,露出感激的神色:“儿臣知道,彼时许太后中意贵妃,皇上偏爱贤妃,是母后一力抬举儿臣。”
      殷芷沅又道:“近来宫中人言纷纷,都在议论贵妃无金宝之事,你对此有何看法?”皇后正色道:“儿臣会约束宫人,禁止妄议贵妃,止息流言。”
      殷芷沅摇头道:“你将哀家的两个问题联系起来再看。”皇后不明所以,怔在原地。
      见皇后还是不明白,殷芷沅暗叹道:到底年纪小见事少,看事情只能想到浅层,尚未历练到闻弦音而知雅意的境地。
      于是她干脆直言点透了其中关窍:“贵妃无金宝之事,合宫非议,不外乎三种猜测,第一种是贵妃不得圣心,第二种是帝后深情厚谊,第三种是皇帝要抬举贤妃。你是不是因今日皇帝给你作脸,私心认定是第二种了?”
      皇后怔怔地点点头,殷芷沅循循善诱道:“可是你做秀女的时候就知道,皇帝属意的是贤妃,岂会新婚月余就改了主意?你换位思考一番,倘若你是男子,想要给自己真心宠爱的女子绵延不绝的荣宠,却又担心她成了合宫上下的众矢之的,你会怎么做?”
      皇后没有说话,脸色却骤然变得煞白,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
      殷芷沅见她似有所悟,却不愿面对现实,便替她挑明话头:“若哀家是这故事里的男子,哀家会为她立一个靶子。”立一个靶子,让所有的嫉妒与恶意都朝向那个靶子,而他真心爱着的女人就能在保护之下安心地享受宠爱了。
      皇帝年纪尚轻,谋略尚浅,但学了两年的政事,也有了自己的心思。同他弈棋的时候殷芷沅就知道,他能思考到后面的两步,再远就考虑不到了。也是因此,金宝一事上才会用了这样一个旁观者一眼就能看清,但足够当局者入迷的计谋。无论是为了侄女焦心不已的许太后,还是暗自沾沾自喜的皇后,都入了皇帝彀中。
      见皇后怔忪不语,殷芷沅又笑道:“当然,这一切只不过是哀家多心罢了。也许皇帝没有想这么多,是真心爱重皇后的。”
      皇后站起身来,跪在殷芷沅面前,五体投地深深一礼,颤声道:“母后待儿臣如亲女,儿臣感念不已,必当事母后如亲母。”
      见皇后可堪教化,殷芷沅满意地点了点头。
      送走了有所思有所悟的皇后,慈宁宫又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许贵妃。
      在众人眼里,作为许太后的侄女,许贵妃天然就站在与殷太后敌对的立场上。但殷芷沅本人却不以为意。在她看来,皇帝嫡母和生母之间针锋相对,那都是话本子里的套路,两个熬过了几十年宫斗成为胜利者的女人,也可以是惺惺相惜的,又不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的争斗,宫里多一个太后,难道就会少了自己的吃穿?大可以不必乌眼鸡似的。只是许太后其人,为人实在可厌,喜好排场喜好攀比,要么争着和自己作对,要么事事要同自己比肩,两宫的关系这才淡淡的,但是到底也没有什么血海深仇。
      因此,尽管江蓠等一干人如临大敌,殷芷沅却很是淡定。
      贵妃是来谢恩的:“今日拜见母后之时,多谢母后为臣妾作脸。”倒是个明白人,殷芷沅点点头:“皇帝少年心性,你比他年长半岁,便忍让些,切莫为了外物与君离心。天长地久,皇帝总能明白你就是你,并不是旁人附庸。”贵妃点头道:“臣妾记下了。”
      走出宫门,许贵妃轻声复述着殷芷沅的话,喃喃道:“我就是我,并不是旁人附庸。这位殷娘娘,确有过人之处,是本宫那姑母所不能及的。”
      送走贵妃,殷芷沅终于闲暇下来,得以安心用了一顿午膳,又歇了个晌。等她睁开眼,却听见宫人来报:“皇上来看您了。”
      殷芷沅暗叹道,这日子比哀家垂帘听政的时候还忙。
      等她起身,小皇帝请过安,便沉着小脸坐在她对面不说话。殷芷沅半句不提后宫的事情,指着桌上的点心道:“这蚫螺是皇帝爱吃的。”皇帝依言拣了一个,却没有送入口中,反而向殷芷沅道:“关于贵妃金宝的事情,母后可有什么指教儿臣的?”
      殷芷沅心道,你都先斩后奏了,此时跑来问我的意见,我若直抒胸臆,岂不同那许太后一般可厌?
      因此她只是温温润润地笑着,沿用了对江蓠的说辞:“这是皇帝的家事,于国祚无害的事情,随皇帝心意即可,哀家没什么可说的。”小皇帝颜色稍霁,将蚫螺送入口中,慢慢嚼吃起来。
      殷芷沅一脸慈爱地看着皇帝,口中又道:“若说有无指教,倒也不是全然没有。昊哥儿想要随自己的心意,无可厚非,只是若能有两全之法,让许太后也能满意,岂不更为完满?”小皇帝闻言,睁大了眼睛:“母后有办法?”
      殷芷沅笑道:“事缓则圆。昊哥儿怜惜自己心爱之人只能屈居贤妃之位,又恐贵妃恃宠而骄,又担心许太后横插一脚,故而用了这先斩后奏之计。”小皇帝面色一红,喃喃道:“什么都瞒不过母后。”
      殷芷沅听着这上午刚听过一遍的话,抿唇一笑,继续道,“只是昊哥儿行事之前可曾考虑好,瞒得过一时,瞒不了一世。等许太后知晓之后,又该如何?”小皇帝萧然长叹:“不瞒母后,昨日圣慈太后已经申斥了儿臣,儿臣确实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母后曾经同儿臣说过,儿臣乃一国之君,要学着自己拿主意,岂可事事垂问,不敢自专?儿臣以为,金宝不过是小事罢了。”殷芷沅分析道:“许太后好颜面,昊哥儿觉得金宝一事只不过是自己宽慰心爱之人的手段,可是于太后而言这是损伤了她的颜面,因而不乐。你若有意弥合母子关系,只要给予许太后和贵妃足够的体面,便罢了。”
      见小皇帝若有所悟,殷芷沅笑道:“帝王之爱,非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的情有独钟,而是广施雨露,泽被天下的博爱。你既册封许氏为贵妃,就要分清尊卑嫡庶,在这样的前提下,你怎样宠爱自己的心爱之人,都不为过。”
      皇帝道:“儿臣明白了,贤妃贵妃之间,一应礼制用度,皆以贵妃为尊,在此前提下,宴息游乐,儿臣便可令贤妃随侍。至于圣慈太后……”殷芷沅接话道:“再过半个多月便是许太后的千秋,哀家以为这是个弥合母子关系的良机。”
      转眼半个月过去,皇帝果然依照殷芷沅所言,在专宠了贤妃半个月之后,基本做到了雨露均沾,对贵妃也颇为尊重,后宫中凡有赏赐,皇后挑完,都流水般送到贵妃的长宁宫中,然后才到贤妃的长乐宫。贤妃在盛宠之下,行事也颇为小心,并无半点僭越。
      六宫和睦,一派熙和。
      端午佳节,皇后初掌宫务,难免慌张,在太后的指点和女官的辅佐之下勉强办了个囫囵。好在大差不差,皇帝颇为满意,当着六宫妃嫔和朝中命妇的面盛赞皇后贤惠。
      许太后千秋,皇帝为信奉道教的许太后寻来名家雕刻的三清天尊小像,太后大悦,母子二人冰释前嫌。只是皇后在众人面前被下了脸面:许太后指责皇后办事不力,并无孝心,装饰宫中承重柱的彩绸,用的是殷太后千秋用过的旧物。
      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许太后厉声呵斥,皇后不敢辩解,眼中却有了泪意。殷芷沅在一旁看着,皇后在自己的提点下早已事事小心,情知是许太后故意找茬。见皇后的可怜模样,她正欲出面圆场,倒是贵妃率先越众而出,向许太后笑道:“姑母想是记岔了,臣妾听闻昭懿太后偏好重紫,您瞧,这彩绸分明是您最中意的明黄色,又岂会是昭懿太后用过的旧物?”
      亲侄女的面子不能不给,见贵妃出面解围,许太后便不再发作,由着皇帝亲自扶起请罪的皇后柔声宽慰,众人一人一句吉利话,把场面圆了过去。
      是夜,许贵妃又主动把自己承宠的日子让了出去,建议皇帝去坤宁宫安抚受委屈的皇后。皇帝惊讶于贵妃的贤惠,不由对她高看了几分。
      次日贵妃又去拜见姑母,感谢许太后多番为自己绸缪,妙语如珠将许太后哄得喜笑颜开,深感侄女儿没有浪费自己一番苦心。
      自此,许贵妃在后宫站稳了脚跟,合宫上下不再议论她的不是,转而将注意力放在盛宠的贤妃身上。
      比起处事温柔的皇后,八面玲珑的贵妃,贤妃身子娇弱,又心直口快,加上她自恃才高,时而伤春悲秋,时而顾影自怜,天长日久,宫中难免传出“贤妃极难伺候”的流言来。虽然皇后在皇帝的授意下一力弹压,众人只能道路以目,却也成了六宫之中秘而不宣的事实。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时光飞逝,转眼便是中秋佳节。承办过天贮节、观莲节、乞巧节、立夏、中元节等节日的皇后,宫务已然娴熟了不少,打点得颇为热闹。
      只是众人分食月饼的时候,贤妃突然作呕,皇帝急宣太医诊脉,诊出了一个多月的喜脉。皇帝狂喜不禁,贤妃也面露喜色,宴上众人,无人不知皇帝对贤妃情有独钟,哪有不凑趣的。纷纷上前恭喜,还说在此团圆佳节诊出喜脉,贤妃肚里的定是吉祥之子。
      殷芷沅和许太后难得地想到了一块,心中都是喜忧参半:喜的是贤妃肚里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无论男女,都是自己的头一个孙辈,忧的是孩子不曾托生在自己中意的儿媳的肚里,偏偏是这个两人都不太喜欢的贤妃拔得头筹。
      再看其他妃嫔的神情,羡者有之,妒者亦有之。贵妃不得圣宠,情知自己难以有孕,倒是十分淡然,皇后却黯然神伤,悒悒不乐。
      同为正妻,殷芷沅对皇后十分同情。回想自己当太子妃的时候,在景元皇后的庇护下独宠一年,并未有孕,景元皇后从不催促自己,反而说她年岁尚小,过早生育对身子不利,让她安心调理,过两年再忧心子嗣。太子嫔妾陆续入宫之后,景元皇后又给她们赐下避子汤药,定要自己生下太子的头生子。直到宣武元年,舜哥儿出生,又过了两年,才由当时的淑妃关氏生下第一个庶出的女儿。
      如今她虽然有心护着皇后周氏,却自问做不到景元皇后的地步。倒不是因为殷芷沅冷心冷肠,只是她的丈夫宣武帝乃景元皇后所出,而她同小皇帝到底隔着肚皮,实在不好将手伸到他的后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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