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极慧贵妃慧极必伤 ...

  •   一晃两年过去,崇文三年,小皇帝大婚,迎娶周氏女为皇后。新婚之后,奉先帝旨意垂帘听政三年有余的母后皇太后殷芷沅,极为爽快利落地交出了朝政大权,退居深宫。
      新帝敏而好学,在先帝留下的忠臣良将的辅佐下,逐渐接手政事,皇朝平稳地完成了权力的过渡。细论功过,太后殷芷沅居功甚伟,皇帝盛年早逝,新帝年幼,正是朝局动荡之时,殷太后挺身而出,垂帘听政,颁布的道道政令如春风化雨,大有先帝之风,极为巧妙地应对了动荡之时的种种问题。小皇帝成人之后,又毫不恋栈权力,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在群臣的请愿和小皇帝的尊崇之下,礼部为母后皇太后殷芷沅上了“昭懿”的徽号,凡明之偁是为昭,嫥久而美是为懿,以此歌咏殷太后的丰功伟绩。
      此事引起了圣母皇太后许氏的不满,在她的强烈要求下,小皇帝只得也给她上了“圣慈”的徽号,从此两宫太后以“昭懿”、“圣慈”之尊称区分。
      帝后新婚一个月,贵妃许氏、贤妃姜氏等妃嫔次第入宫,因先帝薨逝而冷落多时的东西六宫复又热闹起来,只是册封妃嫔的大典上,出了不大不小一件事,成了合宫上下好些时日的谈资:
      大盟朝规矩,册封皇后,赐金册金宝,册封妃嫔,有册无宝,不过自宣宗孙贵妃始,贵妃亦有金宝,以示荣宠。如今到了崇文帝这一代,册封大典上,贵妃却没有得到金宝。
      这无疑是擂在许贵妃,甚至许太后脸上的一记响亮的耳光!
      大典上,没有聆听宝文、没有接到金宝的贵妃许徽羽颜色如雪,却强忍着内心的屈辱行礼如仪,顶着身侧姜贤妃得意而又讽刺的目光,硬生生撑到了典礼结束,竟无半点失仪。
      消息不胫而走,封妃大典尚未结束,大半个皇宫已经都听说了贵妃无金宝的消息。一时间物议如沸,众人纷纷揣摩君心,有的称是这位新晋的许贵妃不得圣心;有的说是帝后新婚燕尔伉俪情深,此乃皇上为皇后做脸,以示皇后才是唯一的六宫之主;有的认为皇上是怜惜贤妃,才打压贵妃;更有甚者,认为皇帝是不满圣慈皇太后多年的辖制,通过此举与许太后打擂台……
      而得知此事的许太后自然气得不轻,第一时间问责了负责封妃大典的一干官员。只是无论是负责仪式的礼部,负责制作册、宝的工部,还是充当册封正使副使的大学士、侍郎,都声称有给贵妃准备金宝和宝文,唯有负责宣读册文、宝文的引礼女官,战战兢兢地回禀许太后,说是奉皇上之命,跳过宣读宝文和赐宝的环节。
      换言之,小皇帝瞒过了前朝和后宫,不打任何招呼直接来了这么一出!
      当日许太后就把小皇帝召到她的寿康宫,紧闭宫门屏退左右,母子二人促膝长谈了约摸一个时辰。没有人知道两人究竟谈论了什么,只知道似是不欢而散,临别前小皇帝倒是恭恭敬敬地问安告退了,但当夜的寿康宫的晚膳原样退回了膳房。
      于是众人又试图通过皇帝的举动来揣测内情,若是皇帝宿在皇后那里,就是应了第二种猜测;若宿在贤妃那里,则是第三种猜测,若宿在贵妃那里,那第一种和第四种猜测就不攻自破了。
      谁知当夜小皇帝哪里都没去,在自己的乾清宫宿了一夜。
      封妃大典上没有殷芷沅什么事,她只等着次日妃嫔前来拜见即可。因为前头帝后大婚费去不少心力,封妃之事她就没怎么过问,反正前头都有旧例,萧规曹随罢了,谁知道一放松就出了这等事情。殷芷沅自己尚可,她手底下的几个宫女却着急起来。
      崇文元年选秀的时候,殷芷沅也将身边跟了她十来年的老人放了出去,选了新进宫的一批宫人补缺。殷芷沅身边原有两个千伶百俐的大宫人芝兰和玉树,芝兰出宫嫁人了,玉树自愿不嫁,就以女官的身份留在她身边,帮着调理新人。
      与喜好排场的许太后不同,殷芷沅不喜欢身边围着太多伺候的人,所以撇开需要摆开太后仪仗的时候,她身边真正贴身伺候的,只有蘼芜、蕲茝、江蓠、薇芜四个宫女,加上跟了她二十多年的老内相杜衡。
      率先挑起话头的便是性子最活泛的江蓠:“娘娘,您可曾听说了,新晋的贵妃娘娘没有金宝的事儿?”殷芷沅正在梳头,预备接见嫔御,闻言,掀开眼皮看她一眼:“听说了。”江蓠见她如此淡定,憋得脸儿通红,半晌方道:“您无甚意见想要发表么?”殷芷沅看她一副想要八卦却不太敢的模样,觉得可爱得紧,不由笑道:“哀家并没有什么想说的。”江蓠急道:“昨儿许太后和皇上不欢而散,皇上回去可是独自宿在乾清宫中!”殷芷沅点点头:“哀家知道。”她忘了自己正在梳头,扯起头皮,不由皱了皱眉,却是一声儿不曾出。还是持镜的蕲茝看见了,轻轻捏了捏正在帮殷芷沅梳头的蘼芜的手心。
      殷芷沅便觉得蘼芜梳头的力道更轻柔了些,眉心舒展开来,向江蓠道:“傻孩子,哀家问你,皇帝给不给贵妃金宝,于国祚可有什么影响?”江蓠摇了摇头,殷芷沅又问:“那与哀家可有什么干系?”江蓠想了想,又摇摇头,殷芷沅道:“这不就结了,于公,于国祚无害;于私,与哀家无关,那哀家操这份心做什么。不痴不聋,不做家翁,要是我这老婆子什么都要过问,离惹人嫌就不远了。”江蓠咕哝道:“一会不许我们称您‘老娘娘’,一会又自称‘老婆子’,真不知道您是怎么想的……”
      她这样的话堪称放肆,但殿内所有人都一副习惯了的样子,并没有人申斥她,殷芷沅也不以为忤,笑道:“前者是畏惧老之将至,后者是哀家倚老卖老,不冲突,不冲突。”江蓠吐了吐舌头:“奴婢觉得您说得极有道理,不过奴婢就是好奇,皇上到底为什么这么做呢?奴婢今儿早起当差的时候,听见洒扫宫人们议论说,皇上是爱重皇后才这样做的,因为今儿不是皇后率领妃嫔拜见您的日子么,皇上一大早就到了皇后的坤宁宫用早膳,还拉着皇后的手,告诫妃嫔要敬重皇后呢。”
      殷芷沅闻言,直起身子,要不是梳头的蘼芜时时注意着,险些再度扯到头皮。她肃容道:“皇帝真是如此做的?”江蓠当差两年,自殷芷沅还政之后,还从未看见她如此严肃的脸色,不由吓了一跳,怔然道:“是,是啊。说话的是坤宁宫的洒扫宫人,这种话总不会胡说。”
      殷芷沅没有再说话了,江蓠敏锐地察觉她心情不佳,也就不再闲话。妆饰已毕,早膳用得七七八八,便听人来报,请安大队已至。殷芷沅向蕲茝道:“给贵妃的礼,再厚一成。”蕲茝脸上并无半分诧异,利落地领命而去,殷芷沅补上口脂,方命众人进来。
      她脸上的沉肃之色早已尽数散去,映在一干新晋嫔御眼里的,便是一位温柔娴雅、观之可亲的美妇人。明明将要不惑,白腻的脸上却无半丝皱纹,一双杏眼目光清澈慈和,仿佛一眼能将人看透,丰润的唇瓣抿着一抹柔和的笑意,不像曾执掌天下的威严太后,倒像是许你在膝下恣意承欢的慈母。
      合中身材,细眉小口,着明黄色凤服的皇后周茵,极为亲昵地依偎在殷芷沅身边,一一向她介绍新晋的嫔御。容貌与许太后有五六分相似的贵妃许徽羽上前见礼,殷芷沅笑着向她点点头,还赞了她几句。接着是风露清愁的贤妃姜采芙,殷芷沅亦含笑颔首。余下的嫔御一一见礼,殷芷沅说了些勉励的话,又赐下礼物。许贵妃看着自己面前明显比其他人丰厚的礼物,若有所思地看了殷芷沅一眼,见殷芷沅正含笑望着她,便也露出感激孺慕的神色。而姜贤妃将二人的眼底官司尽收眼底,几不可查地撇了撇嘴。至于皇后,原本满面春风,在见到许贵妃收到的礼物之后,面色却僵了僵。
      待到众人告退,殷芷沅向皇后道:“茵姐儿,拜见完许太后,你到哀家这里来,哀家同你说一说端午的礼制。”帝后大婚之后,殷芷沅毫不留恋地将宫务交给了皇后,只是皇后初为人妇,年纪尚小,乍领合宫庶务,不能周全,还需要殷芷沅的指点。
      皇后听见殷芷沅口中明显比其他人更亲昵的称呼,脸色又明亮起来,含笑应下,方携众人前往寿康宫拜见许太后。
      众人散去,殷芷沅只觉得浑身疲惫,仿佛回到了当年垂帘听政的时候。蕲茝极有眼色地拍了拍侍立在一旁的薇芜,薇芜会意,上前为殷芷沅揉捏起肩膀来了。殷芷沅半闭着眼,一边享受薇芜的手艺,一边听见蕲茝低声同蘼芜说话:“妹妹梳头的时候,要时刻留心着娘娘的情绪和动作,这样娘娘突然动起来,才不会扯着头发。”蘼芜受教地应了声“是”,蕲茝又道:“娘娘心慈,被扯痛了一声不吭,怕你自责,咱们更应当体察娘娘的心意,好生服侍才是。”
      殷芷沅没有睁开眼睛,脸上却浮现一抹笑意。四位以香草为名的宫女里面,蕲茝是最聪明的一个,无需她多言,只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她就能明白自己的心意。而蘼芜性子静,最沉得住气,最得同样沉静细心的玉树的青眼,已经被玉树收作弟子。余下两人,江蓠是自己的开心果,薇芜服侍人的手艺最好。
      且说皇后一行人,从寿康宫出来,许贵妃自然被许太后留下说起了体己话,而皇后则向殷太后的慈宁宫走去。沈昭仪望望寿康宫又望望慈宁宫,眼中流露出一丝艳羡。袁婕妤则走向姜贤妃,曼声道:“和圣慈太后相比,还是昭懿太后赐下的东西更为贵重,姐姐觉得呢?”
      她是故意如此说的,谁不知道许太后为了给自家侄女作脸,给贤妃的见面礼少得可怜。只是殷太后给得虽然贵重,却也是少于给许贵妃的。
      姜贤妃轻哼一声:“本宫知道许太后不喜欢本宫,殷太后也不喜欢本宫。她虽然笑得慈和,但对别的姐妹,都赞了几声或是说了几句勉励的话,唯独见着本宫,一个字都没有多说。”纪僖嫔打圆场道:“许是太后见着娘娘姿容出众,觉得凡俗的词语都不足以赞誉,一时失语了也未可知。”
      众人闲话了几句便陆续散去,姜贤妃的话自然也传到了殷芷沅耳中。殷芷沅笑道:“倒是个剔透人,只是如此心直口快,怕是很难不树敌。”
      殷芷沅的话很快应验了,后面几天,新晋的妃嫔每人分得了一天的侍寝日子,皇后占住了晦望朔三日,其余时候,皇帝不是在乾清宫独寝,便全都宿在贤妃的长乐宫,引得后宫怨言四起。为此,许太后还以“殷太后身边有女官随侍,哀家也要”为由,将自己的掌事宫女侍春塞到尚仪局做了彤史,想要藉此督促皇帝雨露均沾。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且说皇后依言来到慈宁宫,殷芷沅道:“转眼要到五月,五月里节令不多,初五端阳,廿三是许太后生辰,该如何操办,你心中可有头绪?”皇后答道:“端午节依照往年旧例,金水河上龙舟,万寿山前插柳,御马监勇士跑马走解,膳房制备菖蒲酒、温阔面和甜咸各色粽子,其余还需朱砂、艾叶、雄黄。至于许太后千秋,便依照三月份您的寿诞的礼制行事,母后觉得可使得?”
      殷芷沅点点头:“端午节就依照章程来办,记得过问许太后和皇帝的意思,只是许太后的千秋,要比哀家更厚上几分。一来许太后喜好奢阔,要往热闹里办,二来三月里一头一尾分别是哀家的生辰和皇帝的大婚,哀家图省事,原就比平日里简素了几分,要是照此例行事,许太后就会觉得轻慢了。”
      皇后忙道:“因为皇上和儿臣的事怠慢母后,是儿臣不孝了。”殷芷沅笑着摇头:“无妨,哀家不是在意这等事的人。”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