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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求垂爱愿舍身入道 ...

  •   殷芷沅看一眼罗汉床上抱着一只布老虎啃得都是口水的官哥儿,道:“再有三个月,官哥儿就有两周岁了罢?”
      许贵妃笑着点了点头:“正是呢,这孩子可乖,也不是个闹腾的,母后不必花十分的心力。”
      她如同推销一件物品般推销着自己的儿子,这种感觉让殷芷沅有些不舒服,她对自己的儿女爱得恨不得拴在腰带上,十分不理解许贵妃将儿子送走的行为:“你还没告诉哀家你为什么这样做。”
      许贵妃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神情变得严肃起来:“若臣妾说,臣妾是仰慕您的品行和能力,纯粹出于一个母亲希望孩子得到最优质的教导,才决定将他寄养在您这里,您愿意相信吗?”
      殷芷沅翘起嘴角,笑得欢畅:“你倒是抬举哀家。”
      许贵妃继续正色道:“若说是为了给孩子一个更好的前程,也不怕您恼,说实在的,把官哥儿放在臣妾的姑母那边是最好的选择。您也知道,经由白淑女入宫之事,皇上和您疏远了,却是和许太后更亲近了。如今许太后说的话,皇上更愿意一听。再说一句僭越的话,臣妾本就是许太后中意的皇后人选,臣妾的孩子,流着许家的血脉,也该是许太后中意的太子人选才是。”
      她这句话说得颇有挑衅的意味,殷芷沅却并没有被激怒,嘴角勾起的笑意尚未消失,只是含笑看着她。
      若是不了解许贵妃的为人,那此刻她这一番话听到耳朵里,确实称得上推心置腹了。许贵妃像是一位最精明的商人,精准掌控着市场,将供求两方竞争者的优劣利弊剖开来呈现给她,素来清冷的声音显得那么冷静理智,上挑的尾音却像一把小钩子,诱哄般挑逗着想要让她赔上余生的精力甚至爱意,来为她刺绣出最华美的嫁衣。
      她越是让利,末了收取的代价才越为高昂。
      这确实是颇为诚恳的表态了,太子虽然是中宫所出,但如今只是一个尚且看不出资质的孩子,倘若太子将来身体孱弱、资质愚钝或者犯了令天下臣民不可饶恕的过失,又或者皇后出了什么大纰漏失去了坐在凤座上的资格,母败子落,那么一个由太后抚养的孩子,确实会比旁人更有资格成为王朝的接班人——在生母同为妃位,势均力敌的前提之下。
      倘若两位太后膝下各有一个孩子,那么殷太后养育的皇子显然会比许太后的更被朝臣推崇,如果有人一定要多此一举地问问缘由,那么“昭懿皇太后”五个字就是最好的答复了。
      考虑到了这一点,殷芷沅迅速找到了打消许贵妃念头的最佳方案:“若是哀家向你保证,绝对不会亲自教养后宫之中任何一位皇子,你是不是就可以放心地把官哥儿养在自己或是许太后的膝下了?”
      见殷太后还是没有相信自己给出的理由,许贵妃轻轻叹息一声,眼中却依旧充满坚定的色彩,丝毫没有放弃的打算:“看来您还是没能相信臣妾给出的理由。那若是臣妾向您保证,只要您愿意抚养官哥儿,臣妾永远不窥伺皇后之位,在太子堪当一国储君的前提之下,官哥儿也永远不会窥伺太子之位呢?”
      殷芷沅轻笑一声,似乎不愿意再同许贵妃多话,许贵妃却仍未放弃,继续道:“您肯定要觉得臣妾空口无凭了。臣妾也知道,这样一个轻飘飘的承诺无法打动您,那么这样如何:只要您答应亲自教养官哥儿,臣妾愿意避居灵济宫修道,为皇家祈福。”
      灵济宫是皇家道观。殷芷沅终于正色看了她一眼,有些吃惊地说:“为了让哀家答应教养这个孩子,你愿意放弃贵妃的身份?”不只是许贵妃放弃贵妃的身份,连带着官哥儿也放弃了成为太子的机会:盟朝从未将道教视为正统,有过前朝某位君主沉迷炼丹修道荒废朝政的前车之鉴,群臣是不会答应未来天子有一个修道之人的生母的。
      有了这样重于千钧的保证,便不能将许贵妃之前的许诺等闲视之了,殷芷沅这下倒是有些看不透许贵妃的用意,她神色复杂地望着许贵妃年轻姣好的脸:“你真的只是中意哀家的品性和能力,想要官哥儿得到最好的教导?”
      许贵妃神色坚定地点了点头。
      殷芷沅脸上却没有出现动摇和犹豫的神色,最初的惊愕消失,她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可是哀家依旧不想答应你。”
      吃惊的人变成了许贵妃,她精致的脸上终于现出几分符合年纪的懵懂,似乎不明白她已经将自己当作筹码放在天平上了,殷太后还能有什么理由拒绝。
      殷芷沅笑了笑:“你以为这样的承诺能打动哀家的前提,是哀家将你视作一个隐患,一个可能会动摇皇后之位、左右太子之位、扰乱皇上之心的隐患。”她轻轻摇了摇头,“可是哀家根本没有这样看待你。倒不是轻视你的能力,也不是看不起你的野心,只是哀家觉得,无论是皇上皇后还是你,甚至还有太子和官哥儿,你们都还年轻,还有巨大的成长空间,未来有无限的可能。”
      许贵妃抿了抿嘴:“所以是臣妾还太稚嫩,尚未成长为引起您重视的威胁,还当不得一个筹码的分量么?”
      殷芷沅莞尔一笑,学着许贵妃之前的语气:“若哀家说,哀家是舍不得你为了儿子的前途,将大好的青春年华埋葬在灵济宫的经书与香火之中,你愿意相信吗?”
      许贵妃没有答话,但她倔强的神色已经代她说出了答案。
      慈宁宫里出现了短暂而又压抑的静默,就在这时,官哥儿一个用力,终于将布老虎的一根胡须揪了下来,发出了“咯咯咯”的欢笑声。
      气氛陡然一松,殷芷沅的目光落在官哥儿身上,也不由露出几分慈爱的笑意。
      许贵妃筹码用尽,依旧没能打动殷太后,可她的倔强不容许她轻易放弃。也正是在这个时候,皇帝踏入慈宁宫的正殿之中。
      殷芷沅看见许贵妃眼中重新燃起的光亮,就知道她已经将皇帝纳入计划之中,想出了新的说服她教养官哥儿的主意。她有些不解也有些无奈,依旧不明白许贵妃这份执着到底从何而来。朝夕相伴的人固然会对小孩子的性格和潜能产生一定的影响,但许贵妃大可以在孩子的养娘、侍女和教导他学问的师傅身上下功夫不是么?而且许贵妃自己足够坚韧聪慧,也会是一个极好的母亲的。
      不过殷芷沅早就打定主意不给任何一个宫里的女人带孩子,所以她也笑着开了口,试图继续扼杀许贵妃的计划:“是呀,许贵妃同哀家耍赖说,要是哀家不给她带官哥儿,她就要出家。”
      这话说反了,可皇帝不知道前文,自然也不知道许贵妃原本的打算是殷太后给她带官哥儿她才要出家,所以他只觉得这是一句玩笑话:“朕倒是不知道徽羽原来还有这么俏皮的一面,怎么,仗着母后疼你,就撒起娇来了?”说着还笑了一声,伸手捏了捏许贵妃的面颊。
      官哥儿看见父亲捏了母亲的面颊,笑眯眯地把脸上凑到皇帝手边,示意他也捏一下。皇帝被小儿子的举动逗乐了,轻手轻脚地碰碰他肥嘟嘟的小脸蛋。
      殷芷沅笑道:“皇帝这样说,可是冤枉徽羽了。她哪里是恃宠而骄,是对哀家的一片孝心。怕哀家寂寞,强买强卖似的把这么个活泼讨喜的孩子往哀家怀里塞,好叫人知道哀家不是个门庭冷落的落魄老婆子,哀家也是有人承欢有人孝敬的。”
      皇帝闻言,被戳中心事,直觉认为殷太后的言下之意是在责备这个儿子对她的冷遇,导致宫里人跟着拜高踩低,许贵妃提议让殷太后抚养官哥儿,便是在抚慰她寂寥而又受伤的心灵。
      一瞬间,殷芷沅在皇帝心目中的形象变成了一片苦心却被儿子冷落的好嫡母,许贵妃则变成了真心孝顺婆母的贤良妃,皇帝自我感动得不能自己,之前哽在喉间的致歉脱口而出:“是儿臣不孝,伤了母后的心!”
      皇帝眼含热泪地说出了肺腑之言,深刻检讨了自己的错误,祈求嫡母的原谅,而殷芷沅又露出标准的慈母微笑,亲昵地揽着皇帝的肩膀说着“母子哪有隔夜的仇”之类的话。
      母子二人联手上演了一番母慈子孝、冰释前嫌的和谐画面,而连人带话题被撇到一边的许贵妃木然地望着眼前这幅天伦图,再次感叹一句姜还是老的辣。
      许贵妃计划不成,还成了皇帝和殷太后母子关系的润滑剂,遭到巨大的打击,连带着次日的请安都称病没去。明日是整日子,皇后要带着妃嫔给两宫太后请安,许贵妃既不想看见拒绝了她的殷太后,也不想看见可能会知道此事而感到愤怒的许太后。可是她想逃避的并不会轻易放过她,到了下午,许太后亲自驾临长宁宫,来看望自己“身体不适”的侄女儿了。
      长宁宫里,许贵妃戴着一个宝相花纹的遮眉勒,太阳穴上贴着膏药,半睁着眼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哼唧道:“劳姑母忧心,徽羽无事,只是有些偏头痛。”许太后眉头蹙在一起,勒出一道深深的皱纹,嘴角没有半分笑意,开口吩咐道:“你们都退下,莫吵得贵妃头疼。”许太后身边的司秋带着人退下了,只有许贵妃的贴身宫女鱼潜犹豫了一下,还是站在许贵妃榻前。许太后望向鱼潜:“听徽羽说你是个妥当孩子,哀家便命你亲自去看着徽羽的药,一步也别离了。”鱼潜犹豫着看向许贵妃,见她微不可查地点点头,这才退下。
      支走了所有人,许太后这才开了口:“哀家听说你昨儿去求了殷太后,想将官哥儿养在她跟前?”许贵妃仿佛偏头痛突然发作了,发出一声痛苦的□□盖过了许太后的问题,她抬手捂住脑袋,声音微弱地问:“姑母,您方才说什么?”
      许太后几乎要被气笑了,轻轻推她一下:“还敢跟姑母弄起鬼来!”许贵妃叹一口气,也不装了,摘下膏药坐直身体:“殷太后宫里的人是出了名的嘴巴严,如果不是她授意,消息根本不会透到您跟前,是她主动跟您说起了这件事吗?”许太后扬起眉毛看着她:“怎么,你既有胆子这么做了,还怕姑母知道不成?”
      许贵妃有些虚弱地笑了笑:“徽羽在决意做这件事的时候,就做好事情传到姑母耳中的准备了。”许太后咬牙道:“你倒是实诚,那你倒是同哀家说说,为什么你明知道哀家知晓此事后会生气,还是要将官哥儿送到殷太后身边?”
      许贵妃叹一口气:“徽羽只是想剑走偏锋,让殷太后欠咱们一个人情罢了。”许是被贵妃口中的“咱们”打动了,许太后的神情略微柔和了一些,口气却还是硬邦邦的:“你也知道哀家不是个聪明的,你往详细里说就是!”
      许贵妃柔声道:“姑母是有大智慧的,徽羽那点子小巧在姑母跟前就不够看了。您也知道,出了白淑女的事情,皇上承了您的情,殷太后就受了冷落,正是难堪尴尬的时候。徽羽此时将您放在她后头,去向她示好,等同于雪中送炭,殷太后哪有不感激的道理?况且,官哥儿同姑母您有着血脉亲情,若是养在殷太后那里获得了她的喜爱,官哥儿可不就是拿下了两宫太后,连太子都要靠边了么!”
      许贵妃情知凭借许太后的智慧,倘若把计划向她和盘托出,她非但难以理解,只怕还会坏事,因此干脆就借了殷太后给出的理由,开始糊弄她了。
      而许太后也果如她预料的那般,全盘接受了她的糊弄:“哼,哀家还道是你一味地讨好殷太后,忘记了哀家这个姑母呢。”许贵妃谦恭地低着头:“徽羽不敢。”

  • 作者有话要说:
    许贵妃:我应该在车底,不该在车里……
    殷太后:打卡阔拖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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