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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勉雍和皇后护皇后 ...

  •   许太后保住了面子,松了一口气,一脸慈爱地看着自己亲手养大的儿子,温声道:“皇儿说得很是,刚巧你福清姐姐是嫁了人的,且让她替你掌掌眼。”
      福清冷冷地睨了她一眼,并没有接过她抛来的橄榄枝:“本宫不过是依着父母之命出嫁,自己也不懂什么。”
      再次冷场,年仅十三岁的小皇帝不知所措,求助似的望向自己的嫡母。
      殷芷沅看着小皇帝小狗般满怀孺慕又茫然无措的眼神,忍不住心中一软。
      这个养在贵妃许氏膝下的庶子,难得地没有承袭许氏的骄矜,性情极为温和,听话又守礼,对自己这个嫡母十分敬重,继位之后面对许氏的种种无理要求,也没有一味地偏向有十三年母子亲情的许氏。
      这副温和的性子不像他那英明睿智雷厉风行的父亲,倒是更像住在萱寿堂里那位娴雅不争的康太妃。想要成为千古名君很难,但做个太平盛世的守成之君,倒也是足够了。
      殷芷沅唤着皇帝的乳名,温声道:“昊哥儿心里中意姜氏,是也不是?”
      不是许太后中意的侄女,彭城伯家的嫡女许徽羽,也不是殷芷沅自己看中的秀才之女周茵,而是浙江金华府一个县丞的女儿,姜采芙。
      依照大盟朝的律例,秀女不得从手握实权的高官家族采选,更不能由臣下献美,因此多选自出身清白的耕读人家,许太后的父亲是举人出身,凭着女儿得了彭城伯的世袭虚衔,并无实职,许徽羽参选倒也勉强算得上合乎规矩。
      见嫡母说破了自己心中所想,小皇帝满面绯红,腼腆地点了点头。
      殷芷沅心中暗叹,无怪乎小皇帝如此失态,那姜氏在一干小女孩里头,确实算得上卓尔不群。非但容貌绝美,恍若神仙妃子,更是颇有文采,诗词歌赋无一不通。
      只是姜氏面薄腰纤,大有不胜之态,恐非多福之相,只怕是压不住皇后之位。撇开面相命运之流不谈,皇后的首要职责不外乎母仪天下和绵延皇嗣,姜氏身子娇弱,恐怕不利生养,且初初照面就让小皇帝心动神摇,真的能成为劝君向上的一代贤后么?
      她如此想着,又觉得好笑,自己三十多岁的人,考虑事情已经老气横秋起来。
      殷芷沅心中忧虑,口中却没有带出半点反对的意思,柔声道:“没关系的,都是清白的好女儿,昊哥儿中意谁,便选谁做皇后。帝后之间,夫妻情深是最可贵的。”
      小皇帝看着她眼中的水光,不由回忆起父皇母后鹣鲽情深的模样,知道嫡母是追忆起先帝情难自已,又见嫡母如此体贴自己的心意,不像生母许氏,在选秀前后已经找自己长谈了三次,咄咄逼人,话里话外都要求他选许徽羽为后,令他十分为难。
      那许徽羽倒也不是不漂亮,天生两道剑眉,凤眼薄唇,肖似许太后,是那种凌厉英气的美貌。只是许太后性子刚强,控制欲也极强,让秉性柔顺的小皇帝十分压抑痛苦,本能地不想选这样一位极有可能事事辖制自己的皇后。
      本来就在嫡母生母和自己的心意之间摇摆不定的小皇帝,见嫡母懂得体贴自己的心意,不禁大为感动,脱口而出道:“儿臣觉得周氏雍和粹纯,克娴内则,堪为皇后。”
      殷芷沅闻言,面上并没有现出喜色,只是叹息道:“母后知道昊哥儿是体贴母后心意的好孩子,只是如今你已经是皇帝,你的意志才是最重要的,母后的心愿不可能凌驾于儿子的幸福之上,你不必勉强自己。”
      小皇帝扬眉道:“母后既如此说了,儿臣身为天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定了周氏为后,岂会二三其德,再行更改?”
      他素性温和,难得一见如此飞扬快意,身上终于出现了几分先帝的影子。殷芷沅收起心中淡淡的怅然,抬手轻拭着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点头道:“好孩子,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为君之道,恰是如此。母后很为你骄傲。”
      听到嫡母的夸奖,小皇帝眼睛一亮,脸上孩子气地露出了高兴的神色。福清将一切看在眼底,心中暗叹一声殷太后好心计好手段,难怪自己的母亲和许氏都难以撄其锋芒。
      安抚了嫡母,小皇帝又转向已经面色阴沉的生母,温声道:“至于许氏,风姿雅悦,聪慧贞敏,儿臣很是喜欢,封为贵妃。”他顿了顿又道,“姜氏柔嘉淑顺,丽质轻灵,封为贤妃。”
      大盟朝以皇后为尊,贵妃为副,其余八妃,以贤妃为首,妃位以下设有九嫔,九嫔之下又有昭仪、婕妤、美人、才人、选侍、淑女之流,种种不一。
      见小皇帝将许氏封为贵妃,凌驾于自己最钟爱的姜氏之上,许太后颜色稍霁,勉强接受了这样的安排。随后母子三人又共同甄选了其他的低位妃嫔,气氛一派祥和。
      商定完人选,又商定婚期,拟在崇文三年,小皇帝十五岁亲政之后大婚,迎娶皇后一个月之后,再纳其他妃嫔入宫。两年的备嫁时间,足够宫里指派的嬷嬷帮着新晋的妃嫔们调理规矩,置办嫁妆了。而皇后独宠的一个月,也是效法先帝当年,甄选了殷芷沅为太子妃之后,在先帝生母、当时的景元皇后的坚持下,殷芷沅有整整一年的独宠时间,其余的太子嫔妾在一年后才次第抬入东宫。
      每每忆起景元皇后,殷芷沅对自己的这位婆母都充满了感激和孺慕。时光回溯到二十多年前,当年的自己一怀忐忑地站在这春僖殿中备选的时候,做梦也没有想过自己能有母仪天下的一天。彼时的孝武皇帝中意的太子妃人选是许氏,认为这个英气的少女很有主意,能成为新皇的贤内助,但景元皇后指出,自己的儿子性子刚硬,要是娶了强势的女子,恐怕会夫妻不谐,反成怨侣。坚持选择了更为温柔的殷氏,也就是殷芷沅自己。并且以“许氏等与妃位失之交臂,恐生怨望僭越之心”为由,延后了其他妃嫔入东宫的时间,让懵懂无知的自己有足够的时间适应太子妃的位置,顺利得到了夫君的心。
      那是她和宣武帝互敬互爱的一生的开始,殷芷沅的为后之道,也是景元皇后口传身引,一步步亲手教导出来的。
      正是因为如此,如今选秀之时,一眼看见周茵身姿笔挺地站在春僖殿中,强行压抑着紧张和恐惧的情绪,努力表现得端庄大方的模样,再加上那副秀气柔美的眉眼,让她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很难不生出垂爱之心。
      她也有心为周茵争取一段独宠的时日,只是许太后同样也要为自己的侄女谋福祉,两厢协调之下,各退一步,皇后的独宠时间定为一个月。
      商定了选秀之事,余下的就不必皇帝和太后操心,自有宗人府、礼部和宫中女官操持。殷芷沅回宫的时候,特地绕了一段路,先到了萱寿堂。
      康太妃的掌事宫女宝钿早就在宫门口翘首以盼,见殷芷沅来了,忙恭恭敬敬地将她请到殿中,殷芷沅看着同样满面殷切、翘首以盼的康太妃,含笑道:“昊哥儿选了周氏为后,许氏为贵妃,姜氏为贤妃,此外还有僖嫔纪氏,昭仪沈氏,婕妤袁氏。”康太妃丰腴的脸上露出柔和的笑意,喃喃道:“都是好姑娘。”又满怀感激地向殷芷沅道:“多谢娘娘告知臣妾。”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臣妾马上上一柱清香,也让妹妹知道。”
      康太妃卢氏是和自己的亲表妹顾氏一道选秀入宫的,姐姐卢氏封为康妃,妹妹顾氏封为康嫔,姐妹俩先后受宠,又一同怀孕,一前一后生下了先帝的三皇子和四皇子。只是卢氏命不好,她膝下的四皇子早早夭折了。在殷芷沅的庇护下没有随侍先帝到地下,得以在皇宫当个安享天年的太妃。
      至于顾氏所出的三皇子,由于她位份不高,孩子刚出世就被当时的贵妃许氏抱走,许氏甚至说服了皇帝,将孩子写在自己的玉牒上。后来,大皇子和二皇子先后殇逝,许氏膝下的三皇子成了新皇的唯一人选,直到登基为帝都将许氏视作生母,丝毫不知这一段“阴夺宫人子”的传奇故事。许氏本人更是三缄其口,对当年知情的宫人都下了“封口令”,等她成了太后,甚至将小皇帝真正的生母顾氏送去殉葬,以至于如今皇帝身世的知情者,除了两宫太后和几个老去的宫人,就只剩下小皇帝的姨母——康太妃卢氏了。
      告别了卢氏,殷芷沅回到自己的慈宁宫,屏退左右,这才沉下脸低斥道:“还不过来?”安成本来一路鬼鬼祟祟地跟在殷芷沅的仪仗后头,见母后出声了,这才小跑着来到她膝下,故作乖巧地撒娇道:“母后唤我做什么?”
      殷芷沅佯怒道:“还不老实交待春僖殿的事情?母后问你,是不是汝宁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你出手推了她?”
      安成吐了吐舌头:“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母后的眼睛。确实是汝宁胡说,女儿听了生气,就推了她的肚子。”到底是孩子心性,说着说着便得意起来,“我瞧着四下无人,只有福清姐姐在,她肯定不会帮汝宁,就又快又狠地一推,肚子最是柔软,又不会留下印子,让汝宁吃了个暗亏不说,许太后也得跟着吃哑巴亏!”
      见女儿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殷芷沅沉着脸斥道:“做错了事情还如此得意?不管汝宁说了什么,你一个女孩子,且贵为公主,就这样动手,岂不失了身份?”安成见母后生气了,忙收起嬉笑之色,老老实实地垂下头:“女儿知道错了,女儿错在不该对姐姐动手。”
      见女儿乖乖认错,一副丧气鹌鹑的模样,殷芷沅迅速地心软了,正欲原谅她,却见女儿满脸戾气地抬起头,一字一顿地咬牙道,“更错在不该下手这样轻,就应该更狠一点!”她望向殷芷沅,眼中蓄满了泪水,“母后,你知道她说了什么吗?她说你就喜欢茵姐儿这个调调,你自己如此,嫂嫂黄氏也如此,她还说你们都是寡妇命!安成绝不容许任何人侮辱自己的母亲、哥哥和嫂嫂!”
      殷芷沅怔在了原地。
      她十六岁大婚,嫁为太子妃,和宣武帝伉俪情深二十载,而后阴阳两隔;她的嫡长子舜哥儿,酷肖父母,英明果决,仁心仁术,是天下赞誉的好太子;她的儿媳太子妃黄氏,温柔贤淑,端庄知礼,是舜哥儿敬爱的好妻子,也是她和宣武帝都满意的好儿媳。
      只是天妒英才,宣武十八年,河南怀庆府爆发时疫,舜哥儿忧心民生之艰,亲往视之,以安民心,不幸感染时疫,骤然殇逝。宣武帝听闻噩耗,随之病倒,殷芷沅的父亲也在失去外孙的打击下急痛攻心,急病而亡。短短几个月的功夫,殷芷沅失去了儿子又失去了父亲,丈夫病倒。朝中失去了国之柱石,群龙无首;后宫中没了定海神针,暗潮汹涌。而她连自怜自伤的时间都没有,只能咽下巨大的悲痛,强撑着主持大局,安抚各方势力。
      如今汝宁一个黄口小儿,居然敢拿她内心最深的伤痛来说事!
      殷芷沅的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安成尚且来不及捕捉到这一丝愤怒的情绪,只看见母后流露出片刻的脆弱与哀伤,然后眼神就柔软下来,慈爱又无奈地望着自己,叹息道:“你这孩子,总是这般倔强,无怪乎人人都说你肖似先帝。”安成安抚般将自己的手盖在母后的手上,轻声道:“女儿的倔强,比起像父皇,其实更肖似母后,不是么?”
      殷芷沅一愣,随后笑道:“又胡说,这宫里人人都说你母后最是温柔不过。”
      安成眨了眨眼:“母后那是以温柔之风行凌厉之事,瞒过了一众俗人的眼睛罢了。”
      母女二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两个人都极为默契地对汝宁所言之事缄口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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