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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7、赠碧箫愿得一心人 ...

  •   两年之后,已是崇文三十一年。依照旧约,是蜀王、太子与怀淑公主选妃、选驸马的年头。皇后虽忙于抚育年幼的魏王,将选秀的许多琐事一并交给蜀王生母惠妃以及怀淑公主生母贤妃,但到了选秀的正日子,她还是打叠起精神,亲自主持。
      殷太后殷殷垂告,耳提面命,同皇后嘱托了许多阅人之术,务求皇后不再为表象或者片面的优点所蒙蔽,将未来国母之位托付给不可托付之人。
      大选落幕,最终择定李氏女为蜀王妃,萧氏女为太子妃,冯氏郎君为怀淑公主驸马。
      李氏女为惠妃亲眼相中,温柔敦厚,观之可亲,更兼着寡言少语,大度不争,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真真当得起“贞静”二字。然而李氏论容貌不过中上,论才情更是平平无奇,配起龙章凤姿的蜀王来,实在让人很难不生出美玉蒙尘之嗟叹。
      对此,惠妃叮嘱蜀王:“你若不中意李氏,母妃自可为你择些美貌有才的媵妾。古语有云,‘贤妻美妾’,‘娶妻娶贤’,正妻之位,须得贤良大度,否则必有家宅不宁之忧。你纵然是看不中李氏,也须得对她敬之爱之,不得让任何媵妾之流恶紫夺朱,威胁动摇她的地位,往后的世子之位,也必须由李氏所出之子继承。若李氏无所出,世子也必得自幼养在她膝下。”
      蜀王回想起几位兄长的遭际,亦深以为然。论才干,睿德太子妃顾氏卓尔不群,将东宫打点得井井有条,再繁琐的礼仪、宫规,到她手中都井然有序,丝毫不乱;论美貌,吴王妃赵氏清丽绝俗,脸若新开芙蓉,身姿如窈窕春柳,更兼着诗书画无一不精。
      可顾氏恃才生骄,桀骜不驯,导致睿德太子夫妻不谐,郁郁寡欢,英年早逝,赵氏亦使得吴王因爱生妒,多疑多忌,夫妇二人离心背德若许年,才在皇祖母的劝解之下冰释前嫌,重归旧好。反观楚王妃薛氏,论才干不足以与顾氏相较,论容色亦无法与赵氏匹敌,却温柔和煦,与楚王举案齐眉,夫妻恩爱,虽然成婚多年未生下嫡子,楚王却爱之重之,身边并无媵人姬妾。
      念及此,蜀王扬起已经初显男儿轮廓的俊朗面容,向惠妃道:“母妃说得极是,儿臣亦敬重李氏品性,愿意终身与之相敬如宾。”
      至于萧氏女,入主东宫,实在堪称天时地利人和,福泽深厚。
      有了睿德太子与顾氏的前车之鉴,皇后一心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娶妻当娶贤,可联想到自己初为皇后时种种左支右绌的难堪与为难,又觉得才干也不能太平庸;较之皇后知道更多隐情的殷太后,见证了赵氏引得睿德太子与吴王兄弟阋墙,又觉得让太子选一位真心喜爱的女子,对太子和太子妃而言要快活许多。
      既要人品贵重,贤良淑德;又要才华横溢,既慧且惠;还要两情相悦,彼此中意,实在是难于登天。
      回想起近几代人的姻缘,能有这般洪福之人屈指可数。宣武帝与殷芷沅伉俪情深,算得上一对;杨绶与安成公主举案齐眉,亦算得上一对。除此之外年轻一辈里的杨珩与陆斯羽,柳讷言与杨琛,宗哥儿与薛逦仪,辛书玉与宁安,也都算得上佳偶天成,只是到底尚且年轻,夫妻之间尚未经历许多风雨,能否经受住时间的考验白头偕老也很难说。
      至于余下的旁人眼中幸福美满的姻缘,其实各有各的苦涩难言之处,譬如沐彦彰与宝庆,杨旭与永嘉,官哥儿与赵素娥,不是貌合神离,就是曾经有过一段难言的心事横亘在彼此之间。
      故而殷芷沅与皇后都不曾抱什么希望,能为宪哥儿寻觅一位样样可人心意的正妃。
      谁料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当年一心寻一个堪称完美的,未能如愿,如今不抱什么希望,反倒蒙上天垂顾了。
      不同于昔年睿德太子选妃之时,储秀宫百花齐放,各有千秋,如今的储秀宫却堪称一枝独秀。萧家幼女,容貌清丽如六月芙蕖,品性高洁如九秋之菊,宜室宜家又如灼灼桃花,初次相看的小宴上,更是令太子惊为天人,手中一管碧玉箫都拿不稳了,任由它落在面前的锦团雁字纹地衣之上。
      宴毕,太子征求过太后、皇后意见,干脆以碧玉箫为信物,表赠给萧氏女。碧玉箫是太子与未来太子妃初见时手持之物,“箫”又与“萧”谐音,暗合了未来太子妃的姓氏,不可谓缘薄情悭了。
      至于怀淑择婿,依着贤妃的意思,不欲女儿孤身嫁到举目无亲之地,便干脆只在楚王所辖之域择驸马,于其中择定一品性高贵、性格温厚之人。只因怀淑公主乃贤妃幼女,亦是崇文帝膝下最年幼的公主,又生得玉雪可爱,聪明伶俐,自幼颇得父母疼宠,性子难免娇纵。嫁到武昌府,有长兄长嫂照顾,贤妃也能更加放心。怀淑驸马姓冯,双名世晨,人如其名,恰如朝阳晨曦一般和煦爽朗,又有世家贵胄般的温厚大方。虽然年岁比怀淑大了些许,却知冷知热,更能疼人些。
      蜀王大婚与怀淑公主下降都定在次年,太子大婚则拟在后年。蜀王与怀淑公主先后成婚,蜀王便携蜀王妃李氏拜别母妃,赶往封地开府建牙。怀淑公主亦前往武昌府,拜过翁姑之后在公主府长住。
      一应成为皇家媳妇、皇家女婿的规矩礼仪,自有宫中德高望重的女官和嬷嬷前去教导,此外太子妃还要额外入宫随侍太后半年,由太后亲自教导为后之道。如此慎重,教养出来的太子妃自是四平八稳,合宫皆服。
      崇文三十三年,又逢选秀之期,宫里放出去一批宫人,又补了新人进来。白芨等人陪伴在殷芷沅身边已有十年,离别之际,又是万千不舍。好在新入宫的甘棠等人亦是乖顺讨喜,伺候太后亦十分小心周到。另外,澧兰年事已高,便不再留居慈宁宫当差,回家颐养天年,由谢兰顶了她的差事,同杜若一道主持慈宁宫诸事。
      五年前的选秀先是因为天花疫病搁置,又因为睿德太子薨逝而取消,细数起来,宫中已有十年未进新人。故而此番选秀未曾蠲免,依旧由皇后主持。然而去岁今岁皇帝的皇子公主次第嫁娶,皇子妃的年纪与新入宫预备为皇帝充盈后宫的秀女仿佛,难免令皇帝有些羞赧,更兼着皇帝膝下已有数子数女,选秀纳妃不再急于开枝散叶,而作娱乐圣颜之用,便也不再大肆纳新,只略择了三五位妃嫔入宫。
      新来的宫妃们在承宠之后,于望日在皇后的带领下一起入慈宁宫请安。殷芷沅不戴上玳瑁边的眼镜,已经看不清这些花朵般的面容了。皇帝已逾不惑,不再是当年那个贪欢慕色的毛头小子,更不会百般宠溺娇纵,重现当年白氏之祸。殷芷沅既无所忧,亦没有多余的闲暇和精力去管束,只向这些年轻的妃嫔们告诫了一些悉心侍奉皇帝、为皇家开枝散叶之类的套话,便不闻不问了。
      选秀之后,便是太子大婚,郎才女貌,俨然一对神仙眷侣。大婚之后,空置五年的东宫迎来了新的主人。较之睿德太子的敏感多愁,仁宪太子更为豁达乐观,脾性温厚,不拘小节;较之睿德太子妃的果毅刚决,仁宪太子妃在贤惠之余,多了几分宽厚大度。且太子与太子妃情深意笃,太子妃产下太孙之后,皇后依制欲为太子纳些嫔妾充盈东宫,太子却婉谢了皇后的盛意,并请求在自己登基之前,都不再纳新。直到崇文帝驾崩,东宫再无二妇,新帝敬文帝即位,迫于皇家规矩不得不选秀纳妃,彼时皇后萧氏已育有两子一女,地位稳固,后面入宫的妾妃再无力与之相争。
      当然,此乃后话了。
      崇文三十三年秋,康嫔沈氏病逝。崇文帝闻讯,怔忡良久,萧然长叹:“原已过去这些年了。”康嫔之女宁安公主悲痛欲绝,且喜中都与旧都相去不远,康嫔病重之际宁安公主得以在她榻前照顾,陪伴她走完了人生的最后一程,也算略减遗憾。
      皇帝下令将康嫔葬入旧都妃陵,殷太后闻讯,向皇帝请旨,为沈氏改了谥号,追封沈氏为九嫔之首的德嫔,避开了“康”这个暧昧而又不祥的封号,也算是对沈氏知恩图报向她报信,防患于未然的褒奖。
      “康”字在宣武帝之时,有康嫔顾氏,乃是早夭的殇王的生母,又有康妃卢氏,乃崇文帝生母。二人一个福薄命蹇,无缘见自己的儿子长大成人,另一个心怀不轨,不配为人母。在崇文帝时,又有红颜薄命、被追封为“康嫔”下葬的婕妤夏氏,还有因为告发卢氏而获晋封的康妃严氏,实属不祥。且妃陵之中已有夏康嫔,如今沈氏以德嫔之位葬在旧都,也不算相冲了。
      崇文三十八年,又逢选秀之期,皇帝已到半百之龄,无心后宫,故而未曾大选。彼时宫中几位年长的妃嫔已经故去,余下的尚且健在的也难逃红颜弹指老的宿命。皇帝倒是未曾贪恋新鲜年轻的面容,亦未曾沉迷于丹药和长生之术,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衰老。或许正是不惑之年时曾经作出种种挽留青春的努力,到知命之年,对衰老和死亡的恐惧早已习惯了,淡漠了。
      殷太后也已经迈入古稀之年,吐字尚且清晰,行止之间却已显出龙钟之态了。
      崇文四十年,魏王年十六,仿着秦王纳妃的旧例,迎娶了平民出身的管氏女为正妃,正式离开宫廷,入主魏王府。皇后抚育长孙的担子卸下,欣慰之余,亦生暮年之感。
      崇文四十一年,崇文帝驾崩。
      崇文帝享年五十三岁,年老病亡,并未受太大的苦楚,也算得上寿终正寝。崇文帝在位四十一年,推行仁政,虽然施行的政令多是萧规曹随,并无创新和突破,秉承宣武帝时的先例,但与民生息,亦算是一场承前启后的太平之治。崇文帝病逝之后,举国哀戚,百姓亦有自发为皇帝举哀之人。
      仁宪太子继位,是为敬文帝。尊昭懿皇太后殷氏为昭懿太皇太后,崇文皇后周氏为皇太后,册立仁宪太子妃萧氏为皇后,立萧氏所出长子旻哥儿为皇太子。
      敬文帝时年二十五岁,业已长成,当了十余年的太子,得三公三孤的精心培养,早已深谙为君之道。殷芷沅见他颇为沉稳,不似崇文帝年轻时那般喜怒皆出于胸臆,凭片时之兴趣行事,且深明大义,虽不似熙惠太子舜哥儿那般聪慧,却深谙从善如流,以人为镜之道,堪为中兴之主,颇觉欣慰。
      新帝登基,向殷太后请示的第一件事便是关于君父崇文帝的身后之事:“孙儿有一事实在为难,还请皇祖母赐教。先帝去世,合该有妃嫔殉葬,然而宫中的娘娘们侍奉先帝有功,孙儿不忍她们死后辛劳……可若不如此,先帝孤身一人,九泉之下无人伺候,又是孙儿不孝。”
      殷芷沅再有三年就要迈入杖朝之年了,但神智仍旧十分清明,闻言便明白了敬文帝的意思,他是不忍令母妃们生殉,又不欲崇文帝在地下孤清,是以左右为难。
      见新帝仁厚,殷芷沅十分欣慰。她自来觉得殉葬之法惨绝人寰,苦于祖宗之法,她以女子之身,纵然位高权重却不可擅变,且无论是她的丈夫还是儿子,对于此法都不置可否。如今到孙辈,终于有一个公开表示反对殉葬的皇帝了,她便笑道:“这原是祖宗之法,但时移世易,也该因时而变,你是皇帝,你若觉得这法子不合适,在你这一代上废止了便是。不令母妃殉葬先帝,顽固的老臣或许要斥责你不孝,但你立旨,在你百年之后不令妃嫔殉葬你,他们还有什么可说的?至于大行皇帝的身后事,哀家自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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