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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4、愚养娘听令阴备药 ...

  •   吴王除了维护赵氏,一直沉默不语,如今见问,便站起来拱手道:“祖母既然问了,请容孙儿问几句话,再回您的话。”殷芷沅当即应允,吴王便道:“为哥儿预备调羹的宫人何在?”便有席上的宫人出列,将取用调羹的始末说了,吴王见他虽有惊慌之态,但叙述没有不合理的地方,取餐具的过程也没有可疑的人靠近,便摆手示意他退下。
      又看向憧哥儿的养娘:“哥儿一直是你抱着,你可有察觉……”吴王的话才说了一半,就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众人循声望去,见是许贵妃。她咳得几乎喘不过气,脖颈和面颊都涨得通红,黄鸟连忙替她拍背,又倒了一盏茶与她吃了。吴王顾不上讯问,连忙上前扶着贵妃,关切道:“母妃,您怎么样了?”许贵妃喝过茶就止住了咳嗽,无力地摆手道:“无妨,原是春日的老毛病了。”
      皇帝见状,也关切了一句:“贵妃若觉得不适,就请太医为你看看。”可巧三位太医都在场,沈院使闻言,便提着药匣子要往许贵妃处去。许贵妃忙站起来道:“多谢皇上关心,也不劳动几位大人了。原是三四月份着了寒,咳嗽了两声,本以为到暑天就无事了,谁料方才心潮起伏,又犯了。”皇帝想了想,问道:“可是万寿节之后的事?”许贵妃颔首,皇帝便含糊不清地说道:“原来如此,朕那时还以为你是装病……”
      许贵妃便是听见了,也只当没听见,倒是殷太后在一旁见皇帝如此轻信,仅仅因为许贵妃多咳嗽了一声,就相信她当初称病召吴王回来侍疾不是为了储位之争,不由摇了摇头。
      许贵妃不欲看病,沈院使便止住脚步,向许贵妃拱手道:“娘娘可以枇杷叶煎水服用,或可以冰糖炖雪梨食用,或可缓解。”许贵妃道:“多谢沈大人。”又看向吴王:“母妃无事,你只管问就是了。”
      吴王见母妃不再咳了,便看向养娘继续道:“你抱着哥儿的时候,可察觉什么异状?”养娘扑通一声跪下了,抖得筛糠一般,一个劲儿地说着“饶命”。吴王奇道:“你有话好生说便是,本王又不曾恐吓你打骂你。”
      养娘跪在地上呜咽道:“奴婢有罪,奴婢这是被鬼迷了心窍,才听从蔡夫人的吩咐,给小殿下拌了耗子药啊!”
      此言一出,不啻于平地惊雷,蔡姬更是呆若木鸡,随即如同失去小兽的雌兽一般,发出一声悲鸣,一面朝养娘扑过来,一面咬牙切齿道:“你在说什么?你这贱妇,是你害死了我的孩子,还要污蔑我?”
      养娘跪伏在地,瑟缩不已,却没有等到疼痛降临。蔡姬被几个宫女拉住,口中犹自叱骂不休。吴王冷冷地将她喝止,蔡姬素来惧怕吴王威严,被他呵斥,当即气怯,不敢多言,可眼泪却似流不尽一般汩汩从眸中流出。
      吴王也不去看她,只向养娘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给本王一五一十地说清楚,如有半句不尽不实的地方,本王活剐了你!”
      养娘便道:“蔡夫人自恃诞下王爷的长子,一直垂涎于吴王世子之位,想着母凭子贵成为您的侧妃……乃至正妃。平素就不把惠夫人放在眼里,就连对王妃,都是表面恭敬,内里不屑。自从王妃有孕,蔡夫人时常不安,生怕王妃生下嫡子,世子之位就成了泡影,故而早早就谋划着要为小殿下铺平世子之路。蔡夫人想出来的主意,就是令奴婢给小殿下喂一点点耗子药,栽赃到王妃头上,说是王妃觉得庶长子碍眼,要除之而后快,这样王妃失德,指定能被休弃,蔡夫人身为长子之母,就能母凭子贵了。此外,蔡夫人还备了后招,若无法嫁祸给王妃,就嫁祸给惠夫人也是一样,虽不能让王妃被休弃,至少让憬殿下成为罪妇之子,就无力与憧殿下相争了。”
      “你胡说!憧哥儿是我的心肝,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怎么舍得让他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我怎么会害自己的儿子!”
      蔡姬的哭声摧人心肝,声声泣血,确实是一副慈母情肠。养娘闻言,落泪道:“确实,蔡夫人设计的时候,也的确没有想真的害死小殿下,药的分量很浅,约好了,奴婢就浅浅地喂一小勺,小孩子喉咙浅,等他哭起来,立马颠他,吐出来也就没事了。到时候小殿下吃了一场苦头,王爷必然会更加怜惜这个孩子……”她哭着磕了个头:“奴婢也没想到贵妃娘娘会忽然抱走小殿下,给小殿下喂了那么多!”
      吴王狠狠地呵斥道:“住口!你毒害小殿下,还想嫁祸给本王的母妃不成!”
      养娘哭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啊!奴婢也只是听人吩咐做事啊……”
      一直在旁听的庄妃忽然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早点坦白,直到现在才说实话?”养娘见问,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低声道:“奴婢没想到小殿下真的不治身亡,心中实在害怕!起初听见贵妃娘娘怀疑太子殿下,后来贵人们又觉得惠夫人有嫌疑,便想着若有人能认罪,奴婢就安全了……直到王爷盘问奴婢,奴婢再也藏不住了!”
      许贵妃忽然用手捂住眼睛,压抑地抽泣起来,她的哭声不大,比起憧哥儿刚咽气的时候蔡姬那种嚎啕大哭,显得低调和纤细了许多,但她单薄的肩膀剧烈地抖动着,越是这样小声的抽泣,越是叫人心生怜惜。
      皇帝已经冷了贵妃许久,如今见状,忍不住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肩膀安慰道:“没事的,一个蛇蝎心肠的妇人自食恶果罢了,我们还会有别的孙儿的,你若喜欢,等吴王妃的孩子生下来,朕让你来抚养好不好?”许贵妃呜咽一声:“皇上,是臣妾害死了自己的孙子啊!要是臣妾没有抱着憧哥儿,只让养娘来喂……”她的话逐渐淹没在皇帝轻柔的安慰声里。
      殷芷沅长叹一声,向吴王道:“蔡氏是你的侍妾,你自行处置了罢。”吴王低低应了声是,缓步走到蔡姬面前。
      蔡姬被宫人架住,无处可以挣扎,只能惊恐地睁大眼睛,眼泪顺着她一片狼藉的脸滑下来,声音沙哑得令人心碎:“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怎么可能害自己的孩子……”
      当年许贵妃挑选侍妾的时候,为免吴王府中妻妾之争妨碍许赵两家的联盟,着意挑了胆小温驯之人,是以蔡姬和惠姬都不经事,被人怀疑,连辩驳的话都说不明白。但此刻蔡姬的情状落在旁人眼里,俨然就是阴谋被揭穿无路可走的垂死挣扎了。
      吴王看着蔡氏,声音冷漠而又疲倦,淡淡地吩咐道:“憧哥儿因病夭折,蔡夫人伤心过度,跟着去了,养娘亦殉主触柱而亡。二人的尸身就丢到乱葬岗罢。”
      母杀子争宠,就算证据确凿,也只能一床大被掩过,不能有损皇家声誉。但尸身不得安葬,足见吴王心中的厌和恨。
      殷芷沅眼中现出一丝不忍之色,随后又闭上眼睛,不去看蔡姬和养娘被人拖下去时的挣扎与哀嚎。等哭声渐渐远了,她才站起来,轻声道:“哀家乏了,扶哀家回去罢。”
      众人站起来恭送太后,目送着她的仪仗出了建极殿的门。余下的烂摊子,就到了皇后的手里,吴王正在安慰赵氏,皇帝则在安慰贵妃,其他人也都惴惴不安。
      皇后也是劫后余生,一想到方才自己的宪哥儿被指认为毒害侄儿的凶手,险些横遭祸端,心中一阵后怕,恨不得抱住他痛哭一阵,但还是勉强打叠起精神,吩咐众人撤去残羹,将打碎的杯盏扫去了,又命翠微安抚受惊的宫眷。赵氏也稳住心神,命人收殓憧哥儿的遗体。
      正在有条不紊地扫尾,忽然听见一声女子的惊呼,然后又是杯盏落地碎裂的声音,还伴随着孩子的大哭。头一个孩子哭了,余下的几个年纪仿佛,又都受了惊吓,也都跟着哭起来,建极殿中扬起一片声浪。皇后觉得头痛欲裂,认出那声惊呼是楚王妃薛氏的声音,忍不住轻斥道:“楚王妃也是做母亲的人了,缘何如此不稳重?”
      翠微方才就立在楚王妃跟前,目睹了一场弥天大祸险险避过,见皇后出言斥责,连忙道:“皇后娘娘,您错怪楚王妃了!”
      皇后听见翠微声音颤抖,还带着后怕之意,便走上前查看情况。只见薛氏怀里抱着恪哥儿,不住地颠着,恪哥儿却还在嚎啕大哭,小小的脸上满是泪珠,而恪哥儿的生母顾氏却被几个宫人反剪了双手死死压在地上,她身边还有几片四分五裂的瓷器,看起来很是眼熟。
      皇后正在辨认,听见翠微在她耳边含泪道:“娘娘,楚王妃救了魏王殿下的性命!”
      事发之时,殷芷沅已行得远了,故而没有听见殿内的动静。此刻她正扶着朱槿的手,感慨道:“真是作孽。”朱槿也道:“是啊,为了争宠,竟然做得出这样的事,蔡氏真是狠心。”殷芷沅道:“你道真是蔡氏授意憧哥儿的养娘动的手吗?”朱槿疑惑道:“难道不是吗?奴婢觉得那养娘的说辞合情合理,虽说蔡夫人给亲生子下毒争宠是狠毒了些,可她原本并不打算置小殿下于死地,也还说得过去。而且那养娘能照顾小殿下,必然是蔡夫人信得过的人,正是身边人说出这样的话,才愈发可信。”
      殷芷沅叹道:“你可还记得出事前,许贵妃和吴王妃闲话,许贵妃提到过,这养娘原是她赐到吴王府当差的。况且王爷的妾妃比不得皇帝的妾妃,后者是金尊玉贵的娘娘,娘家得脸或是自己得宠的,可以由娘家送信得过的乳母或者养娘过来,前者说到底只是妾,身边服侍的人都由主母赏赐,由不得自身。”
      朱槿闻言,不由讶然:“娘娘的意思是,那养娘的说辞并不可信?”殷芷沅颔首道:“正是。还有一个疑点,那养娘的证词称,原本蔡姬预备的药量是不足以致死的,是贵妃抱走了孩子,搅得药物充分溶解,才导致剂量过大,毒死了可怜的孩子。但哀家曾留心着,贵妃只喂孩子吃了一勺,他就已经中毒抽搐。毒药的量是有限的,同样一盏奶汁子,在只喝了一勺的前提下,不该是搅拌得越充分,舀起来的毒分量越少吗?后来哀家抱起那孩子的时候,他已经不行了。可见毒药的剂量极大,或者极为烈性,并不似养娘所说的。”
      朱槿愕然道:“若是如此,岂不是又回到了贤妃娘娘所说的那什么王皇后的问题,就是究竟会不会有人为了争宠,狠心杀害自己的孩子?”殷芷沅摇头道:“若是女帝之流,为成大事,不拘小节,做出这样的事倒也不算匪夷所思,可蔡姬那样胆小,很难有这样的城府和决断。故而哀家认为,这事并非蔡氏所为。”
      朱槿道:“如果不是蔡夫人所为,那究竟是谁这么狠心?您方才提到养娘原是贵妃娘娘赏赐的,但养娘指责贵妃亲手喂了小殿下才导致殿下夭折,若养娘是听贵妃的吩咐行事,怎么有胆量指证自己的主子呢?难不成,养娘背后的真凶,是吴王妃?”
      殷芷沅走得有些乏了,干脆不急着回宫,就在澄瑞亭坐下,命跟着自己的宫人奉茶,继续同朱槿道:“你有此猜疑,原在情理之中,却也是入了凶手的圈套,可见其人心思之细密深远。”朱槿不解,恭敬道:“奴婢愚钝,还请娘娘教导。”
      “哀家若说,毒害憧哥儿的真凶是许贵妃,且她原本意在嫁祸给太子,见嫁祸不成,便动了后招,安排养娘指证蔡姬,将一场窥伺东宫的储位之争掩饰成了吴王家中的妻妾之争,你信是不信?”
      “奴婢虽不明白,但觉得娘娘的说法合乎情理。只是娘娘既然洞悉真相,缘何方才不揭穿真凶,救下蔡夫人的性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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