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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9、明月团团夫复何求 ...

  •   正说话间,忽见皇后宫里的女官翠微来禀,道是收着了吴王殿下传来的家信。
      吴王若是有什么私事,自会给许贵妃写信,这些信是不过帝后耳目的,如今既是翠微收着信,想必是有什么须得禀告父皇母后的大事。皇后等人拆信的间隙,殷芷沅已经猜着了,脸上不由露出微笑。
      等信笺拆开,皇后命翠微读出来,纸上寥寥数语,却满溢欢喜之意,言说吴王妃赵氏已经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
      皇后面露微笑,惠妃也凑趣道:“倒是臣妾有福,跟着太后和皇后,能第一时间知道这样的喜事。”皇后忙向翠微吩咐道:“去开了本宫的库房,拣些有孕女子用得上的东西,给吴王妃送去。”翠微笑着答应一声,皇后想了想,又道:“许贵妃知道消息不曾——是本宫糊涂了,官哥儿自会向他母妃去信的。你打点好东西之后送到长宁宫,贵妃必定也有东西要赏,放在一处倒便宜些。”
      皇后正说得兴兴头头,忽地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殷芷沅明白她的忧虑,笑着开解道:“无妨无妨,便是有了嫡子,许贵妃和官哥儿想必也不会如从前一般行事了。哀家瞧着官哥儿是有些唯情至上的,从前因着种种误会和玄兔生分了,这才郁郁不乐,将精力发泄在旁的事务上,如今小夫妻二人误会尽消,他守着玄兔还来不及,醉卧美人膝就罢了,也不去肖想醒掌天下权了。”
      她顿了顿,又道:“你谨慎些也是好的,留个心眼总没有错处。”殷芷沅素来不与这个孙子亲厚,对吴王行止作出的判断多是基于自己的阅历而非对吴王本人性格的了解,万一看走眼了,赵氏生下的这个带着许赵两家血脉的孩子让从前破灭的联盟死灰复燃,那无论是对于皇后还是坐在东宫之位的宪哥儿都不是一件好事。
      听到这样的话,惠妃有些坐不住了,觉得这不是自己该听的,便站起来笑道:“臣妾想早些同贤妃姐姐商议择媳择婿的事,就先告退了。”等太后和皇后允准了,便离去了。
      殷芷沅看向皇后:“你素来是让哀家省心的,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一条你一项做得很好。吴王府的事情,你自己留心吧。”
      长宁宫中,许贵妃正在看吴王送来的家信,看到赵氏有孕的消息,自然高兴,可及至看到后文吴王阐述自己的心境,却眉心微蹙,怫然不悦。黄鸟觑着她神色不愉,正欲上前询问,忽见外面白驹笑吟吟地走进来,身后跟着几名皇后宫里的宫人,白驹向许贵妃笑道:“娘娘,皇后娘娘得知吴王妃有孕的消息,特意命人送了许多东西来,意欲同您的赏赐一道寄往庐州府呢。”许贵妃闻言,连忙露出欢容,向领头的熹微笑道:“替本宫谢过皇后娘娘。”
      熹微答应着去了,许贵妃方向白驹道:“把本宫预备好的东西先打包起来,皇后的赏赐也一起。”白驹答应一声,又犹豫道:“娘娘,是否要请个太医验看一番?”许贵妃道:“不必了,以皇后的性子,断不可能在赏赐中做什么手脚。”黄鸟笑着应和道:“娘娘说得极是,若在赏赐之中动手脚,未必能成事不说,被发现了还是板上钉钉的罪名,皇后必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许贵妃悠然道:“倒也不是为着这个,皇后是个十足十的好人,绝不会行此阴私之事的。”白驹却不以为然,撇嘴道:“皇后娘娘若真是十足十的好人,也不会夺走娘娘协理六宫的权柄了。”许贵妃笑了笑:“那原也怨不得皇后,若本宫和皇后换个位子,必不会似唐朝王皇后之流任人宰割,本宫行事必然比皇后狠辣千倍,断不会仅仅削去权力那么简单。”白驹不敢说话,许贵妃兀自道:“罢了,还是请个太医过来罢,把本宫和皇后的东西都检查一遍,事关官哥儿的子嗣,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白驹依言去了。
      黄鸟便上前来,欲将许贵妃看完的书信收到匣子中去,方才见许贵妃看了信似乎有些不悦,她还担心自己遭到斥责,动作格外小心。谁知许贵妃并没有出言阻止,看着她将东西收拾了,秀眉微蹙,心道:哥哥说得不错,情深之人,难成大器,官哥儿已被迷了心窍,已然是不中用了。本宫既不欲成为任人宰割的王皇后,就只能效法心狠手辣的则天女帝了。
      慈宁宫中,等皇后离去,澧兰方上前道:“太后娘娘,这是吴王给您的家信。”“家信?”殷芷沅闻言,不由有些诧异,吴王打小不与她亲厚,建府之后只有年节才见一面,更加无话,吴王每每往京中传信,也都是简略说一下要事,顶多在信中问候一下她这个皇祖母,从来没有专门给她写过信。
      澧兰应道:“正是呢,此番吴王寄了三封书信,一封是给皇帝皇后的,就是方才送到皇后处的,另一封是给许贵妃的,剩下的这封是给您的。”殷芷沅接过,打开看了,吴王字如其人,笔力浑厚,铁画银钩,薄薄一方素笺上风发之气扑面而来。
      信的上半段同皇后收到的没什么不同,说的是赵氏病愈之后悉心调理好了身子,终于怀上身孕,中间洋洋洒洒表达了吴王对殷太后的感激之情,多谢她不计较派系之嫌隙,直言以告解开他们夫妻间的心结,这才让他们心无芥蒂,重谐连理。最末一段讲自己经历了夺嫡之争和与赵氏离心背德这些事情之后,终于恍然大悟,嚼透了太后赠与他的那句“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的道理。
      他于君王之位本无执念,与兄长起了相争之意,与其说是恋栈权力,想要登临大宝,倒不如说是不忿他觊觎自己的爱妻,而自己的爱妻也疑似对睿德太子颇多青目,这才同室操戈,上演了一出兄弟阋墙的戏码。夺嫡之事本就是逆天而行,得不到皇帝和太后的支持,岂非不忠;若须得让母亲和舅舅为了他的前程避让,得不到尊贵的供养,郁郁不得展其才干,岂非不孝;因为夺嫡对玄兔儿处处生疑,忧心赵党首鼠两端,岂非枉为人夫?
      如今赵氏有孕,有娇妻爱子在怀,夫复何求,王爷的身份本就富贵已极,又何必更进一步?新太子生性仁德宽厚,有容人之量,想必亦不会耿耿于争储之事,隔年再见,必将恢复兄友弟恭的和谐场面,自此他便无憾了。
      殷芷沅看过,但笑不语,见澧兰仍侍立在旁,便向她笑道:“你读过这信不曾?”澧兰道:“娘娘没有看过,臣不敢擅动。”殷芷沅笑道:“无妨,你且也瞧瞧。”澧兰依言接过信看了,殷芷沅问道:“你瞧着信上所言,官哥儿这孩子,是真的无心争储了,还是朝哀家放了个烟雾弹迷惑哀家?”澧兰沉吟片刻,答道:“难说。臣说句倚老卖老的话:吴王殿下也算是臣看着长大的,打小就心性甚高,不像是甘居人下的性子,其生母贵妃娘娘又聪慧过人,且有决心,有毅力,能屈能伸,更不是耽于儿女情长的性子……”
      澧兰说得犹豫,但殷芷沅已然明白了她的看法:“你也觉得,官哥儿不像是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性子?”澧兰微微颔首,殷芷沅道:“要知道他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倒也不难,只查其行,观其色,便可辨其志。庐州府道路迢远,一时半会看不着,便看看许行羽和许徽羽兄妹俩也是一样。”
      接下来几日,殷芷沅便命人留心后宫之中许贵妃和朝堂之上工部尚书的行止。兄妹二人郁郁不得志,自不似从前争夺储位,吴王呼声甚高之时那般意气风发,消沉低调亦在情理之中。但也没有什么异乎寻常的举动,许贵妃不必协理后宫,自是清闲,每日只在长宁宫中看书,闭门不出,只偶尔与庄妃来往。许行羽也只按部就班做些工部尚书的分内之事,并无异动。
      如此过去月余,慈宁宫又收到旧都的来信,沈康嫔汇报了吴王遣散幕僚之事,又说吴王终日携吴王妃游山玩水,如今王妃有了身孕,虽不再远行,却也终日在府中吟诗作赋,好似一对神仙眷侣,蔡姬和惠姬在府上形同虚设,除了偶尔看看孩子,吴王绝少踏足她们居住的院落,遑论留宿了。
      便是有意故布疑阵,松散了这么久,想要重振旗鼓也难了,殷芷沅留心了许久,终于略放松警惕,姑且相信吴王所言不虚了。
      后宫一派熙和,殷芷沅便把注意力放在了卢氏和顾氏身上,复招了澧兰,问起二人的动静。澧兰思忖片刻,答道:“睿德太子妃如今住在魏王府里,每日深居简出,一面替先太子守孝,一面抚育年幼的魏王,昔年睿德太子旧部,已经都被皇上指了去辅佐如今的太子了,也未见太子妃再联系他们。最近几个月,除了睿德太子妃母家淮阳伯夫人前往魏王府看望了她几回,也未见旁的往来。臣亦顺藤摸瓜,查探了淮阳伯府的动向,并无异状。只是淮阳伯不在京中,消息延误,也是有的……”
      殷芷沅摆手道:“淮阳伯是新贵,一时成不了气候,便是有什么动静,也不必理会。顾氏想必翻不出浪来了,卢氏呢?”澧兰温美的脸上现出一丝快意:“康太嫔夜间梦魇缠身,时见鬼影,白日昏昏默默,形容枯槁,言语颠倒,惊怖异常,据佛堂的宫人说,康太嫔频频谵妄,说了很多他们不敢听的胡话。”
      殷芷沅问道:“譬如?”澧兰笑了笑:“譬如,康太嫔声称当年是她收买了林进忠,将林进忠送到福清公主身边,才促成皇上与她母子相认;当年亦是她将白氏庶人从长阳宫骗出去,意欲离间您和皇上的母子亲情;也是她授意文华殿的小内侍污蔑吴王殿下推宁安公主落下太湖石……”
      殷芷沅冷笑道:“这样好听的故事,也不要浪费了,领一个宫人到皇帝跟前,也说给皇帝听听。”澧兰略加思忖,便道:“倒是有现成的人选,当年东珠和南珠求您放出宫去,事后您吩咐着补了两个小宫人进去,仍叫这两个名字,臣听闻这两个宫人不得太嫔信任,明明是一等宫人,却被打发去做些杂役,致使二人心怀怨望,不如臣就命她们去向皇上禀告?”殷芷沅摇头:“这样不妥,卢氏是将她们认作是哀家派过去的内鬼,这才不予以重用,卢氏如此想,难保皇帝不会也这样想,觉得哀家是想对卢氏赶尽杀绝才将过往的事情都推到她头上。如今贴身伺候卢氏的是谁?”澧兰回忆了片刻,答道:“好像是太嫔身边的二等宫人玻璃和玛瑙。”殷芷沅摆手道:“这两个人里头不拘挑哪一个带去回话就是了。”
      澧兰犹豫道:“玻璃和玛瑙二人是太嫔的心腹,会不会说些不尽不实的话……”殷芷沅笑道:“不会,卢氏这些年日子过得清苦,心中多有怨愤,行事也不似年轻时周全。隐忍了那么些年,一朝过上好日子,又重新从云端落到泥里,再叫她戴上那副谨小慎微的面具也难。这样的心境,对身边的人又岂会温和宽容,你只消得看看康妃那副离了卢氏好似离了九幽地狱的情态,便能猜到玻璃和玛瑙在她身边过的是什么日子了。见了皇帝又有什么忠心护主的必要呢?倒不如实话实说,还能换些实实在在的赏赐来。”
      澧兰感慨道:“臣随着娘娘读书,曾见《孟子》有云,‘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想来正是这个道理。娘娘温和怜下,每每遇险,都有人肯襄助,譬如长阳宫一事中的燕舞和王炳辉,寿平宫一事中的福清公主和清河县主。太嫔薄情寡恩,才会这般众叛亲离,东珠和南珠宁肯向您投诚来远离是非之地,玉树也宁为玉碎也要报仇雪恨。”
      殷芷沅叹息道:“若卢氏能重情重义,事态又何尝会到今日这个境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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