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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8、慈宁宫忆昔明得失 ...

  •   崇文二十八年五月廿九,皇帝下诏,立五皇子宪哥儿为太子,待大婚之后入主东宫。封皇太孙恪哥儿为魏王,于京中敕造魏王府,迁出东宫。
      惊心动魄的储位之争终于尘埃落定,随之而来的是朝堂上的雷霆君威。皇帝严厉申斥了在夺嫡之中扯大旗作虎皮的几位朝臣,尤以吏部尚书许行羽为甚,将他调任为工部尚书以儆效尤。虽然依旧保留内阁学士的尊荣,明面上看从吏部到工部,也算是平调,但六部之中,以吏部为尊,而工部叨陪末座,前者执掌的是天下文人学士的前程,后者却与奇技巧淫者为伍,岂能等同视之?原先的工部尚书,亦因汲汲营营于储位之争,被降职外放。倒是原吏部侍郎倪守卓,洁身自好,忠君为国,除了在许行羽倡议立储之时推波助澜了一把,阻止了许党的谋划,事后倒是未曾搅入乱局,颇得皇帝青眼,继任了吏部尚书的位置。
      皇帝雷厉风行,责其首,罚其从,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朝中诸党悉皆被打散,下朝之后几位两朝老臣在茶楼酒肆之中闲话起来,倒是要感叹一句当今圣上此举,颇有先帝遗风。
      宣武帝在时,一则后宫皇子为数不多,熙惠太子又睿智仁德,无储位争执之虞,二则宣武帝夙昔最厌党同伐异之风,认为朝臣理当为天下谋福祉,而不该在朝堂上排除异己,起朋党之争。昭懿皇太后垂帘听政之时,亦十分警惕朝臣过分相亲,并不支持和鼓励朝臣之间结为姻亲或师生之间过从甚密。
      倒是崇文帝继位伊始,过分亲信和依赖于三公、三孤的教诲,叫朝臣觉得此君心性懦弱,易于掌控,遂生不臣之心。后又过分刚愎,喜怒出于胸臆,偏听偏信,这才纵容了结党营私的风气。
      言归正传,此番整饬成果颇丰,朝堂一扫蝇营狗苟之乱象,忠臣良将勠力同心,共同辅佐继任东宫的新太子熟悉政务。宪哥儿亦老成持重,进可闻鸡起舞,挑灯夜读,苦学治国理政之要术;退可宽慰母怀,承欢于皇后膝下,极好地慰藉了皇后的丧子之痛。
      五皇子之势如日中天,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吴王,原以为吴王不会坐视兄弟摘走了他觊觎已久的硕果,即使舅父遭到申斥,他终也该困兽犹斗,拼死一搏,谁料吴王居然就此偃旗息鼓,待吴王妃病愈,便携家眷打道回府,重又回到庐州。若说他是想韬光养晦谋求东山再起,却也不尽然,回到庐州府之后,他就遣散了半数以上的幕僚,处理庐州府庶务之时也不似往日勤谨,反倒多交到布政使、郡守、县官之流手中,每日或在府中与娇妻爱子相守,或是携了吴王妃游走于名山大川之间,饱览山明水秀之色。
      后宫之中,许贵妃也不复张扬,再度回到原先低调度日的情状,每日给皇后请安问好,十分恭谨。
      皇后有太子承欢膝下,又见后宫安宁,病愈之后闻知前事,得知宪哥儿之所以能稳坐东宫之位,非但有太后护持,惠妃母子、爱女永嘉等人悉出力不少,许贵妃驯服,亦免了不少事端,胸中十分欣慰。
      皇后见惠妃温柔敦厚,深明大义,虽得皇帝厚爱,却从不恃宠而骄,反倒愈加审慎自持,心中十分欢喜,便有心抬举她,赐她协理六宫之权,替贤妃分去一部分重担。后宫中又有庄妃资历既老,德行又佳,虽已年华老去,圣宠渐薄,但皇帝敬她人品贵重,每月仍会定期看望她,便亦指了她同贤妃、惠妃一道打理六宫事宜。
      至于许贵妃,虽然皇后仍旧未曾复她协理六宫之权,但亦感念她该放手时就放手,没有恋栈权位,与自己斗个不死不休,故而待她亲和了许多。更兼着庄妃素来与贵妃相厚,有庄妃从中打点,许贵妃在后宫的日子亦不难过。
      储位最终花落中宫嫡系,虽是多方势力角力的最终结果,但皇帝对皇后的尊重与敬爱也可见一斑,皇后既有太后偏爱,又有皇帝敬重,地位稳固,再无少年时虎狼环伺之虞,亦无须靠打理庶务维持贤良名声,巩固地位。如今有三妃协理六宫,逐步放权,倒是落得清闲。身上担子既轻,心中又无辗转反侧之事,如此以来,身子逐渐康健,等过得一个夏日,又到金秋,已经荣养得容光焕发,再不复睿德太子刚薨逝时的憔悴衰老之态了。
      到得十二月,秦王妃庄氏产下一名男婴,秦王府上下欢喜无限。洗三之日,秦王给爱子取“穹”字为名,又向皇帝请旨,立穹哥儿为世子。秦王并无侧室,长女容姐儿与长子穹哥儿皆为秦王妃所出,一家四口其乐融融,亲密无间,叫殷太后欢喜得几欲落泪。
      到穹哥儿百日,冰消雪融,天气和暖,便是秦王素来低调,此番为着爱子,也好生热闹了一番,大操大办,殷芷沅抱着曾孙,见他小嘴一努一努的,吐出一个圆圆的泡泡,喜得合不拢嘴,忍不住向侍立在一旁的秦王道:“若是你母亲在世,不知道该欢喜成什么样子。”
      宝庆才除了孝,侄儿百日,她自然要来,但衣着仍旧不算十分喜气,只选了宝石蓝与烟水绿这样淡雅的颜色,此刻正依偎在殷芷沅另一边,伸出手逗弄着穹哥儿。闻言眼圈倏地红了,便缩手去取帕子抹泪。谁料穹哥儿小小人儿,倒是体贴懂事,不欲姑母伤怀,竟然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指。
      殷芷沅原也跟着红了眼圈,见穹哥儿小手握成拳头的模样,倒是笑了,又向宝庆道:“都是祖母不好,好端端的,提起这个。”秦王也道:“秦王府有后,母亲自是欣慰的,给穹哥儿上玉牒的那一日,孙儿与蕴华已往母亲灵前上了一炷清香,将此喜事告知于她,想必母亲在天之灵亦会欢喜。”殷芷沅拭泪道:“毓涵心善,必会好好保佑穹哥儿平安长大成人。”又拉着庄氏的手殷殷叮嘱:“你最是稳妥不过,往后打理秦王府,照顾宏哥儿,抚养容姐儿和穹哥儿长大成人,这许多担子都要交到你手上,祖母也就放心了。”庄氏笑着屈身,一一答应了。
      娶妻娶贤,黄氏当年千挑万选,择了庄氏这样一位人品贵重、行事周全的贤惠儿媳,如今纵然薄命不能享受天伦之乐,于九泉之下亦可欣慰含笑了。
      殷芷沅如此想着,忍不住又想到皇后,若皇后择媳的眼光及得上黄氏的一半,想来如今宫中未必有如此浓厚的愁云惨雾。只望她吃一堑长一智,往后给宜哥儿和宪哥儿选正妃的时候,不要再重蹈覆辙了。
      回到宫中,殷芷沅便找皇后来说话:“如今宜哥儿也有十五岁了,也到了替他相看的年纪,你心中可有什么章程?”皇后如今日子过得松快,记性竟大不如前,闻言愣了愣方道:“多谢母后提点,儿臣之前一直病着,倒是疏忽了。宜哥儿乃惠妃所出,儿臣觉得不如先问问惠妃的意思,再行相看?”殷芷沅觉得有理,皇后便命人将惠妃请过来。
      惠妃陈氏得了协理六宫的权柄,历练得这半年,倒是更显稳重了,非但没有盛气凌人的骄矜之色,言辞之间更显温柔稳重,款款向太后皇后行礼,坐下之后方款款道:“多谢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牵挂,实在是臣妾和宜哥儿的福分。只是臣妾觉得宜哥儿尚且一团孩气,也不忍得让他早早远离臣妾前往封地。况且这孩子素来仰慕他大哥文采风流,行止之间也很愿意效法楚王殿下,见楚王殿下是十八岁上才迎娶楚王妃的,他也很想晚些年纪,老成些了再娶亲。”
      宜哥儿封号早定,皇帝下旨等他成亲之后就要前往封地,惠妃同宜哥儿母子情深,想借着晚婚多留儿子在膝下承欢几年,也在情理之中。
      殷芷沅想了想,便笑道:“这有何难,横竖宜哥儿与宪哥儿不差几岁年纪,便仍旧如前头三个孩子选妃时那样办,择了不同年纪的秀女一道相看,还省了好些人力物力。”宜哥儿与宪哥儿差了三岁,他们选妃就算安排在一起,秀女们之间也会差三岁年纪,蜀王正妃已是娉婷少女,未来的太子妃却还是年齿尚幼的小女孩,也不太可能出现兄弟二人再看中同一人的尴尬事。
      皇后和惠妃纷纷颔首,殷芷沅又补充道:“但也不可像宗哥儿那样拖到十八岁,届时大婚的诸多事宜预备起来太赶了些,王妃也得不到精细的调理。哀家瞧着逦仪样样都好,就是太多愁善感了些,有点小家子气,就是宫里嬷嬷说教得不够的缘故。宜哥儿明岁十六,后年就是十七,哀家看着后年就很好,十七岁定下来,十八九岁的时候大婚,调理了一年多,怎么也该出息了。后年宪哥儿十四,选妃也不算太早,宪哥儿是太子,选太子妃更要慎重,选定之后哀家若还有余力,亦可带在身边,帮着教导她一番。”
      皇后闻言,微露赧色,虽然皇帝和太后有意隐瞒,她还不知道顾氏所行的阴私之事,但亦知晓睿德太子之所以失意酗酒,是因为与顾氏不和,太后想必是因着这前车之鉴,才不顾老迈之躯,要亲自教养未来的太子妃。
      说定了隔年选秀,皇后又道:“怀淑公主年纪在宜哥儿与宪哥儿之间,是否也该替她择婿了?”殷芷沅道:“正是呢,怀淑选夫便随了她上头几个姐姐,横竖前面有定例的,倒也不难办,你们几个届时商量着办就是了。”
      惠妃笑道:“这几年宫里宫外有好些孩子要成亲,远的不说,就在今年,宗亲里就有两桩婚事呢。”殷芷沅闻言,但笑不语,皇后想了想,道:“一位是安成姐姐的幼子珺哥儿,早两年就定下的,儿臣还记得,另一位是谁家的孩子?”惠妃提示道:“是福清公主膝下的清河县主。”皇后笑道:“本宫的记性竟平常了。”
      殷芷沅道:“也不怨你记不得,自从……那回事以后,福清与宫里愈发疏远,别说你宫里,连来哀家这里的次数都少了许多,想是上次那回事劳心劳力,她也是怕了。”
      有惠妃在场,殷芷沅不能将旧事说得太过详细,皇后倒是能心领神会,殷太后说的是从前康贵太妃以容让和清河为胁,强迫福清构陷太后一事,彼时福清被软禁在萱寿堂中,实在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记忆,故而福清得到自由之后,虽然卢氏自作自受被禁闭在佛堂之中,她也轻易不肯再入宫了。
      清河是县主,身份不比公主尊贵,自不必遵循从民间选夫的规矩,而是由福清公主替她相看。处置了崔玉成之后,福清没有再嫁,明面上孤身一人住在公主府中,实则与容让双宿双栖,已是一对有实无名的夫妻。福清一生坎坷,如今这番情状,也无人忍心再苛责她,她倒是乐得清净度日,也算是得偿夙愿,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了。
      清河的归宿是由福清和容让商量着决定的,是孝武年间某位宠妃的母家,当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女儿在宫里当贵妃,家中父兄便得了一个世袭降等的伯爵之位,传到这一代,已是没落了,好在嫡系的一位曾孙还算有出息,不靠恩荫,自己考了个功名,若能与皇家再度攀亲,娶了个县主,既不会影响仕途,还能有所助益。既是诗书传家,人又有出息,配得清河,也不算是辱没了。
      福清定下人选的时候,还特地往宫里走了一趟,请殷芷沅帮着掌掌眼,殷芷沅也觉得挺好,因着旧年清河诚实,替她证明清白,还赐了格外丰厚的妆奁作陪嫁,又指了宫里两位年高有德的女官帮衬,想来出嫁之后的日子不会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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