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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9、甫觉齿冷又叹炎凉 ...

  •   又或者,在殷芷沅不知道或者没有关注到的地方,顾氏早已悄然开始了她的谋划?
      念及此,殷芷沅便向朱槿问道:“睿德太子妃近来在做何事?”朱槿迟疑片刻,答道:“太子妃在东宫深居简出,为睿德太子守孝。”见太后没有答言,似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朱槿想了想,又补充道:“自从东宫的妾妃们殉葬之后,太子妃的精神一直不是很好……”
      精神不好?殷芷沅简直想要冷笑了。殉葬的惯例确实是盟朝古来有之,东宫里除了太子妃之外的人都无所生养,合该陪葬。但殷芷沅素来与人为善,虽不欲破坏祖宗家法,但本着能救一个就多救一个的想法,尽力周旋,当初太子妃黄氏和太子嫔孙氏,还有康贵太妃卢氏都是她救下来的,虽然后来卢氏上演了一出东郭与狼的戏码,但殷芷沅只是遗憾自己没能早点认清卢氏的真面目,并不后悔自己的善举。至于皇后周氏,更是良善,纵然怜惜爱子泉下孤苦,也做不来让几条鲜活的生命陪葬的事。
      彼时睿德太子刚走,皇后哀痛过度起不了身,殷芷沅则在忙着调查太子溺水的隐情,顾氏不等皇帝吩咐,快刀斩乱麻,往汤嫔等人的下处各送了三尺白绫,一个先斩后奏直接把她们全都送归西天。倒是真应了先前章美人与贤妃闲话时的猜测,见到太子尸身伤心自尽、追随太子于地下的梅贵嫔成了唯一一个好死的太子嫔妾,余下的人都是在绝望与恐惧之中被顾氏送走的。
      顾氏的行为还一度误导了殷芷沅,让她怀疑是某个被勒令殉葬的妃嫔不小心窥见了什么,被顾氏灭口,后来查知不是,那么顾氏趁着太后和皇后措手不及,将所有的太子嫔妾殉葬的行为,就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她没有容人之量,也没有与人为善之心。许是平素就不喜她们分薄太子的宠爱,自己有正妃之位和太孙生母两块护身符保住性命,就更不愿在孀居的岁月中和不喜之人低头不见抬头见了。
      殷芷沅越想越觉得齿冷,梅氏小产一事,或许勉强可以解释为顾氏年轻不懂事,手段比较极端,往后得到规箴或许有改好的可能,但经历了殉葬之事,殷芷沅认定顾氏人性本恶,唯利是图,将鲜活的生命视作蝼蚁,不是可堪教养太孙之人。或许太子的幕僚们也正是发觉这位太子遗孀不堪相托,才会风流云散,转投其他皇子麾下罢。
      若皇后走出丧子之痛,由她亲自教养恪哥儿或许会更好些,她膝下的几个孩子虽然未成大器,至少秉性不坏,若将恪哥儿留在顾氏身边,学得冷酷阴鸷是迟早的事。只是经历过六皇子宴哥儿的惨事之后,殷芷沅对于将幼小的孩子从其生母身边夺走这样的事很是抵触,虽然觉得摊上顾氏或者沐氏这样的生母,还是隔得远些对孩子更好,但也不敢贸然行事,还是要另寻稳妥的办法。
      横竖也不急于一时,至少要等皇后大愈之后再讨论,殷芷沅便暂且按下此事,又问朱槿:“吴王妃的病可好些了?”朱槿答道:“林姑姑奉您的懿旨去探望了,如今还没回来呢。”殷芷沅便点了点头,示意她退下了。
      人人都道吴王妃这病是装的,只是一个让吴王名正言顺滞留京中的托词。太子丧事完毕之后,奔丧的宗亲勋贵们都各自打道回府,尤其是楚王走得飞快,无半点恋栈之意。吴王一开始也大张旗鼓地收拾行李打点车驾,摆出一副要回庐州府的架势,可偏生在这个节骨眼上吴王妃赵氏病得起不了身,吴王只能“无奈”地滞留京中,等赵氏病愈再启程。
      但殷芷沅却知道赵氏这病不是装的,而且比起身病,心病才是病源。殷芷沅倒是不清楚,正是她从沈康嫔处知悉吴王府幕僚倾巢而出,猜测吴王派系要为立储造势,未雨绸缪地联系了与她关系亲厚的勋贵朝臣,搅乱一池清水,让许党的计划流产,这一笔账竟然被许行羽和许徽羽兄妹算在了赵氏头上,认为是赵氏首鼠两端将密谋告知太后,赵氏在压力之下病倒。
      殷芷沅还当是赵氏向她和盘托出万寿节当夜与太子的密谈之后,自我施压,觉得太子大醉溺死,自己难辞其咎,故而心事重重导致抱病。心道赵氏虽有可恨之处,但说到底仍是个可怜之人,本就敏感,如今伤心抱病,丈夫和婆母却还忙于储位之争无心垂顾,此刻若无人表示关心,只怕她还会想得更多。
      正思忖间,忽听得外殿槅扇外有宫人传话,道了声“林姑姑回来了”。不多时便见澧兰走了进来,面上挂着淡笑,先是回复了差事:“吴王妃在枕上磕头,谢过太后关心。臣瞧着她虽然消瘦,但气色尚可。”殷芷沅闻言,摇头叹息道:“赵氏虽然看似柔弱,实则也是刚硬要强之人,这好气色只怕是拿脂粉妆点出来的。”澧兰愣了愣,细细思索探病时的见闻,不由露出恍悟的神色,唇边的一点笑意也淡去了。随后继续道:“吴王仍是不在府上,贵妃倒是每日派人探视,关怀备至。”殷芷沅道:“贵妃面子情一项做得好。吴王府的情况哀家心里有数了,澧兰,辛苦你了,你且去歇会罢。”
      澧兰谢过太后关怀,却没有依言退下,而是露出凝重之色,向殷芷沅道:“太后娘娘,微臣身边的谢兰奉您的懿旨留意佛堂,近日见到睿德太子妃身边的丹朱入佛堂探望康贵太妃,手上还提着装吃食的攒盒……”殷芷沅闻弦音而知雅意,遂点头道:“你和谢兰是怀疑顾氏借着探望之名私相授受,夹带了东西进去?”澧兰不语,却是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一脸忧虑地等待太后示下。
      殷芷沅似笑非笑道:“哀家算着她们也该有所动作了,若是安分守己,反倒不像是她们了。无妨,送了东西进去,自然是要用的,等东西用出来,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不迟。”
      澧兰沉吟片刻,柔声道:“太后娘娘英明,臣本不该多嘴,只是前车之鉴,当年康贵太妃以容让之事要挟福清公主,蒙清河县主的养娘携信示警,若不是您早有准备,险些被康贵太妃反将一军,此番若依旧静观其变,只怕事发之后难以转圜,届时或恐落入下风。”
      澧兰说得十分委婉,上一回殷芷沅就是没什么准备,才险些中了卢氏的计中计,还是多亏福清公主急中生智,让清河县主当了见证,才得以取信于皇帝。虽然说到底清河县主能够平安而又名正言顺地出生,多承殷太后的庇护和斡旋,因果循环仍是殷芷沅自己帮了自己。但前事确实堪为后事之师,此番若依旧以静制动,确实很容易落入被动。
      但殷芷沅素来信奉“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的道理,若此刻自己仅凭一个模糊的猜测就大张旗鼓地入佛堂抄检,是十分冒险的事。搜到了顾氏与卢氏私相授受的实证便罢了,若搜不到,或者搜到的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岂不是平白授人以柄,传扬出去,宫中上下还当自己苛待了卢氏,没有容人之量,连孝敬尊长的机会都不给顾氏。
      故而殷芷沅虽然觉得澧兰说得有理,但没有妄动,只暗中吩咐澧兰和谢兰更加关注佛堂的风吹草动。只是此后佛堂一切如常,仍旧是门庭冷落,一派萧瑟之意。
      又过了几日,适逢晦日,到了皇后率领诸妃给太后请安的日子。皇帝亦会在这一日定省,只是未必与后妃同至,殷芷沅见皇帝添了几分憔悴之色,便将自己手边的牛乳松糕往他的方向推了推:“母后见你近来瘦了些,想必是案牍劳形,饮食上可要更加精心。”皇帝接过糕点,谢过之后就往嘴里送,待一块松糕吃尽,便向殷芷沅道:“母后,实不相瞒,儿臣最近正在为立储之事忧心,朝堂上下物议如沸,纷纷催促儿臣早立储君,几位皇子又各有千秋,实难取舍。儿臣思量着,立储往大了说,乃是天下大事,往小了说,亦是天子家事,身为皇家的大家长、老祖宗,母后可否给儿臣指点迷津?”
      自许行羽将立储之事从幕后推向台前,朝中议论此事已经有一些时日了,皇帝无从得知是殷太后从中斡旋才防患于未然,没有让他立刻被逼迫到骑虎难下的境地,也从未征求过殷太后的意见。皇帝既然不问,殷芷沅也从未主动发表过见解。
      如今见他直言求教,殷芷沅面上不显,心中还是十分欣慰的,只是她依旧没有贸然陈述自己的看法,反而问起了皇帝的意见:“皇帝可有属意的人选?”皇帝环顾四周,见侍立在侧的都是自己和殷太后的亲信,正欲畅所欲言,林天白却十分知机,皇帝一个眼神掠过,他就主动带着人退下了。
      殿内唯余母子二人,这虽然不是皇帝的本意,但他也颇为满意林天白的懂事,向殷芷沅道:“实不相瞒,儿臣在老四和老五中间摇摆不定。老五是皇后嫡出,立他为储不但名正言顺,亦可告慰皇后痛失爱子的为母之心。只是老五年纪尚幼,天资未明,不如老四聪慧老成。不过儿臣探过惠妃的意思,她十分反对立老四为储,极力推崇老五。强扭的瓜不甜,儿臣既然遂了老大的心意让他做个富贵王爷,似乎也没道理强逼老四挑大梁……”
      这一席话听得殷芷沅想扶额,皇帝居然去探惠妃的意思,简直鲁莽……说是试探,只怕是直言不讳地同人家惠妃说,“朕想立宜哥儿为太子,往后你就是圣母皇太后,你觉得如何”罢?幸亏惠妃秉性恬淡谨慎,若是个轻狂的,将皇帝的闲话当成口谕,到处宣扬,还不知道要出什么变数。难怪今天请安的时候见惠妃的模样格外惶恐,给她赐了有靠背的圈椅,她还只敢虚坐,脊背绷得笔直,比资历最浅的邹美人之流还更小心翼翼些。
      而且皇帝措辞虽然客气,推说宪哥儿年幼天资未明,但俗话说三岁知八十,宪哥儿都是志学之年了,资质如何一眼分明。皇后和皇帝都不是什么聪明人,生出来的孩子都不大聪明,宪哥儿脑子确实不如官哥儿宜哥儿之流活络,但殷芷沅私心以为宪哥儿已经是皇后的三个孩子里面最聪明伶俐的了。
      永嘉公主和宸哥儿两个,一个是皇后的长女,一个襁褓之中就成了太子,皇后对他们格外严厉,迫得他们早熟而又敏感,凡事容易多思,还总爱闷在心里。但宪哥儿是皇后将要三十的时候生的,对这个小儿子难免多些疼宠,而且那时候皇帝也逐渐成熟,开始学着当一个称职的父亲,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宪哥儿,较之其兄长和姊姊,性格更加开朗豁达,心胸也更为宽广。
      殷芷沅按下思潮,不咸不淡地问皇帝:“宗哥儿无意为君,那官哥儿和恪哥儿呢?都不在你的考虑范畴么?”皇帝闻言,蹙眉道:“在母后这里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了,儿臣说句实话,儿臣是不可能让老三当太子的。虽然除开无意为君的老大,老三居长,又有才干,但徽羽的娘家颇有些尾大不掉的味道,已经出了一位太后、一位贵妃和一位阁老了,再出一位太子,未必是一件鲜花着锦的事。”
      殷芷沅笑了笑:“你若是顾虑这个,倒也不难。立官哥儿为储君之后,你可以将许行羽外调,再将徽羽送到道观修行,想必他们为了官哥儿会心甘情愿地避让。这样许家不就只剩下一位光棍儿太子了么?”
      皇帝愣愣地看着她,似乎从未设想过这样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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