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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6、寻内鬼连理反见疑 ...

  •   秦学锋硬着头皮将名单上的多数人数了一遍,他往这个方向做调查的时候,原本只是为了图一乐,充作同僚之间茶余饭后的谈资,谁承想此刻居然有用。那位深不可测的许尚书居然听进去了,不仅听进去,还显得若有所思,好似这些无聊的裙带关系真的有用似的。
      这些消息究竟能有什么用?难不成让两朝内阁大学士连吃两记暗亏,让储位之争迷雾重重的始作俑者,还能是一介妇孺不成?
      秦学锋正在走神,忽然听见许行羽吩咐道:“将你方才所说的落笔,整理成册。”他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惊愕地抬起头,却只看到一个背影,许行羽已经负手离开了书房。
      次日,秦学锋整理出来的关系谱就夹带在一封家信之中,被许夫人送进后宫,落在许贵妃的案头。许行羽虽然工于谋算,但对勋贵之间的裙带关系并不熟悉,分辨其中线索的任务便交到了对内眷更加熟悉的许贵妃手上。
      许贵妃涂着蔻丹的指甲轻轻地在纸上点了点,在“颖国公府”和“杨究”的字迹下方划了两道印子,然后若有所思地看着后方的一列姓名。随后笑了笑,又用指腹把方才划的印子抹平,自言自语了一句:“障眼法。”她的宫人白驹以为她有吩咐,忙走上前听事,许贵妃见她来了,干脆道:“预备笔墨,本宫要给兄长回信。”
      许贵妃的回信是跟随着节礼一道送进许行羽的尚书府的。为了凑过节的日子,他已经在煎熬中等待了好些时日了,几乎是亟不可待地拆开信纸,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随后嘴角挑出一抹了然的笑意。
      许贵妃在信上说,一开始关注到杨究和倪守卓等人,她觉得是皇后的手笔。毕竟杨究是永嘉公主的大伯,而倪守卓侄女的小姑傅晴衣又与永嘉是手帕交,丁仲坤的妻子濮琇莹又是永嘉的同窗,一切似乎都与永嘉公主脱不了干系。要么是永嘉与睿德太子姐弟情深,挺身而出替他□□,要么是皇后授意永嘉为中宫嫡系增添筹码。
      但她很快发现这不过是障眼法,且不论永嘉一个被娇养得天真不知事的小姑娘为何会突然变得心怀韬略,骗过堂堂当朝尚书,光是她如何说动几位或清流或持重的大臣就很值得玩味了——即使是打出皇后的旗号也不够看的,皇后本人出面,问题的本质依旧是储位之争。永嘉至多朝丈夫杨旭吹吹枕头风,说动大伯站队就罢了,她和傅晴衣、傅世恒关系再好,也很难据此说动倪守卓。
      除非……这个煽动朝臣的幕后之人,目的根本不是储位之争,而是为了分散本可能加入吴王派系的游走派,不让吴王一系一枝独秀,对江山社稷造成威胁。
      这个幕后之人,须得对江山社稷满怀春风化雨的大爱,对国祚千秋履行着保驾护航的诺言;须得聪明到未卜先知,谨慎到未雨绸缪;须得在朝堂积威深厚到足以号令忠心为国的老臣,在宗亲勋贵中慈和仁德到老幼妇孺都愿意供她驱驰……
      这样的人,除了昭懿皇太后殷芷沅,天底下也数不出第二个了。
      许行羽先是一笑,复又一哂,喃喃自语道:“她倒是藏得深,只是藏得深也无用,不还是被挖出来了。”得知幕后之人是殷太后,许行羽放松了不少,比起这些事端是先太子党的手笔,那还是太后更好些。至少太后是相对中立和客观的,不管哪一位皇子继位,她都是新帝的祖母,是稳坐钓鱼台的太皇太后。尽管现在她对中宫嫡系似有偏颇,但只要向她证明吴王是最有可能带领盟朝走向太平盛世的人选,她不会拘泥于五皇子或者小太孙不放。但假如幕后之人是先太子党,有这样一个深谋远虑、城府极深之人与他们势不两立,那可就棘手多了。
      若是许贵妃当面,该驳许行羽一句“能被我们挖掘出来,可不是殷太后技短,只能说明是她有意让我们发现的”。
      在经过一番调查之后得到真相,再细思其中无声的震慑之意,就有些不寒而栗了。但许行羽入仕之前,殷太后就已经还政于君,许行羽从未与殷太后接触过,对她的了解远不如处在深宫之中的许贵妃,更兼着许行羽仕途顺遂,从未经历大的挫折,未免自负,总觉得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故而并未被这一记暗亏吓退。而且他也不认为殷太后是未卜先知,知道他们打算在早朝的时候奏请立储,太后之所以能有所准备,肯定还是吴王派系出了内鬼。
      故而接下来他就将时间和精力放在追索内鬼之上,许府幕僚倾巢而出,很快探明方向,由许行羽亲自敲定了最有可能的内鬼人选——吴王妃赵氏。
      许行羽的出发点是此番储位之争,许党不遗余力为吴王奔走,可赵党却如一锅温吞水,泥足不前,似有所保留。请立储君不顺利,许党推测是吴王派系出了内鬼,可赵党却激烈反对,认定是敌方阵营有比己方高明的高手。
      赵思廉并不是虚怀若谷的类型,他天生自负,当年明明身体还十分硬朗,却早早乞骸骨,也正是想另辟蹊径大展宏图,这样的人,怎么会折节自辱,甘于承认自己技不如人才吃了暗亏?态度可疑,已经可以说明很多问题了。
      至于赵党为何有所保留,动机也不难猜测,赵氏迟迟生不出嫡子,吴王只能先以姬妾绵延后嗣,肯定是这件事让两姓的结盟生出了裂罅。
      许赵结盟,本就不是绝对公平的,赵家在一开始就处于弱势。许家出了个皇子,只要他们愿意,大可以休弃赵氏另外与有实力也有野心的世家结盟,一个皇后之位的承诺足以让无数家族前赴后继。可赵家却别无选择,离开吴王,他们很难选到既有意于东宫之位,又愿意与赵家结盟的皇子了,赵家可没有那么多适龄的女儿、孙女,赵思廉虽然硬朗,却终究是老迈了。
      赵氏无嗣,吴王又表现出改扶植庶出儿子的端倪,赵思廉可不是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主,肯定是因此产生了动摇。
      许行羽将自己的推测和搜罗到的证据递到宫里,许贵妃知道的内情比许行羽更多一些,很快就在他的基础之上展开了新的推论。
      万寿节当夜吴王不告而别,太子借酒消愁,虽然吴王从未主动同她倾诉过个中情由,她也没有开口问过,但知子莫如母,许贵妃早已凭借自己的蕙质兰心,将真相猜测得八九不离十。太子觊觎赵氏,是她早就知情的,如今太子莫名其妙地溺死,儿子又表现出吃醋的状态,赵氏极有可能坐实了“红颜祸水”的名头。
      赵氏真正的情之所向,其实也并不难猜。若赵氏与太子两情相悦,或是对太子言语间有所暗示,想必太子不会那么痛苦。赵氏自己心里真正中意的应该还是吴王,不然吴王对她若即若离,她就不会花容憔悴了。万寿节当夜赵氏同太子说的话,就算不是斩钉截铁的拒绝,也会是“还君明珠双泪垂”这样的婉拒。
      但赵氏心悦吴王,并不能代表赵家人一定会对吴王死心塌地。赵氏素来听话温驯,在家从父从祖,出嫁后又以吴王为主心骨。太子对她有意,在身份的限制下,很难被视作纯粹的儿女情长,既然事关政治,赵氏肯定会向祖父和盘托出。也许赵思廉那只老狐狸正是嗅到了新的肉香,觉得改投太子那一派成事更快些,就不介意让孙女背负骂名,侍奉二主,将她当作太子派系的敲门砖了。虽然太子意外溺死,敲门砖才捏到手里还没来得及拍出去,但赵思廉已经有了动摇之意了。
      在这样的前提下,他授意孙女将许党的谋划提前透露给太后,也在情理之中。
      更何况赵氏和殷太后的关系好得莫名其妙,许贵妃清楚地记得殷太后对吴王姬妾所出的两个儿子爱答不理,却在他们头次拜谒的时候特意留下赵氏为她作脸。许是那会子殷太后打动了赵氏敏感优柔的心?又或者是道德感崇高的赵氏觉得自己的话害死了太子,心中过意不去,将慈祥温柔的太后当成了倾诉的对象?
      不管是哪种情况,结果都是一样的,那就是:许党的谋划被赵氏泄露给殷太后知道,导致功亏一篑。
      虽说攘外必先安内,但相比争夺储位的“外”务,吴王派系“内部”的分裂次要得多,且许赵结盟本就是为储君之位而来,等储位之争落幕,结盟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故而与其大费周章地与赵党对峙,争执,让别的党派渔翁得利,还不如假作不知,安抚好赵党的情绪不让他们倒戈,只在密谋的时候将赵党所有人排除在外就好了。
      许贵妃与许行羽没有太多讨论就定下了接下来行动的基调,赵氏连自辩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板上钉钉地认作是背叛许赵结盟的内鬼,被排除在计划之外了。
      太子薨逝,吴王第一时间以给许贵妃侍疾为由飞速回京,之后,皇帝探明同样在回封地路上的楚王似乎一无所知,没有调头回京的动向之后,便传旨将楚王和宁安公主召回,为太子奔丧。故而如今成年的皇子和外嫁的公主都集中在京城,白事期间频频往来于宫廷,见面的机会很多。
      虽然吴王和许贵妃什么都没有对她说,但敏锐如赵氏,何尝未曾发觉这对母子对她的冷淡。吴王倒也罢了,赵氏早已习惯了他的忽冷忽热,若即若离,但许贵妃的变化非常明显。从前她对赵氏呵护备至,虽然总让赵氏觉得这些关怀浮于表面,就好像戴着一层面具,看重的不是她赵氏本人,而是她的身份。
      如今的许贵妃倒也没有换一副面孔横眉立目地呵斥她差遣她,许贵妃的态度依旧是客客气气的,只是这一份客气中漠然占了多数,好似她已经不再是令贵妃满意和骄傲的玄兔儿了,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赵氏开始反思自己做错了什么,依旧是从许贵妃母子态度转变的时机开始分析。刚回京的时候许贵妃的态度还很是亲热,可见不是因为他们的不告而别而恼怒。后来她连夜被太后召见,细问万寿节晚上发生的事,回来之后累极睡去,根本没有再和许贵妃会面。后面几日又忙着举哀哭灵,也不该是那几日出的纰漏。再后来丧事过去,再见到许贵妃,她就变得很冷淡了。
      现在回想起来,约摸是被太后召见这件事酿成的后果,难道是许贵妃觉得自己同太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赵氏先是满腹委屈,随后又觉得颓然。那一夜迫于太后的威势,在慌乱之中,自己根本没有余力编造谎言,只能将自己所知和盘托出,不该说的话,说得还少了么?
      但太后意在查明太子溺亡的真相,以她的嘉言懿行,应该不至于将太子对她有意这样的事情传扬得人尽皆知,毕竟太后不仅是太子的祖母,还是吴王的祖母,孙辈出了这样的事并不光彩,她没有传扬的动机。
      所以只能是吴王了,船上那一夜原本他勃然大怒,捏着自己的下巴逼问自己,在得到回答之后却忽然拂袖而去,彼时自己还以为是自己的回答消解了他的怒气,天真地松了口气。可现在回想起来,只怕自己没能打消吴王的怀疑,他还是觉得自己对太子有情,并且告诉了许贵妃。或许就是在自己被太后召去谈话的时间罢,吴王与许贵妃独处,告诉她自己存了二心,不再是贞洁贤妻,所以他们放弃自己了。
      之所以没有被休弃,约摸是眼下正在争夺储位的节骨眼上,闹出这样的丑事既会分裂许赵之间的结盟,也于吴王的名声不利罢?
      赵氏孱弱的身体和脆弱的心境完全承受不住这样的漠视和冷遇,她很快就在忧思之中病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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