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懿皇太后》韶华过客

21、东西六宫美人如玉

　　入了宫的头一件事便是拜见皇后，虽然在终选的时候就见过皇后，那时可不敢盯紧了仔细打量，只记得皇后娘娘穿得一身明黄色，好不尊贵，一管声音柔柔的，听着让人如沐春风。
　　严云哥伏在地上，隔壁行礼的两个正是和她一道入选的江丽嫔和桑昭仪，位份都在她之上，除了选秀的时候见过几面，也不算熟悉。待皇后娘娘叫了起赐了座，严云哥才敢抬头偷偷打量，只见皇后穿着一件云纹的藕荷色常服，合中身材，两道新月弯眉，一双杏仁大眼，生养过两胎之后非但不见憔悴，反而更见风情。虽然称不上十分美貌，却也是个极有韵致的少妇。
　　皇后笑吟吟地赏下见面礼，勉励三人一番，便让她们回去：“妹妹们回去收拾一番，看哪处需要添减的，只管来回本宫。”三人谢过皇后，出了坤宁宫，这才互相打量一番。严云哥在家里的姐姐妹妹里头长相是最出挑的，不然继母也不会将她冷了这么多年。位份最高的江丽嫔生得最美，严云哥自是不敢相比，谁料那桑昭仪生得也不差，与江丽嫔的柔弱清丽之美不同，桑昭仪是明艳的类型，弯眉大眼，琼鼻檀口，一笑起来眼中仿佛汪着蜜，甜滋滋的，见严云哥偷眼看她，她也不怯，反倒是笑着同她打招呼：“这位是严妹妹吧，往后咱们要住一处的。”又看了看江氏：“江姐姐与我们住得也近，可巧都在西六宫。”江氏闻言，只笑了笑，并无答话，严云哥在继母手底下讨生活，最懂得眉高眼低，一看便知道江氏自矜身份，不愿多同她们兜搭，她便也只笑着同桑氏说话。
　　那桑氏瞧着倒是个好性儿的，江氏不搭理她，她也不以为忤，仍是笑吟吟的。西六宫之首乃是贤妃居住的长乐宫，路过宫门的时候，严云哥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只望见屋宇上的鸱吻，听闻贤妃宠冠六宫，也不知道是怎么个美法。原先在家的时候，姐姐为了自己入宫后的路好走一些，早想方设法打听了宫中种种秘辛，听说丽嫔就是因为生得与贤妃相似才得了皇上青眼，在严云哥看来，丽嫔已经美成这样，真不知贤妃还能美到哪里去。她心中好奇，却也不着急，反正明日一早给皇后请安的时候，就能见到的。
　　过了长乐宫，便到了丽嫔的万安宫，听说这里原先住着一位婕妤，因为谋害贤妃所出的大皇子，犯了死罪，被赐死在了冷宫里头。如今皇后将这里指给丽嫔居住，虽然她是独居一宫，严云哥却并不羡慕，再怎么华丽，再怎么靠近中轴，住过死人的宫殿，可不是十分晦气。可丽嫔也不知是不了解这座宫殿旧主人的故事，还是并不介怀这些，倒是一脸矜傲地冲桑氏和严云哥点点头：“两位妹妹好走，姐姐先行一步了。”语毕也不等二人回应，便呼奴唤婢地走了进去。
　　桑氏和严云哥结伴而行，再走了几步，就到了她俩居住的寿昌宫。桑氏的位份比她高些，却也当不得一宫主位，只能住在东偏殿里，严云哥便该住在西偏殿。进得殿中，眼前珠光宝气、金碧辉煌，严云哥险些迷了眼，她在家里几时见过这样华美的屋子，就连继母所出的妹妹的绣房也不及此间精致。因着位份低，严云哥只能从家里带出来一个侍女，名叫玲珑的，此时从内殿走出来，满面是笑：“姑娘，咱们是交了高运了！”她正欲同严云哥详细说说屋子里那些精致的摆件，却似乎是看见了什么，蓦然收了声，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扶了严云哥进去。
　　严云哥到内殿坐定，便见张嬷嬷走了进来，张嬷嬷是宫里指给她的教习嬷嬷，因她规矩松散，对她一向极为严厉，莫说玲珑，连严云哥自己也有些怕她。见张嬷嬷过来，她便不由自主地坐得更板正些，谁料张嬷嬷竟对她笑了笑，恭恭敬敬地说道：“严小主，可要见见您宫里的人？”
　　嬷嬷如此说了，严云哥自是要见的。美人位份低，伺候的人也少，按制不过四位宫女，隔壁桑昭仪就能比她多两个。严云哥带来的心腹玲珑，占去了一个一等的名额，另一个一等宫女名叫璎珞，看着是个沉稳不多话的，余下两个二等的不在内殿服侍，严云哥囫囵记了个名儿，按照姐姐所教的，说了几句勉励的话，一人赏了一个荷包，便算是见过了。
　　严云哥拜见皇后的功夫，这些宫人早已将西偏殿布置好，帝后的赏赐也都造了册。严云哥在殿内转了一圈，便兴冲冲地跑到自己的库房，赏玩起那些精美的摆件。等她看饱了，玲珑见左右无人，悄悄向她道：“姑娘，明儿就要拜山头了，姑娘心里可有成算？”严云哥皱了皱眉，曼声道：“这些个旧称谓，尽早改了去。”玲珑笑了，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奴婢欢喜傻了，该着叫小主的。”严云哥这才笑道：“便依照姐姐所说的，先在宫里寻一个大大的靠山，这日子才能好过。”
　　玲珑蹙眉寻思了一番，道：“这宫里自然是皇上最大，若是小主能得了皇上的宠爱，便能有好日子过。奴婢听说选秀的时候是皇上亲自留了您的牌子，可见皇上是喜欢您的。”严云哥听了，心中自是高兴，但头脑尚算清醒：“罢了，虽不知道那些早入宫的娘娘如何，单是同我一道入宫的两个，都生得不俗，我位份低，想要指望皇上的宠爱只怕是个水磨工夫。”
　　玲珑也跟着叹了口气：“那宫里第二大的，该是皇后了吧？小主今日拜见皇后，觉得皇后是个甚样人？”严云哥道：“皇后娘娘看着十分仁慈，说话轻声细语的。”玲珑喜道：“既然皇后娘娘是个好说话的，小主紧着些讨得皇后的欢心，便好了。”严云哥思索片刻，摇了摇头：“皇后娘娘虽好说话，却不像是能护住咱们的，你想着，既然要跟，便该跟个顶厉害的，皇后左有贵妃右有贤妃，这两个一个怀着身子，一个生了长子，她自身难保，哪里有空保别人？”
　　玲珑点了点头：“听大姑娘说，这个贵妃极厉害的，有个当太后的姑姑不说，自家也是立得起来的。”严云哥又是摇头：“贵妃怀着孩子，倘若我这时候去接近她，孩子磕着碰着怪到我头上，那可是死罪，隔壁那个死鬼婕妤，可不就是犯了这个忌讳么！贤妃就更不成了，那新晋的丽嫔看着就不是个好相与的，听说与贤妃生得极像，这两个以后怕是要打擂台的。”
　　玲珑急了：“妃位以上左不过这几个人了，这可怎么是好？”严云哥点了点玲珑的额头：“傻丫头，这不还有两宫太后么？只要跟紧了太后，打出一个‘孝’字的招牌来，管他有宠无宠，都有好日子过。”玲珑也跟着点头：“宫里可有两个太后呢，小主想要跟着哪一个？”严云哥道：“自然是昭懿皇太后了，且不说圣母皇太后是有侄女的，昭懿皇太后可是正宫太后，天生比圣母皇太后高出一截。”玲珑见主子有了目标，也感到十分高兴：“那小主可要好生准备一番，到了给太后请安的日子，好生露个脸。”
　　主仆二人商议已定，知道自家位份低，也无那争宠的心思，料想今夜皇上怎么也不会翻自己的牌子，倒是早早歇了，睡了个好觉。
　　次日一早，玲珑就将严云哥叫醒，梳妆打扮了往皇后的坤宁宫去请安。刚走出西偏殿就看见桑昭仪，只见她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弯，冲严云哥笑道：“妹妹也是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的？不若一道走罢？”严云哥便与她同行。走到万安宫前面，看见皇上的仪仗摆在里头，二人互相看了一眼，什么也没有说。
　　头一夜皇上幸了丽嫔，是意料之中的事，一来她位份最高，二来她最美貌，三来昨夜寿昌宫里没有动静，二人互相知道得宠的不是自家也不是对方，便只剩下一个丽嫔了。
　　二人到得坤宁宫，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幽微出来笑道：“桑昭仪与严美人来得真早，皇后娘娘还在理妆，二位且请到殿中稍候。”走到殿中一看，竟是二人来得最早，见不曾失了礼数，皆松了一口气，拣了最末的两个位置坐了。不多时，又有人进来，是个眼生的妃嫔，身边的宫女手里还抱着个小孩子。严云哥见那孩子还小，估摸着该是二公主宁安，听姐姐说宁安公主虽是康嫔沈氏所生，但不知怎的养在僖嫔纪氏膝下，那眼前这一位便该是纪僖嫔了。
　　待那妃嫔坐下，三个人互相通了姓名，果然正是僖嫔。严云哥原先见江氏桑氏个个生得不俗，对自己的容貌没了底气，如今见僖嫔不过中人之姿，倒是有些纳罕。又见宁安公主眉眼精致，料想其生母沈氏也该是个美人。
　　又过了些许时候，贵妃来了。那是一个颇为英气的女子，剑眉凤目，不怒自威，比起温柔慈和的皇后，倒是更有气度。华丽的衣饰和隆起的肚子昭示着她的身份。
　　贵妃来了不到半柱香的功夫，皇后便出来了，见殿内来了这么多人，露出满意的表情，又单独向贵妃说了句：“你是有身子的人，只管睡饱了就是，何苦早早起来。”贵妃笑道：“皇后娘娘体恤，臣妾却不敢怠慢，况且月份还浅，到往后身子沉重了，再领娘娘的恩典不迟。”严云哥瞧见皇后和贵妃极为和睦的模样，不由咋舌，心中暗道，莫不是姐姐给的情报不准？宫里不该是皇后、贵妃、贤妃三分秋色么？怎么她们不曾跟乌眼鸡似的？
　　正念着，便见贤妃到了，刚好卡着早上请安的时刻，虽然来得不早，却也没有迟到，勉强不曾失礼。她手里牵着一个小孩子，看着四五岁的年纪，不用多问，必然是皇上的长子宗哥儿。贤妃进入殿中，向皇后歉然一笑：“臣妾来得迟些，实是早上宗哥儿有些闹觉，皇后娘娘勿怪。”皇后和颜悦色道：“贤妃妹妹也太小心了，你来得并不晚呢。”
　　皇后和贤妃一派和睦，严云哥却把嘴一撇，谁人不知贤妃这是在拿大皇子向新人示威呢。
　　真正来得晚的，是到如今还不见人影的丽嫔。
　　众人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丽嫔才姗姗而来，一进来就行了全礼：“嫔妾来迟，请皇后娘娘恕罪！”皇后脸上依旧不见怒色，柔声道：“丽嫔昨夜承了宠，身体不适也是有的，本宫岂会怪罪于你。”叫了起，丽嫔便坐在贤妃下首，僖嫔对面。
　　严云哥见丽嫔和僖嫔之间再无空的座位，心中有些纳罕：怎的不见沈康嫔？只是这样的场合，她也不敢问。皇后所出的永嘉公主领着弟弟妹妹给嫡母请过安，便轮到她们这些嫔妾，由贵妃领着给皇后请安。
　　因着进了新人，请安之后难免闲话几句，不外乎姐妹和睦共处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的闲话。接着便是拜见两宫太后。严云哥在入宫前也听长姐灌输了一耳朵两宫太后之间的恩怨，自古以来母后皇太后和圣母皇太后之间都是有些水火不容的，到了崇文帝这一代自然也不例外。严云哥既存了讨好殷太后的心思，在慈宁宫的时候不免殷勤些，到了寿康宫便只是规行矩步。谁料两宫太后待这些新嫔妾都是淡淡的，殷芷沅是因为不偏不倚，许太后则是一副心神都在许贵妃身上。
　　这些个新晋的嫔妃犹如刚栽进土壤的小树苗，尚未成气候，等时日久了才能知道哪个可交哪个可厌。因此虽则严云哥跃跃欲试，后宫里却没有她大展拳脚的机会。
　　第二日皇上幸了桑昭仪，圣驾摆进寿昌宫里的时候，严云哥心里一动，旋即又想到皇上该是按着位份来，果然，到第三日，皇上身边的内相林天白便踏入了严云哥的西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