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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满怀牵念祖孙聚首 ...

  •   回到慈宁宫,殷芷沅便吩咐杜若往黔国公府走一趟,把宝庆叫到宫里来。
      庄嫔闹事之后,鉴于此事原是庄嫔频繁打发太监出入宫闱惹出的祸端,皇后借此重整宫规,不许妃嫔们为了些许琐事频繁调遣宫人进进出出,还令守宫门的侍卫每个月将登记的出入宫禁的簿册送至二十四司,令女官审阅。凡是理由突兀或者轻率的,都要额外誊录出来给曹司正过目,再由曹司正依照宫规提醒有关的妃嫔。
      曹司正就是皇后身边的翠微,服侍皇后已逾十年,忠心耿耿,铁面无私,众人见皇后戒严,谁也不想成了杀鸡儆猴的那只鸡,都有所收敛。故而沐夫人固然消息灵通,此时也尚未收到外孙被送到别人宫里教养的消息。
      只是纸毕竟包不住火,沐夫人此时固然不知,往后年节大宴总要与竹因相见,迟早会知道此事。殷芷沅也没想着刻意隐瞒,只是在知会沐夫人之前,殷芷沅想先弄明白一些事。
      不多时宝庆便来了,觐见太后不便穿着缟素,宝庆便选了一件石蓝色的宝瓶妆花比甲,戴了一套素银的头面,向殷芷沅盈盈施礼:“宝庆给祖母请安。”
      殷芷沅点点头,指了跟前的花梨木圈椅让她坐下:“今日祖母叫你过来,是要告诉你一件事:就在半个时辰以前,祖母下了一道懿旨,将你那小姑子所出的六皇子宴哥儿,指给了宁妃江氏抚养。”
      宝庆闻言,不由露出吃惊的神色,可她没有急着追问缘故,而是静静地等待殷芷沅继续往下说。殷芷沅见状,不由有些吃不准宝庆的态度,一时觉得这孩子涵养再怎么好,到底年纪轻,做了错事也未可知,一时又觉得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误会宝庆了。
      殷芷沅斟酌片刻,徐徐道:“事情的缘故,是祖母发现她手腕上套着的那个螭吻飞云缠丝玛瑙镯子,是祖母给你的东西。沐竹因这样的举止,实在是僭越了,她的品性不堪教养六皇子,祖母才将宴哥儿指给了江氏。”
      宝庆的眼睛逐渐睁大,先是若有所思,再露出恍悟的神色,连忙站起来道:“都是宝庆的不是,宝庆忘了那是您赏给我的东西了!”
      宝庆小时候木讷寡言,并不讨殷芷沅欢心,可她逐渐长大,殷芷沅为她的沉稳所打动,愈发喜欢这个有乃父风格的孩子,对她恩赏渐丰,给的东西数也数不过来,宝庆记不得一个镯子的来处,也是有的。至于服侍宝庆的挽翠,她倒是不敢忘了这是太后所赐,可彼时见宝庆态度淡然而又坚决,又知道宝庆虽然瞧着好性儿,却是个极有主意的人,以为她是有意这样做的,便也没有质疑主子的决定,出言提醒宝庆。
      殷芷沅观察宝庆的神色,见她眼中的慌乱与歉疚不似作伪,便让她走上前来,摸了摸她的头,叹道:“祖母还以为你是故意对她予取予求的,明知道是祖母给你的东西,还随她拿去,让她戴出来给祖母瞧见了,好让祖母给你撑腰。”宝庆有些慌乱地摇摇头:“祖母,宝庆绝不敢作此想头!莫说竹因妹妹并没有惹我生气,便是她真的欺辱我,我若有所求,直接向祖母直言相告就是了,祖母肯定不会置之不理的,何必这样故作姿态呢?”殷芷沅点点头:“祖母也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可不当着你的面问一问,也实在放不下心来,你是你父亲唯一的血脉了,祖母是怕你走了歪路啊……”
      殷芷沅如此说着,又觉得自己絮絮叨叨的有些惹人嫌了,便停止念叨,问道:“究竟这镯子是怎么到竹因手里的,你可知道?”宝庆便将那一日有内侍上门打秋风的事情说了:“约摸七八日前,有个眼生的内侍到了黔国公府,避开了母亲,指名道姓说要见我,拿着长寿宫的令牌,问我借螭吻飞云缠丝玛瑙镯子和七宝真珠头冠,说是庄嫔娘娘宴上要戴,等端阳再还给我。彼时我正要去佛堂礼佛,给我娘跪经,虽然觉得竹因妹妹是故意想惹我不痛快,却也没理会,查验了令牌不是假的,便命挽翠拿东西给他了。”
      殷芷沅浸淫宫闱,甫一听说“眼生的内侍”,便猜到沐竹因设计的是个连环计,除了要让自己和宝庆不痛快,未尝没有坑害第三个人的意思。只是让竹因始料未及的是殷芷沅根本没有管这些琐事。狮虎岂会与兔子搏戏,竹因固然想四两拨千斤,但殷芷沅使出的却是一力降十会,让她这些鬼蜮伎俩毫无用武之地。
      她笑了笑,也没有点破竹因的险恶用心。可是宝庆却歉疚不已:“祖母,如今竹因妹妹母子不能完聚,岂不是都因为我一时疏忽不查的缘故?祖母安排宁妃娘娘教养宴哥儿,自有祖母的用心,宝庆也不敢请您收回成命,只是还望祖母严惩宝庆疏忽之过,也好让竹因妹妹好受一些。”
      殷芷沅见状,愈发确定宝庆不是故意将计就计让沐竹因碰个跟头了。她暗自松了一口气,示意宝庆坐在自己身边:“这件事并非你的过错,便是没有这镯子的事,她那孩子也养不住。你看她的性子,可能做一位好母亲?皇后早就有意让别的妃嫔抱养宴哥儿了。你也不必自责,忘记是长者所赐也是有的,又不是故意不敬祖母,祖母也知道是你娘过世之后你心中若有所失,才会怔忪,自然不会怪你。”
      宝庆仍旧歉仄不已,殷芷沅见不把话挑明,宝庆始终心中难安,便干脆说道:“你实在是不必为了她而自苦,祖母本不欲说破,免得像是作为娘家人在说你婆家人的不是,可看你这副模样,不说清楚只怕你心中不安。你当沐竹因此举只是为了恶心你我么?那她缘何要刻意挑个眼生的内侍来说话递东西?想必是存了一石数鸟,借力打力的心思。哀家心里猜测,沐竹因这招祸水东引,一多半是为了算计和她同住一宫的祝美人,要不就是如今已经疏远她的万婕妤。”宝庆有些吃惊地看向殷芷沅:“祖母的意思是,那个传话的内侍,要么是祝美人的宫人,要么是万婕妤的宫人?”
      殷芷沅知道宝庆不是一点就透的类型,还需要一点时间反思和领悟,便只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说话。果然,过得片刻,宝庆也回转过来,意识到沐竹因做的二手准备:假如这个镯子真的引得殷太后震怒,竹因就可以说,是祝美人或者万婕妤指使自己的宫人窃取长寿宫令牌,矫诏从黔国公府骗取首饰送到“心很大、记不清自己首饰来处”的沐庄嫔跟前,害得她落了太后娘娘的眼。
      届时宝庆和殷太后已经被恶心到了,又不能朝“无辜”的庄嫔娘娘发脾气,就只能重罚“用心险恶”的祝美人或者万婕妤。
      宝庆不由感到一阵齿冷,她丝毫不怀疑竹因是做得出这种事情的人,她尚未出阁的时候,这一套伎俩就玩得十分纯熟了。小小年纪闯了祸就知道嫁祸给菊因给她背锅,后来招式用老,大家都知道胆小的菊因干不出这样的事,她就假装是不小心或者忘记了。甚至有一回在沐夫人跟前,宝庆也成了她的替罪羊。要不是沐夫人洞若观火,非但没有迁怒宝庆,反而申斥了竹因,只怕宝庆就会成为菊因的替补。
      殷芷沅见宝庆一副醒悟过来的神色,又叹了口气:“如此你便不会再自责了罢?你不妨抽空想想,等沐夫人知道了这件事,万一迁怒于你,你该怎么办。”宝庆微微一笑:“母亲怜惜幼女和外孙,心里不痛快也是有的,宝庆为人媳妇,受着忍着让着些也是该当的。”
      殷芷沅一时无言,半晌方道:“你谨守妇德女戒,原是好事,可遇事也不能一味忍让迁就,免得堕了你父亲和你祖母的声势。”宝庆站起来,向殷芷沅盈盈施礼,笑道:“祖母放心,宝庆省得的。”
      宝庆不善言辞,总是很容易把天聊死,譬如此刻,殷芷沅心中原本有着万千叮咛,可被她这一句话堵得一个字也漏不出来。她看着宝庆,半晌叹了一口气:“你心中有数便好,若真有什么为难的地方,一定要及时告诉祖母,不然告诉你姑母、你弟媳妇都成。”
      宝庆抬起头,对上殷芷沅的双眼,只见祖母眼中满怀殷切,甚至带了几分眷恋不舍的神色,不由有些惊讶。虽然宝庆早早就体会到祖母对她的诸多垂顾,可皇祖母的性格内敛多于外露,纵有千言万语,也不会轻易宣诸于口或是流露在眼神之中,比起这些流于表面的东西,她更喜欢通过实际行动来表达对子女后辈的关切怜惜。可是此刻祖母的眼神如此饱含怜爱,如此关切不舍,让她在些微的惊愕之余,突然生出看一眼少一眼,聚一次少一次的悲谶。
      六月初九这一日,永嘉公主平安分娩,顺利产下杨旭的长子,这是皇帝的头一个外孙,非但永嘉公主府张灯结彩悬挂玉璋志喜,合宫上下也欢喜无限。
      皇后等不及洗三,就亲自赶往公主府邸看望女儿,见女儿产后并不虚弱,笑意盈盈,精神头也很足,心中大安。再去看女婿抱着的外孙,只见他紧紧闭着眼,含着一根手指睡得正酣,虽然此刻看起来眉毛淡得几乎没有,头发也细细软软的,但发根生得密,将来想必能有一头好头发。
      永嘉见皇后凑过去看孩子,指着杨旭向皇后笑道:“母后不知道,昨儿我羊水刚破的时候,望晴居然跑到院子里,把他吃饭常用的那双筷子埋在土里,今儿一早才告诉我,倒让我笑得肚子疼。”皇后满脸慈爱地看向杨旭,冲他点了点头,又向永嘉道:“你是不知道,旧时候就是有这样的习俗,拿孩子父亲的筷子埋起来,取‘快生’之意,原是个祈祷你生产平安顺利的法子。望晴心里挂念你,你倒还笑他。”
      皇后朝杨旭伸出手,接过孩子抱了抱,向女儿笑道:“这孩子眼线又深又长,可见眼睛生得像你,是一双又圆又大的杏仁眼。”永嘉抿嘴儿笑:“像我也就是像母后,可见我们行哥儿是个有福之人。”皇后闻言,笑道:“已经取了名字啦?叫什么名儿?是哪个‘行’字?”永嘉甜甜一笑,脸上露出些许羞意,没有答话,是杨旭回答了皇后的问题:“大名叫作杨玉行,美玉的‘玉’,景行行止的‘行’。”
      皇后闻言,愀然变色,原本翘着的嘴角平了下来,眼角的笑纹消失无踪,声音也跟着冷了下来:“这个名字,是谁取的?”
      察觉皇后神色有异,永嘉夫妇二人却都不惊慌,永嘉脸上依旧挂着甜甜的笑意,仿佛对皇后的反应早就胸有成竹,而杨旭虽然略有些慌乱,但很快平复了心情,向皇后道:“这名字是小婿取的,‘玉’字原是小太孙他们的行第,行哥儿虽是外姓,可永嘉毕竟也是父皇母后的孩子,我们仍旧想让他从了‘玉’字,往后与表兄弟们结交,也多了一分亲近。”皇后追问道:“那‘行’字呢?”杨旭答道:“丁度的《集韵》中写道,‘行’字有刚强之意;班固《汉书·谷永传》亦有云:以次贯行,固执无违。小婿认为这个字寓意美好,所以取了这个字。”
      皇后强笑道:“你这话说得不通,‘行’字作刚强之解,合该读作‘沆’;作连贯之解,又该读作‘航’,缘何唤孩子作‘形哥儿’?”杨旭闻言,有些汗颜,欠身道:“多谢母后有以教我,是小婿好读书不求甚解,倒是闹了笑话了。”
      皇后自然不会为难女婿,便顺势给他搭了一个台阶:“也无妨,横竖没到洗三向亲故们公布大名的时候,悄悄改了就罢了。母后觉得‘杭’这个音就很顺口,或是取航行的‘航’,或是去颉颃的‘颃’,寓意也都很美好。”
      这时候永嘉忽然发话了:“可是我觉得‘行’字就很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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