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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涩里回甘执手相看 ...

  •   赵氏听闻许贵妃一番殷殷叮咛,心中更是酸涩难言。若吴王殿下疏远她的缘由真的有迹可循,为了家宅安宁,她有什么不能折节迁就的。偏生就是不知道这一份冷淡与疏远从何而起,她再小意温柔,他纵然神情有所动容,却也只能维系得一时半刻,过后仍旧是淡漠甚至疲倦的。
      其实楚王妃薛氏的担心,赵氏也不是没有,这一条回京之路走得心事重重,生怕许贵妃察觉他们夫妇貌合神离,赐下别的可人心意的女子,让她本就因无嗣而饱受非议的正妃之位更加岌岌可危。可许贵妃只字未提赐人的事,还如此亲和地劝慰她,更让她觉得惶惶无告。
      该同许贵妃说些什么?说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失去了吴王殿下的欢心?那岂不是暴露了她身为吴王正妃的失职,又给许贵妃徒增担心吗?
      故而她纵然心中有万语千言,也无从说起,许贵妃说一句,她就答应一句。许贵妃语毕,见她仍是垂首不语,便又道:“你是秀女中最聪慧的孩子,母妃对你再放心不过,你也知道我们官哥儿往后要走的是怎样一条路,你越早为他诞下嫡子,他就能走得更远、更顺遂,你明白吗?”
      赵氏垂下眼睛,十分驯顺地点头道:“玄兔明白。”可她心中不无悲哀地想,吴王殿下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日没有宿在正院了。
      为了赵氏在吴王府的主母威严,他倒是没有分房而居,另外收拾出一个院子来,但他将多数时间都消磨在他的公廨,衙署的灯昼夜长明成了家常便饭,便是破天荒地早早回到王府,他也是一盏酽茶半摞公文,在书房忙碌到半夜三更,胡乱在书房的罗汉榻上对付一夜。
      赵氏也曾鼓起勇气质问他,真的有那么多的庶务要忙吗?庐州府没有上署的布政司,没有下辖的县官吗?以他吴王治世之能,真的凡事都需要亲力亲为吗?
      面对所爱之人难得的失态,吴王倒是没有恼怒,只是淡淡地看着她,淡漠的眼神之下是深藏不露的、翻涌不息的岩浆与火焰:“你知道我在忙些什么的。”
      也对,向着东宫之位进发,已经是许赵两家心照不宣的秘密,如今的吴王固然未成气候,但一年后,五年后,十年后呢?皇帝正值壮年,意味着吴王有足够的时间韬光养晦,积蓄力量,等他百年之后,鹿死谁手还未可知。赵氏身为维系许赵两家之间的纽带,她的祖父自然也曾对她耳提面命,知道自己肩上担着的未必仅仅是藩王正妃的职责。
      除此之外,赵氏还隐隐知道,太子一派已经察觉吴王的不臣之心,朝臣在一心为国的表象之下已经暗暗分流,分裂为太子派和吴王派,还有一派持观望态度或者厌□□争洁身自好的中立派,甚至还有些散兵游勇,将宝押在皇帝长子楚王、传出聪慧之名的四皇子等人身上。
      且喜吴王成婚之后早早就藩,没有在京中争一席之地,而是在庐州蛰伏,慢慢休养生息,故而储位之争并没有被搬到台面上,尚未被皇帝觉察。
      赵氏非常清楚在这样的情势下,要吸引更多的臣属追随吴王殿下的脚步,考量的绝非吴王一人的才能,身为吴王正妃,赵氏能否扮演一个贤内助的角色,能否坐好那个母仪天下的位置,以及吴王的子嗣是否丰厚,是否有出息,是否能保住追随者几代人的富贵荣华,也在他们的考虑之内。如今太子已经有后,确保将来太子登临大宝之后,三公三孤有足够的时间将小太孙教养成合格的储君,已经为太子一派挣得了有力的筹码。而吴王殿下他,连一个庶出的儿子都没有呢。
      赵氏微微扬起下巴,小鹿般美丽的眼睛看向许贵妃,将眼中的坚定之意满怀诚意地展露:“多谢母妃教导,玄兔明白了。”
      许贵妃见自己的说教有了结果,满意地点了点头,松开了握着她的手:“夜深了,你们应酬了一天,也乏了,早些回去歇着罢。”
      夜深露重,何况正值严冬,走出温暖如春的长宁宫,赵氏就在扰人的夜色中打了个哆嗦,一件大红猩猩纱的斗篷兜头将她罩住,系带在她如同蝤蛴的颈项上系了个利落的蝴蝶结,她察觉睫毛上星星点点的凉意,忍不住眨眨眼睛,吴王不苟言笑的俊脸在她眼前放大,那双修长温热的手轻轻一拂,替她掸掉额前的飞雪。赵氏向他回了一个笑,也替他拍掉肩头的雪花,似是闲谈般开了口:“下雪了。”
      吴王嘴角一抿,淡淡“嗯”了一声,又含糊地问道:“母妃同你说了什么?”赵氏见他接过内侍手中的伞,令他不远不近地跟着,隔着这些距离,想必听不见他们的话,便也按下心中的羞意,轻声道:“母妃她想早些抱孙。”
      吴王闻言,不由想到了他那已经让父皇抱上孙子的二哥,今日内眷们在慈宁宫承欢的时候,他们这些成年的男子则同聚在含元殿喝酒闲话。他又见到了太子,较之上一回吴王去封地之前的相见,太子似乎也瘦了些,眉宇间更见老成,明明才刚弱冠的人,谈吐和举止已经像个四十许的老儒,同他们这几个兄弟的寒暄,也更圆转自如。
      嫉妒之情不可抑制地在他心底叫嚣,几乎要冲破他竭力伪装出来的平静表象,他忍不住在想,她所欣赏的,就是这一份老成持重吗?
      他微微闭上眼,过去一年里他借着所谓的“公事”麻痹自己,近乎病态地从她的等待与凄惶之中寻找她关心自己的证据,他何尝不知道这样幼稚的试探本身就是对他们彼此之间本就不算深厚的情意的消磨!可他欲罢不能,因为唯有在这样的时刻,他才敢确定,她是他的妻子,她的心里,还是有他的。
      他揽住她的臂膀微微收紧,情不自禁地想象着,若那个抱着白白胖胖的小太孙立在二哥身边的女子不是顾氏,而是他的玄兔儿,他那位太子二哥是否也会摘下他老成持重的面具,露出一丝青年人该有的活泼与欣喜,他看向太子妃的目光是否也会带有缱绻的情意。
      那她呢,她眉宇间欲说还休的心事是否能如云流散,那才下眉头就上心头的愁绪是否会换成心满意足的欢喜,若将自己换成太子殿下,他们是不是早就儿孙满堂了?
      积压已久的酸意在心底发酵成臭不可闻的毒气,冲得他半含讥讽地让内心的疑问脱口而出:“那你呢,可愿为我生儿育女?”
      他竭力控制自己不去关心她的情绪,可是他的目光不可控制地瞟向她的脸,他那双锐利的、能够百步穿杨的眼睛透过蒙昧的夜色,透过围绕着她白嫩小脸的兜帽上的绒毛望向她,看到她脸上本能地露出的惊讶:“夫君?您在说什么呢?妾身……很喜欢小孩子。”
      说到最末一句的时候她脸上适时地出现了一丝羞涩,这本该是令他心满意足的答案,可是他还是控制不住地想,聪慧如她,琴棋书画女红针黹都能在一干秀女之中脱颖而出,想必也有着绝佳的演技吧。
      吴王在自我折磨之中走到了宫门,在那里邂逅了也正欲回到自家府邸的楚王夫妇,兄弟二人相视一笑,打了个招呼:“大哥,是从姜母妃那里回来?”楚王笑着点头:“三弟想必也是从许母妃处来?”薛氏也与赵氏见礼。雪逐渐大了,四人便也不再多言,各自打道回府。
      印着楚王徽记的马车里,楚王将楚王妃手里的手炉拿开,伸手握住她的手,替她暖着,问道:“去东宫感觉如何?太子妃可有为难你?”薛氏细嫩的手指被他摩挲得微微发痒,忍不住缩了缩,答话的声音也有些不稳:“一切都好,太子妃娘娘招待周到,汤嫔与潘宝林也十分客气。”楚王含笑颔首:“这样再好不过。逦娘你也知道,母妃与母后交好,我与太子殿下也是手足情深,若你能与太子妃相处和睦,实在是一桩美事。”
      薛氏闻言,点了点头,勉强扯出一个笑。楚王沉默片刻,忽然轻轻地笑起来,薛氏不由有些莫名,取出放在马车暗格内的小菱花镜,检查自己是不是头发乱了或者妆容花了,才引得夫君莞尔。
      菱花镜里云鬓朱颜,映出一个眉目楚楚的美人来,一切都好好的,薛氏有些疑惑地看向楚王,正欲出言询问,却见楚王笑得够了,一脸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鼻子,柔声道:“本王的逦娘真是太单纯了。”薛氏迷惑地看向丈夫,只见楚王收敛了笑意,正色道:“太子妃不好相处,明里暗里给你风话吃,你就默默地受了?为何不告诉我?”
      薛氏愕然抬起头,四目相对,只见楚王虽然语带嗔怪,眼中却没有半分责备之意,漆黑澄澈的眸中带着怜惜,不等她答言,就缓缓道:“方才我拿那些明公正道的话套你,你答得勉强,可知心中也有些为难,你我夫妻敌体,有什么事不能互诉衷肠?”
      薛氏被他关切备至的话一暖,方才在东宫里受的委屈一时间都泛了起来,不由鼻子一酸。原来,夜间的筵席散后,太子妃便依前言邀请两位妯娌往东宫稍坐,薛氏和赵氏都知道她葫芦里卖着什么药,都有些不情愿。许贵妃本就与皇后立场不同,便也没给太子妃面子,当场笑言有体己话要同媳妇说,叫她们小妯娌之间改日再聚,便将赵氏拉走了。至于薛氏,纵然贤妃有意护持,可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也不好让太子妃下不了台,再则贤妃正欲打算避过薛氏问问儿子是否需要母妃给他添置侧妃或者媵妾,便半推半就让薛氏跟着太子妃往东宫去了,她自己则将儿子召到长乐宫问话。
      东宫里,果然宴无好宴,太子妃坐了主位,薛氏坐在客座,汤氏、潘氏二人打横作陪。顾、汤、潘三人在东宫之内斗得死去活来,如今薛氏来了倒是一致对外,你一言我一语,不是说武昌府贫瘠就是炫耀东宫的待遇多么优渥,间或插两句小太孙是多么活泼可爱,末了又将话题绕到纳侧妃之上,字字诛心,直到薛氏脸色苍白,再也无法强作欢容,这才作罢。
      太子妃顾氏说话倒是还略收敛些,毕竟上有皇后坐镇,她也不敢明着和妯娌不睦,可汤氏、潘氏二人本不是正妃,更加没有顾忌,虽然明知太子妃拿她们当枪使,可是作为同期秀女,自己为人妾室,薛氏却是楚王正妃,她们心中也很不是滋味,故而说出口的话也是又酸又冲。
      虽然不知道楚王殿下是如何知道的,但既然他早已知情,薛氏也不刻意瞒着,喃喃道:“妾身正是知道母妃多承母后照拂,您又与太子殿下相厚,才不欲与太子妃多起争执,横竖只是听了几句话罢了,又不少块肉的。”语毕她抬起头,朝楚王甜甜一笑。楚王轻轻捏了捏她的面颊:“你这样为母妃和我着想,叫我愈发不忍得让你受委屈。往后太子妃单独找你,若没有母妃、母后或是吴王妃作陪,你便拿照顾樱姐儿当借口,干脆推了,不必为了母妃和我勉强自己。”他笑了笑,又补充道,“你放心,你们妯娌之间一点点小小的疏远,还不至于影响我和太子殿下之间的情谊。”
      薛氏点头应下,楚王见安抚了妻子,便将心中那一点薄薄的怒意压了下去。虽然做大伯子的不好臧否弟媳妇,但说句公道话,顾氏的心胸也太狭窄了些,都是太子妃了,还有什么不足,薛氏也就是在夫妻情谊之上比她得意些,别处何尝及得上她,若是薛氏存心炫耀倒也罢了,偏生她对顾氏的态度极为客气恭谨。顾氏就这样没有容人之量,定要说些风话出了气才肯罢休。这样的女子,往后如何坐好那母仪天下的位子?
      太子殿下虽然寡言少语,但心思洞明,想必也正是察觉顾氏心胸狭隘,这才无法对她生出爱怜之意罢。

  • 作者有话要说:  薛氏:领到了傻白甜剧本,撒娇女人最好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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