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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知面知心围魏救赵 ...

  •   方才竹因与祝美人争执的时候,权和嫔一直在不动声色地往门边上溜,眼看即将接近宫门,能够不落人眼地“告退”,却被皇帝出声叫住,不免有些无奈,只得上前见礼:“臣妾权氏见过皇上,给皇上请安。”
      见美人盈盈下拜,皇帝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虚扶一把,喃喃道:“你是玉燕?你真的是玉燕?”权氏闻言,心道自己不过是改了个妆容,虽然看起来有些不一样,但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应该也不至于认不出来吧。
      殊不知皇帝后宫美人无数,曾经被他爱得刻骨铭心的白氏都在身死之后迅速地被抛诸脑后忘得一干二净,遑论权氏这样既从未入过他的眼,又许久没出现在他视线中的女子。模糊的记忆之中,依稀记得权氏是那个会跳高黎民族舞,容颜清丽奈何不大耐看的女子,顶着和嫔的头衔在未央宫深居简出,终日闷头画画。
      可如今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美人,既有救人于为难之中的善意,又不乏勇气与应对突变的智慧,还生得清逸如谪仙,实在是……
      万千词赋于脑海中风起云涌,他却抓不住一句恰如其分的形容,久已沉寂的内心竟涌起一丝少年时才有的怦然心动。
      沐竹因见皇帝一副眼珠子都要脱眶的模样,心中又是酸涩,又是得意。双手不由自主地抚上微微隆起的肚皮,心道,若不是为了这么个小东西,我这样一手描妆的绝技,合该用在自己脸上,也不必出此下策为他人谋取宠爱了。
      一向竹篱茅舍自甘心的权和嫔忽然获宠,很快在后宫掀起波澜。请安或是邂逅的时候,众人看向权氏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却惊讶地发现她果然与平日判若两人,原本平平无奇的脸变得清艳秀逸,无怪乎皇帝爱若珍宝,将前几日还风头无两的邹美人抛诸脑后,一心一意地往未央宫跑。
      沐竹因为权氏设计的妆容十分贴合她原本的样貌,夜间栉沐之后,洗去铅华,皇帝非但不觉得索然无味,反而觉得洗去了几分锋锐之气后,谪仙人成了浣纱女,待她更为亲近怜爱。至于权氏,她本就精于画工,见识过竹因的描妆之术后,触类旁通,很快琢磨出以面容作画布,拿脂粉当画笔的乐趣和诀窍,不为娱人,只为悦己,描妆之技艺日进千里,妆容之精妙一日赛过一日。
      变美之后最大的麻烦是,皇帝突然变得很爱粘着自己。起初权和嫔不堪其扰,甚至考虑为了让皇帝远离,还自己一个清净,是不是得暂停对于妆容的研习。但皇帝对权氏上心之后,变得百般温柔体贴,知道她喜爱作画,便重拾自己年少时所学的画技,只为能与权氏有共同语言。还开了库搜罗名家画作,装裱之后悬挂在未央宫的书斋,甚至破例带着权氏往香山采风。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何况权氏本就不是顽石,她逐渐被皇帝的体贴所感动,二人以画论交,倒也颇为相得。皇帝出现时,权氏逐渐少了几分敷衍,多了几分真诚的期待与欢喜。
      至于宫中的其他人,比起古灵精怪的邹美人,她们自然更乐见正当盛宠的人是权氏。邹氏生性俏皮,出尽百宝,仗着皇帝的宠爱,以作弄人为乐,偶尔还会开一些她自己不以为然,别人却感到冒犯的玩笑。而权氏虽然获宠,恬淡而又与世无争的性情却没有改变,侍君之余,也仍旧以赏景作画为要务,绝不耀武扬威,恃宠而骄更是天方夜谭。
      沐竹因的计划大功告成,利用权氏分薄了邹美人的宠爱,大大降低了威胁。到八月底,册封权氏为顺妃的旨意下来之际,皇宫里再度双喜临门,永嘉公主有了身孕。
      永嘉与驸马杨旭成婚已经五年,腹中一直没有动静。皇后也暗中着急,请冯院判为她看过,又延请懂得医理的婆子为永嘉调理身子。杨家倒是半点不急,毕竟杨旭顶上有个兄长,杨家也不指望这个成了驸马的次子为杨家开枝散叶。成婚第三年的时候,皇后曾婉言相劝,建议永嘉选两个听话的侍女为杨旭收房,免得传出“永嘉公主善妒无子”的恶名,却被永嘉笑着婉拒了。
      皇后见女儿长大了,心里有了主意,倒不好疾言厉色地勒令她一定要听自己的话,更兼着暗观杨旭的情态,见他对永嘉仍旧一往情深,半点都不介意她三年无出,虽然不赞同永嘉的决定,却也没有坚持。皇后又听了冯院判的回禀,诊断下来,永嘉公主身体康健,并无暗疾,是多子多福之相。皇后派去服侍永嘉的医婆也回禀,公主与驸马情事甚谐,并无不妥。皇后便稍感宽慰,只是永嘉一日无子,皇后便多一日的悬心。
      永嘉确然不是子息艰难,她只是觉得自己年纪尚轻,不想那么快做母亲。杨旭对妻子百依百顺,对子嗣一事也是无可无不可。故而两个人恩爱之际,刻意避免有孕,这才五年无嗣。只是“觉得自己年纪太小”这样的理由,说出口只会让皇后觉得她胡闹,故而干脆缄口不言。
      今岁四月,永嘉的表哥杨珩喜得长子杨螽,洗三礼上永嘉夫妇去观礼,永嘉见螽哥儿白白嫩嫩,肥壮有力,五官兼具了杨珩的俊朗与陆斯羽的秀美,不由十分喜欢,欣羡不已,也萌生了为人母亲的渴望。杨旭自然不会反对妻子的想法,于是二人不再避免有孕,不足半年,永嘉公主府便传出了喜讯。
      皇后喜不自胜,吩咐了许多怀孕生产须得注意的事宜,又多拨了几个年长德高,懂得妇人产育之事的宫人前往公主府邸伺候,还赏赐了许多珍贵的补物。
      才忙完永嘉的孕事,眼看到了九月,又要发嫁二公主宁安。且喜这不是皇后第一次经手公主出嫁之仪,远在中都的公主府早已准备周全,中都的一应琐事又有与宁安十分亲厚的吴王帮着操持,礼数齐备。庄妃纪氏又有识人之明,宁安公主驸马辛书玉虽不似永嘉驸马杨旭温柔小意,却也是个心思赤诚的端方之人。宁安公主过门之后,与夫婿互敬互爱,又有幼时就相厚的吴王扶持,自是事事如意,闲暇时亦可赶赴应天,持公主令牌叩开旧都宫门,一解生母沈康嫔的拳拳思女之心。
      宁安公主出嫁刚满一月,皇宫之中收到武昌府来信,楚王妃薛氏于十月十一日诞下楚王嫡长女。贤妃心中欢喜,皇帝也面露欢容,有了孙儿,又有孙女,好事成双,不由胸怀快慰,未等楚王为女儿请封,就大笔一挥,将这刚出生的孩子封为南平郡主,还去信楚王,千叮万嘱过年的时候要带小郡主一道回京。
      薛氏有孕之时,自然盼着一举得子,坐稳她的楚王正妃之位。怀胎初期,恐吃人耻笑,心事不敢明言,只能对着母亲给她陪嫁的送子观音日夜祝祷。她本就敏感纤细,怀胎之时思虑更甚,试着旁敲侧击楚王所欲,察觉他对生男生女并不在意,心中稍安。转而又开始忧虑倘若生下女儿,楚王固然不觉得失望,或许皇帝与贤妃心中失落,借此往楚王府邸赐下侧妃,又该如何是好。
      薛姆深知小主人所虑,不时在侧柔声开解,又有楚王温柔体贴,对怀孕的妻子关怀备至,薛氏这才略宽慰些。一朝分娩,却正中心事,真个生了个玉雪可爱的女儿。楚王爱若珍宝,甚至特地令工匠打造了琉璃瓦悬挂在王府门前,以志弄瓦之喜。薛氏见丈夫将女儿视作掌上明珠,心中又悲又喜。等到皇帝册封郡主的圣旨抵达,薛氏心中的石头才落了地。
      等到年底回京的时候,薛氏产后的亏损早已调养过来,荣养得面色红润,丰腴曼妙,比未嫁时出落得还更好些。殷太后见了她就笑,指着她向贤妃笑道:“你们家逦娘倒是个有福的,听宗哥儿说生产的时候没吃什么苦头,产后调养得也快。”薛氏闻言,面色微红,微笑不语,贤妃正抱着小小的南平郡主,一面熟练地颠着,一面向殷太后笑道:“太后娘娘说得极是,这可是皇后娘娘朱笔圈中的姻缘,福泽不能不厚。”皇后正坐在殷太后身边,闻言笑道:“这哪里谢得着本宫,逦娘是咱们宗哥儿自己瞧中的,可见是他独具慧眼。”怀淑公主一只手被章美人牵着,另一只手正晃着母妃的胳膊,想让她给自己看看小侄女儿,听得大人们说话,忽地脆生生地接了一句:“母后您瞧,嫂嫂都脸红了。”
      慈宁宫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众人笑了一阵,殷芷沅示意贤妃抱着南平郡主上前一些,给她看看孩子。贤妃依言上前,殷芷沅戴上玳瑁眼镜,只见小小的人被裹在橘红色的包被里头,许是在楚王府的时候绝少见到这么多人,眼睛睁得大大的,不住地溜,小小的嘴巴一抿一抿的,见到这么多生人,也不哭闹,别提多讨人喜欢了。饶是殷芷沅不怎么喜欢孩子,也忍不住想碰一碰她握得紧紧的小拳头。她伸出手去,忽然觉得自己这双手有些陌生,不由一怔。
      殷芷沅生就一双极为漂亮的柔荑,肤色白皙如同牛乳,手指颀长纤细,指尖如同嫩笋,若是轻拢慢挑,那就是一幅美人抚琴图,若是烹茶赏花,便是一幅美人消闲图,与生俱来的赏心悦目。
      可是如今这双触碰婴儿拳头的手呢,虽然依旧白皙,可那层如珍珠般的莹光不知何时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瓷器般毫无生机的惨白。手背上虽然天幸尚未生出可厌可怖的老年斑,却因为淡青色的血管而显得死气沉沉。手上皱纹不多,可皮子紧巴巴地绷着。任何一个人看到这双手,心中都绝难生出惊艳之感来,只会觉得这是一双属于迟暮之人的手——至多添一句,是个养尊处优、保养得当的老人的手。
      殷芷沅平日里不爱戴眼镜,也绝少会盯着自己的手看,如今回想起来,竟浑然不知这样的变化究竟从何时开始。吃惊之余,又不由地悲从中来,想着手犹如此,脸何以堪。她本能地想收回手抚摸面颊,感受脸上留下的岁月痕迹,又陡然惊觉不妥,若在众人面前失态,那就更加说明她是个垂垂老矣的迟暮之人了。
      她的沉默有些漫长,在场的儿媳、孙妇之流,不知太后因何而感到不悦,不由敛气屏声,面面相觑。殷芷沅笑了笑,收回手,脸上慈爱的笑意不变,看向薛氏笑道:“宗哥儿给这孩子取了名字不曾?”薛氏连忙回话道:“回皇祖母的话,楚王殿下已经取了,就顺着玉字辈的排行,缀了一个樱花的‘樱’字。”“玉樱?不错的名字,哀家看这孩子小脸粉嫩,譬如迎接朝露的八重樱,往后一定是个如逦娘你一般的大美人儿。”
      薛氏含羞微笑,众人见太后不再沉默,且神色如常,片刻之前的凝重气氛烟消云散,也跟着亲亲热热地叙起话来。殷芷沅将话题引到了薛氏身上,便又将她上下打量一番,点头道:“气色养活得这样好,可见武昌府是个养人的地方,也是你这孩子福泽深厚。”
      福泽深厚的话题,方才已经谈论过了,可太后再度提起,谁也不会扫兴,自然又是笑着奉承一番。殷芷沅拉着薛氏的手,又道:“你那妯娌,气色倒是不如你,坐月子的时候略丰腴了些,过后又瘦了回去,显得下巴尖尖的,可怜见的,叫哀家想起了安成生琛姐儿那会。”
      安成生杨琛的时候难产,险些一尸两命,侥幸母女均安之后,身子也亏损得厉害,一度落下妇人疾病,且喜是托生在帝王家,好医好药地精心调养,丈夫杨绶又对她情深义重,慢慢地恢复了健康。
      顾氏虽然没有难产,可她既要打理东宫的琐事,又要教养小太孙,还要与两名太子嫔妾斗智斗勇,自然无暇保养,衣带渐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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