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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画皮画骨请君入瓮 ...

  •   沐竹因不再寻后宫诸人的麻烦,而是沉浸于于权和嫔结交论画,后宫中头一个称愿念佛的就是邹美人,没有沐氏的威胁,她可以安心享受皇帝的宠爱。皇后等人知道了,也乐见其成,觉得沐竹因将过于旺盛的精力消磨在未央宫是一件好事。权和嫔更是不疑有他,享受着高山流水遇知音的乐趣,未央宫里日日传出颜料特有的淡雅香气。
      这一日沐竹因与权和嫔谈论了一番点蕊的技法,末了忽然笑道:“玉燕姐姐这样擅画,不知有没有试过在不是纸张的地方作画?”权和嫔抚掌而笑:“妹妹可真是风雅,竟和姐姐想到了一块,姐姐确实试过在布帛上作画,还画过石壁。”说着偏过头呼唤自己的宫女:“嵌绿,去把本宫画的那一幅绉纱美人图和石中奇景拿过来。”嵌绿脆生生答应一声,不多时就拿着一个卷轴和一幅嵌屏走了过来。沐竹因引颈而望,看着权氏小心翼翼地展开卷轴,先去看那幅绉纱美人图。
      画卷才刚展开,竹因便拍手称善:“这绉纱布最经不起皴染,起初顾名思义,妹妹还当姐姐画的是写意的美人,没想到纤毫毕现,栩栩如生,依妹妹的拙见,想必是用炭笔先勾了线,才一点一点填色进去的?”权氏含笑颔首:“染污了近百匹纱布,才画出这么一幅来。”竹因闻言,大声赞好,饶是权氏谦冲自牧,也不禁在她的鼓舞下露出一点自得的微笑来。
      又去看那幅嵌屏,权氏指着它解说道:“寻常嵌屏用的都是瓷画,这一幅却是石质的,原是我在御花园的太湖石边作画时,看见石壁上镌刻的字迹,突发奇想决定在石头上作画,便请司宝司的女官帮忙打磨出这么一块薄薄的石板,作了这么一幅画。只是石质厚实沉重,虽然画了嵌屏,却也不敢真的嵌进去,生怕屏风吃不住重量。”
      沐竹因鉴赏一番,忽然笑道:“《华严经》有云,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画技到炉火纯青之时,就如姐姐你,莫论绉纱、石壁,便是树叶花瓣上都能成画。不知玉燕姐姐可曾考虑过在皮子上作画?”权氏闻言,产生了兴趣,笑问道:“什么皮子?鹿皮?”沐竹因笑着摇了摇头:“人皮。”
      见权氏脸上的笑意微僵,身后的嵌绿也露出惊恐之色,竹因扑哧一笑:“姐姐想到哪里去了?妹妹说的是描妆之道,脂粉铅黛就譬如颜料,肌肤眉睫就譬如画纸,不也是另一种意义的作画?”权氏闻言,先是失笑,细嚼其中之味,不由点头道:“妹妹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先时我觉得洗净铅华素面朝天才是最好的,与其将时间花在梳妆打扮之上,不如多读几本画经,多钻研一会子技法。倒是忘了描妆亦是作画,竟敷衍了廿余年,真是误了!”
      竹因见话头引到了正题,心中暗喜,笑道:“妹妹在闺阁的时候,母亲曾请了宫中的女官专门教授描妆之道,如今姐姐若不嫌弃,妹妹便班门弄斧,献丑一番?”权氏欣然道:“善极,嵌绿,快取来本宫的妆匣,请沐昭仪为本宫描妆。”竹因笑道:“妹妹技艺拙劣,不敢贸贸然污了姐姐容颜,”她伸手指了指跟在自己身边的青葛,“不若先拿我这宫女练练手,姐姐若觉得好,妹妹再冒犯芳容。”
      权氏点头应允,竹因便另外问嵌绿借了一套梳妆的工具,先在青葛脸上描妆。竹因与青葛朝夕相处,自然对其肤质、脸型都十分了解,深知什么样的妆容最能凸显其优点,掩盖其粗陋的一面。不过一支线香的功夫便已妆成,只见青葛脸上妆容清透,并无浓墨重彩的描画,却显得情致妩媚,顾盼生姿,与片刻之前毫无亮眼之处的模样判若两人。青葛揽镜自照,也露出惊讶痴迷之意。她服侍竹因两年有余,从来只知道这个主子刁蛮任性、喜怒无常,竟不知道她有这样的长处。
      有了青葛的成功范例,权氏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请竹因在她脸上再展示一番化腐朽为神奇的功力。竹因欣然答应,先请嵌绿服侍权氏净面,再为她薄薄地施了一层脂粉。权氏皮肤细腻,虽然不算十分白皙,但胜在光滑匀净,竹因便不入俗流,不把她涂得雪白,而是保留了她原有的肤色。权氏的眉毛天生比较淡,若描得粗黑,会显得笨重,若画得浅淡,则不能与其双眸呼应。竹因思忖片刻,取来青雀头黛,为她描了一对远山眉,再细细勾勒眼尾,让丹凤眼流畅的线条凸显其神采。权氏的鼻子天生秀气,与她雅致的五官相得益彰,竹因便也不替她刻意描摹得夸张。权氏的唇瓣薄而唇色浅,若用过于鲜亮的颜色,会显得虚浮,就如同摩诃罗娃娃一般,故而竹因选择了点缀着金箔的金花烟支,让唇瓣显得饱满水润。
      妆成,权氏看向菱花镜中有些陌生的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竹因顺手打开妆匣的第二层,从里面拣了一枚银色流云纹的臂钏,替权氏取下她的碧绿手镯,口中道:“姐姐喜爱素银的头面,手上的饰物也用银质的会比较和谐。姐姐今日穿的是葫芦纹的衣裳,头上戴这一套福禄寿十三厢的头面相得益彰,若穿的是上一次那身仙鹤纹的月华裙,那配上楼阁群仙的头更能彰显‘我欲乘风归去’的仙姿。”
      权氏走到紫檀木镜架的全身镜前,只见在竹因的精心打扮之下,自己就像换了个人似的,眉目秀雅,气质高华,活脱脱一个冰肌玉骨的高冷美人。殿外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好些人,估计是嵌绿呼朋引伴,把未央宫的大小宫人都叫过来瞧热闹,她们看着焕然一新的权氏,发出一阵叽叽喳喳的赞叹之声。权氏固然以才情见长,却从来并未有人惊艳过她的容貌,见众人惊为天人,不免有些羞赧。
      竹因见一切水到渠成,便露出顽皮的神色:“姐姐,我有个极好的主意,请随我来。”竹因正值妙龄,做这样的表情并不显得牵强,反而活泼俏皮,宛如东邻娇女。权氏虽然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将她看作一个可亲的小妹妹,便也依言而动,被她牵着手一路牵到了她的长寿宫中。
      踏入宫门,还没跨上通往东偏殿的台阶,便听见隔壁西偏殿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伴随着男子低沉的声音。权和嫔与后宫的女眷不太相熟,一时也听不出那女子是何人,但是偌大一个后宫只有一位男主人,另一道声音的主人是谁不言自明。权和嫔踏上台阶的脚步一顿,脸色微微发白,转过头去看竹因的表情,却见她脸色阴沉,气得咬牙切齿。
      权氏脸色发白,倒也不是因为她畏惧皇上,她对皇上的态度与其说是敬畏有加,不如说是觉得麻烦。同皇上打交道,须得请安见礼、陪着小心,非但觉得疲累,还浪费了宝贵的作画时间。观皇上的脸色,又觉得他过来看望自己只是公事公办,并不觉得欢愉欣喜。相看两厌,不如不见。故而如今骤然发觉皇上也在此处,她本能地想要退避。
      就在这时候,忽然听闻一声娇呼,只见竹因脚下踏空,身子一歪,就朝权和嫔的方向倒去,权氏自己正因为心思浮动而脚下不稳,眼看两个人就要一起滚下台阶,权氏脚步急变,干脆向后一跳,跳开本就不高的台阶,然后双手作托举状,下一秒竹因便稳稳地落在她怀里。
      不过一息之间,一场惊变乍起于青萍之末,又消弭于无形之中。长寿宫的中庭唯余大小宫人惊慌失措的尖叫或是低呼,跟着竹因的青葛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冷汗与泪水将原本精致的妆容冲刷成一堆浮华的油彩。
      这样的动静传出来,西偏殿的人自然不会无动于衷。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见皇帝疾步走出来,见竹因软倒在一个宫装女子的怀里,连忙上前将她接过,沉声道:“竹因,你可安好?”
      沐竹因娇弱不胜地缩在皇帝怀里,睫毛翕动了两下,才缓缓睁开眼睛,嘤咛一声,一把勾住了皇帝的脖子,娇声道:“皇上!吓死嫔妾了!”皇帝见她虽然口中说着害怕,但中气十足,脸色红润,想必平安无事,神色微松,顺手将她颠了颠,口中安慰道:“无事便好。”
      这时候皇帝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怯生生地唤了一声:“沐姐姐。”只见那人云鬓高挽,腮边垂落几根青丝,既勾勒出鹅蛋脸的姣好线条,又将腮边肌肤衬得凝脂一般,配上那副楚楚可怜的神情,真是我见犹怜——才怪!沐竹因心中恨恨地啐了一口,最讨厌这种茶香四溢的病西施了!
      此人正是住在长寿宫西偏殿的美人祝氏,沐竹因看见她便气不打一处来。祝美人性情柔顺,总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无论你怎么说她,她都低垂着头颈,如同不胜凉风的莲花一般身子轻颤,委委屈屈地答应着:“姐姐说得极是。”过后呢又不改正。
      譬如在竹因获宠之前,有一阵子祝美人为了邀宠,日日掐着点在西偏殿里弹琵琶,试图吸引路过的皇帝的注意。皇帝有没有被吸引未可知,但竹因不堪其扰,让她消停些,她就是这般委委屈屈地答应的。可第二日到了皇帝下朝回后宫的时辰,西偏殿又传来了嘈嘈切切的琵琶声。气得竹因性子上来了,跑到西偏殿把祝美人的琵琶掼成一摊木屑,她捂着脸呜呜咽咽哭了半日,竹因才重获安宁。
      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让竹因想起了自己的庶出妹妹菊因,不,比菊因还可恶些。菊因遇到这样的事,还只是静水流深的沉默,虽然这一份古井无波有时候让竹因心里毛毛的,生怕她在酝酿什么大的报复,但至少不哭哭啼啼的惹人心烦。而祝美人就知道装可怜,博取路人的同情,就譬如此刻,她还没说话呢,祝美人就露出一副可怜相,搞得好像理亏的人是竹因自己似的。
      念及此,竹因说出口的话也没了好气,她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一眼祝美人:“妹妹今儿是怎么了,笑得这般欢畅,和平日里笑不露齿的腼腆美人形象判若两人,吓得姐姐一脚踩空,险些一尸两命呢。”
      祝美人闻言,泫然欲泣道:“对不住啊沐姐姐,妹妹不是故意的,妹妹只是见皇上光降,心中欢喜,这才……”
      瞧瞧,自辩的同时还能不动声色地溜须拍马,幸好平日里没有被她的表象所蒙蔽,不然同居一宫,早就着了道儿了。
      而且她竟然还有脸提起皇上!想到这里竹因又是气不打一处来,皇上可是她请到长寿宫的!
      为了让脱胎换骨的权和嫔出现在皇帝的视野中,竹因特地估摸着时间,派留在长寿宫的紫芸去请皇帝,说是沐昭仪要给他一个惊喜。谁料同权氏论画的时间久了些,回到长寿宫的时辰比预计的更迟,皇帝许是等得不耐烦了,竟然被祝美人勾到了她的西偏殿里!
      居然敢截她的胡!竹因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心中暗暗记下这一笔,正想用刀子眼剜她,猛然发现她躲在皇帝的身后,若自己露出不雅的神情,只怕会落在皇帝眼中,只得生生忍下了。
      皇帝眼看沐昭仪与祝美人有掐架的迹象,后宫又要起火,连忙出来盖棺定论、息事宁人,轻咳一声道:“好了好了,竹因既然没事,也就不要计较了,动怒对朕的孩子可不好。紫陌也是,竹因怀孕辛苦,下次说笑小声些,别惊着她。”
      二人心中多少有些不服,但祝美人率先温柔而又恭谨地应了声是,竹因若再不依不饶,只怕会引起皇帝不悦,故而也一脸恭顺地答应了。
      皇帝这才注意到接住竹因的权和嫔,脸上露出惊艳之色,怔然道:“这位是?”

  •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说,如果不是宝庆从中斡旋,为菊因谋得一份尚可的前程,菊因很有可能在压迫下黑化,用玉石俱焚的手段报复沐夫人母女乃至整个沐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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