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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争孝悌公主斗公主 ...

  •   崇文元年,正是政通人和,春深日暖的好时候,皇城之中,春僖殿内,一排排内侍和宫女屏息侍立,伴随着小皇帝身边大伴冯昌的尖声唱名,一个个豆蔻年华的少女鱼贯而入。殿内不时传来女子的低声点评,偶尔夹杂着变声期少年特有的微哑嗓音。
      春僖殿的后殿中,本该老老实实坐着喝茶的少女却突然站了起来,口中嘟哝着“坐闷了,起来走走”,然后灵活地绕过满脸为难却又毕恭毕敬的宫人们,绕到正殿的窗棂边上,踮起脚偷听。
      春日特有的和暖阳光温柔地照拂在少女脸颊上,为她脸上的细细绒毛镀上一层金。少女不过十三四岁,五官尚未长开,却生得柳眉杏眼,檀口琼鼻,十足的美人胚子模样。许是被阳光晃了眼,少女微微蹙眉偏过头,脸上不耐的表情更将一张芙蓉面衬托得活色生香。
      正殿内传来隐约的声音:“两位母后说得很是,儿臣觉得……”后面的声音变得微不可闻,少女正要细听,却听见身后传来簌簌的脚步声。生怕是母后身边的大宫人找了过来,少女急忙退开两步,伪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这才转过身来看向来人。
      来人生得与少女只有三分相似,神态却像了七分,一般的骄傲神情,只是比起少女不知愁滋味的娇憨,那人多了几分受到世情磨折的尖刻。约摸十六岁的年纪,已经梳起了妇人发髻。
      那人没料到有人在此,原本有些急切的步伐一顿,直到认出少女的面庞,才松了一口气,二人打个照面,各自飞了个轻鄙的眼神,这才不情不愿地打了个招呼:“福清姐姐。”“安成妹妹。”
      见礼之后是习惯性的尴尬冷场,正两厢无言间,又有第三个人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看到在场的两人,那人的举动也如出一辙,先是一僵,再是生疏戒备的目光凝视,最后才是不情不愿的招呼。
      三人关系素来不睦,年龄最小的安成公主暗自叹了口气,秉着皇后所出嫡女的大方态度,率先暖场道:“二位姐姐怎的来此,莫不是也来听壁脚的?”见她坦然说破,老皇帝的长女、前头淑妃所出的福清公主便也不再扭捏,倨傲地点了点头。而最后到来的第三人,正是前贵妃、如今的圣母皇太后所出的行二的汝宁公主。汝宁一脸不屑地冷嗤道:“有甚好听的,反正本宫那弟弟的皇后之位,左不过是那几个人选了不是么!”
      小皇帝自幼养在贵妃膝下,汝宁如此称呼,正是在向安成挑衅:你不是素来自诩中宫嫡出,一向不把我放在眼里么,如今新帝是我兄弟,我再没有什么不如你的。
      安成自然读出了她的言下之意,不过一笑置之,并不以为忤。虽然继位的并不是自己的亲兄弟,让贵妃一系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但大盟朝以嫡为尊,同为太后,贵妃与自己母后之间还隔着“圣母皇太后”与“母后皇太后”之间难以逾越的鸿沟,更何况父皇临终前有旨,让母后垂帘听政,辅佐未成年的小皇帝。无论是在朝堂之上还是宫廷之中,自家母后的地位和声望都要比汝宁的生母要高上许多,她自然不必逞这口舌之快。
      福清见两个妹妹之间剑拔弩张,也不相劝,只在一旁冷眼旁观。若论母妃之间的争斗,皇后、贵妃、淑妃各成一派,为人子女的自然跟谁都亲近不起来。但倘若非要在这两人之间分出个亲疏来,福清还是更愿意亲近小妹妹安成。
      不仅仅是因为安成行事大方,知礼识大体,更是因为贵妃之于福清,还有着杀母之仇。
      大盟朝有着殉葬的陋习,大行皇帝驾崩,依照惯例该让有宠无子的妃嫔殉葬。淑妃膝下仅有福清一女,论理也算是有出,本该在福清出嫁建府之后被接出宫颐养天年,谁料那贵妃仗着自家儿子成了皇帝,不依不饶,做张做致,以“先帝身边没有高位妃嫔相伴,泉下孤苦”这种荒谬可笑的理由,强行殉了淑妃。
      自此福清在贵妃派系面前,除了最勉强的面子情,是什么都维持不住了。
      也正因如此,虽然好奇汝宁的言下之意,福清还是选择了向安成发问:“这是怎么说?”安成解释道:“这是皇帝头一次选秀,这一批秀女都是从民间精挑细选来的好女子,要从里头选出未来的皇后。我母后中意周茵,许太后却推崇她娘家侄女许徽羽,未来皇后左不过从这两位里头出了。”
      汝宁冷笑道:“殷太后就喜欢这个调调,端庄大方,温柔贤淑,不就是比着自己的样子找的。从前的太子妃黄氏也是这般腔调,只可惜,还不是克夫的寡妇命,不然先太子也不会早早去了。依我看,那周茵不过是秀才之女,能有多好的家教……”
      汝宁的话戛然而止,她骤然发出痛呼,捂着肚子尖叫起来:“你作死么!做什么撞我!”
      原来,就在她方才大放厥词,妄议太后和先太子的时候,安成眼中闪现一抹痛色,原本明媚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趁着汝宁高谈阔论得意之时,痛击了她的肚子。
      腹部本是最柔软的部位,汝宁痛得站不起来,目睹了这一切的福清脸上写满了“大快人心”,也不去扶她。
      此间动静太大,春僖殿内静默了片刻,随后传来一道轻柔却充满威严的声音:“外头何事喧哗?玉树,出去看看。”殿内女官毕恭毕敬地应了声“是”,随后极为轻柔整肃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光听声音就知道,来的是母后身边最有威望的女官,安成脸色一白,随后又露出坚定的神色,朝来人恭敬地问候道:“玉树姑姑。”
      玉树是宫正司正六品的司正女官,掌纠察宫闱、戒令谪罪之事,大盟朝规矩,非一品妃位,不得有女官随侍,因此非但安成对玉树十分恭敬,连福清和倒在地上的汝宁都要行礼问候。
      玉树三言两语问出了来龙去脉,将三人带入殿内,向殿中人回禀道:“是汝宁公主摔倒痛呼,称安成公主撞了她的肚子,安成公主则说,是汝宁公主自己跌倒的。”
      安成扫一眼殿内,见先前的秀女并不在场,想必是选秀已经结束。她伏下身子,和两个姐姐一起行礼问安:“见过母后皇太后、圣母皇太后,参见皇上。”小皇帝也极为守礼地向三位姐姐问安。
      将将礼毕,坐在皇帝右首的盛装女子早已柳眉倒竖,一叠声儿叫道:“汝宁,快到哀家身边来,瞧瞧伤得如何了?”又向皇帝左首厉声道:“殷姐姐,你的安成将哀家的女儿伤成这样,你有什么说的么!”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以贵妃之尊母凭子贵,问鼎圣母皇太后之位的许容鸾。
      被责问的女子却是十分悠然,她本来在用面前的一道点心,面对许太后气势汹汹的诘问,仍是不疾不徐地咽下口中糕点,方淡然道:“宣太医,瞧瞧汝宁伤得如何。”等待太医的间隙,还给三位公主赐了座。
      汝宁本来赖在许太后怀中,任由母亲揉着肚子,见嫡母赐座,只好不情不愿地离开母亲的怀抱,同两个姐妹坐在一处。她斜睨一眼两人,见福清仍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而安成肖似乃母,正一脸淡定地品着茶水,还挑剔了一句浓淡。若不是稍显苍白的脸色出卖了她心中的不安,还真显得没事人似的。
      不多时太医来了,许太后厉声道:“太医,好生瞧瞧哀家的汝宁伤着了哪里,女孩子家家的可别留了疤痕!”太医拉着汝宁望闻问切了半天,方小心翼翼一脸为难地回禀道:“公主殿下只是摔着了,并无大碍。”许太后柳眉一扬:“什么叫‘只是’摔着了!”太医拭汗道:“公主殿下摔了一跤,并没有扭伤筋骨,也没有摔破肌肤,并无大碍。”
      见太医一脸“臣要是来得晚点公主的伤都要好了”的无奈表情,安成和福清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许太后觉得自己被伤了面子,刚斥退了太医,听见两位公主的笑声,更如火上浇油,再度向殷太后道:“推倒自己亲姐,还如此幸灾乐祸,安成公主如此教养,殷姐姐,你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么!”
      被两度点名的殷芷沅丝毫没有被许太后牵着鼻子走,她和颜悦色地向汝宁问道:“汝宁,你说安成推了你,能否同哀家说说,安成推你的时候是何时何地,什么情景,旁边可有人见证?”
      汝宁望着嫡母,见她腮凝新荔,朱唇含着极为和悦的微笑,明明看起来温柔和善,却不知怎的不怒而威,让人心生敬畏。她瞬间哑火了。她若要指安成,就得说出自己妄议先太子,非议殷太后和先太子妃的事情,届时吃的苦头可不止摔一跤这么简单了。
      见汝宁嗫嚅不语,许太后以为她是畏惧嫡母威严,忙给女儿撑腰道:“汝宁,你不必畏惧,母后皇太后素来赏罚分明,最为公平,定不会有所偏颇,包庇伤人者的!”说话间挑衅地看了殷芷沅一眼,意图将她高高架起,逼她不得不处置自己的女儿以平物议。
      汝宁只得避重就轻,声如蚊蚋般答道:“就是姐妹之间起了口角,安成妹妹突然推了我,福清姐姐是看到了的……”说到这里她就止不住地后悔,福清恨许太后入骨,又怎么可能愿意为许太后的女儿作证!
      果然,福清一脸莫名地答道:“两位太后,福清只见到汝宁妹妹突然摔倒,安成妹妹上去扶她,汝宁却哭闹起来,反而说安成妹妹推了她。”然后她露出怜悯又为难的表情,“福清听不懂汝宁妹妹所说的呢。”
      安成也恰到好处地表态道:“一切如福清姐姐所说,许太后,安成知道汝宁姐姐不喜欢安成,却也谨记母后训导,友爱姐妹,从不敢有不孝不悌之心,更不敢有如此狂躁悖德之举。”
      三言两语,不但回击了许太后指责自己母后教女无方的话,还反讽汝宁不孝不悌、狂躁悖德。
      殷芷沅点头道:“既然福清与安成见闻一致,想必是汝宁摔倒受惊,一时看错,误将伸手来扶的安成错看成推人者。既是误会,汝宁又无大碍,此事便了了,”她慈爱地看向汝宁,“汝宁,你觉得如何?”
      汝宁哪里还敢纠缠,连连点头称是。殷芷沅便又向许太后道:“许妹妹,不过是误会一场,汝宁性子素来跳脱,失了脚也是有的。孩子们都觉得无事了,你看呢?”
      母女俩三言两语翻案,占尽便宜不说,临了临了还要给汝宁扣一顶“跳脱”的帽子!许太后气得头上的镶宝石金凤簪无风自动,虽然情知是福清作了伪证,但苦于没有其他人证,汝宁身上也并无伤痕,若是执意问罪安成,不仅有攀咬之嫌,失了太后的气度,还会被天下指责苛刻不慈,只得作罢:“无事最好,是哀家关心则乱了。”
      但她终是咽不下这口气,试图寻找别的把柄来拿捏安成:“只是这春僖殿也算偏僻,不知安成特意过来,所为何事呀?”
      汝宁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试图转移众人的注意力。自家的傻母亲意图拿听壁脚的事情做文章责罚安成,却忘了偷听这事自己也有份!姐妹三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要么一起没事,要么一起受罚,届时谁也讨不了好!
      安成大大方方地答道:“我来寻母后呀。”她看了看两位姐姐,“刚好在春僖殿前遇到两位姐姐,才问了好,汝宁姐姐就摔倒了。”
      许太后这才意识到自己做的圈套将自家女儿也套了进去,偏生安成三言两语将自己的目的撇清,她反而害怕起来,要是殷芷沅不依不饶,也问问汝宁来此的目的,该如何出脱,难道也要她东施效颦说是来找自己的么!
      殷芷沅在一旁笑眯眯地听着,既不想落井下石,也没有给她一个台阶的意思。
      这时,一直被一干女子冷落在一旁的小皇帝突然开了口,替许太后解了围:“既然姐姐们无事,不若一同替朕这个做弟弟的参详一下选秀之事?”

  •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开肝~欢迎大家推广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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