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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9、欺软怕硬昭仪敛翼 ...

  •   贤妃闻言,登时柳眉倒竖,杏眼圆睁,语气也严肃起来:“宫人贵人众多,耳可不闻恶声,你在慈宁宫中喧哗,此罪一;景元娘娘温柔慈和,从不高声,你竟然诋毁先皇太后,此罪二;你随侍宫人的名字冲撞了太后娘娘的名讳,告之而不改,此罪三。既然沐昭仪宫规没有学好,合该重新学过。本宫会命宫正派遣女官入长寿宫重新教导宫规,在学成之前,为免再次冲撞贵人,沐昭仪就不要出来走动了!”
      这是要将她禁足的意思,沐竹因闻言,不由大怒,正欲说一句“我倒是不知道宫规宫务不在皇后娘娘手里,反而由得贤妃娘娘在新来的姐妹跟前耀武扬威”来挑起皇后对贤妃的忌惮,但她的宫人紫芸吓得面无人色,玩命扯她袖子。
      低位妃嫔请安时只能带一位宫人随侍,今日当值的是紫芸,她莫名其妙被主子叫了一声“青芷”,正在疑惑:青姐姐今日不是不当值么?
      沐竹因不是一宫主位,因此只有她一人能随侍主子入宫,和她共同侍奉沐竹因的青芷也早就被沐夫人改名为青葛,并未跟进宫。谁料入宫之后给宫人赐名,沐竹因仍旧将那个宫里分派来的一等宫人取名为“青芷”。那位宫人当时已经劝过了,却得了沐竹因的一顿呵斥。知道这一位是公侯家的千金,长寿宫上下不敢违拗,但宫女之间私底下称呼,只好将“芷”字略去,含糊称呼一声“青姐姐”。
      如今见主子竟敢当着太后的面大声呼喊“青芷”,紫芸早就吓得一颗心突突狂跳。又见她竟敢驳斥贤妃,便是自己有幸不被主子连累,若主子得了重罚,自己也定会被沐夫人打骂。紫芸吓得不顾沐竹因的积威,奓着胆子狂扯她的袖子。
      沐竹因被这么一扯,登时想起来这是在皇宫之中,不比在家里,人人都宠着让着她,一口气没吐出来,气势已堕,再开口中气便有些不足。且喜如此,贤妃才没听清她后面所说的话。
      这厢皇后听见沐竹因胆敢顶嘴,便也走出来为贤妃撑腰:“不敬贤妃,不尊谕令,此罪四。贤妃所断公正清明,原无错处,但本宫还要加上一条,罚抄妇德女戒五遍,传阅六宫,以儆效尤!”
      紫芸就差用指甲去掐沐竹因的手了,沐竹因这才勉强隐忍,额上青筋直跳,心不甘情不愿地跪下谢恩,愤愤而去。
      不多时长寿宫就来了女官,竟是宫正大人亲至。宫正年老德高,为六宫女官之首,又服侍过贵人,便是殷太后见了也要给她几分面子,遑论沐竹因一个小小的昭仪。故而宫正令她重学宫规,她也不敢敷衍,那位名叫“青芷”的宫人也顺利地改名为“青葛”,结束了提心吊胆的生涯。
      是夜林天白请皇帝翻绿头牌的时候,他原本不假思索地又要翻金惠嫔的牌子,忽见边上一块牌子蒙了一块白布,定睛一看,见是昭仪沐氏,便笑问道:“这是怎的?”
      从来只有妃嫔癸水忽至、不便侍君的时候,才会以砂注面,绿头牌上蒙上红布,表示不能承宠。皇帝还是头一次看见白布,十分新鲜。林天白便将今日慈宁宫发生的事情如实相告,末了还道:“皇后娘娘说,沐昭仪禁足不能承宠,原该撤下绿头牌,只是她尚未承宠便犯宫规,与旁人不同,故而蒙上白布以示区别。”
      诸如沈康嫔、方婕妤之流,便是绿头牌被撤走,以示不再侍君。沐昭仪的情况原可撤走牌子,等解除禁足之后再放回去,皇后估计是怕少了一块牌子皇帝发现不了,才蒙块白布引起他的注意。
      皇帝思忖片刻便明白了皇后的用意,沐昭仪身份特殊,除了宫中妃嫔,还有一层黔国公府嫡女的身份。今日受罚,不能不禀告给皇帝知道,但若换作别人如此冒撞,都不必传到皇帝耳朵里就该受罚。皇后若专门告知显得太郑重其事,便借林天白之口委婉相告。皇帝笑了笑:“确实可恶,尤其是冲撞太后这一条,不可不罚。只是念在她年小,又是初犯,便轻轻揭过罢。”
      林天白“哎”了一声,却呆呆地不为所动。皇帝最近被金惠嫔伺候得飘飘欲仙,心情愉悦,故而格外好说话,向林天白笑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罢。”林天白便道:“皇上愿意从轻发落,原是您的仁慈。只是贤妃娘娘受皇后所托照拂妃嫔,今日是她初次立威,若是从轻发落,只怕……”
      皇帝闻言,觉得有理,一来贤妃乃是他心爱的人,虽然两人相爱的路途饱经波折,且喜如今破镜重圆,自己不可拂了她的面子;二来贤妃协理宫务原是受皇后的支持,皇后扶植贤妃是因为贵妃僭越,自己自然要站在皇后这边为她撑腰。念及此,便摆手道:“那就依照她们原来的处置罢。”
      林天白笑眯眯地答应一声,又将手中的绿头牌捧得高了些:“请您翻牌子。”有了这么一出小插曲,皇帝才想起来还有别的美人没有承宠,他素来喜欢按着位份顺序翻牌子,只是这金氏实在妩媚动人,才在她宫里流连忘返。既然沐昭仪犯了错,那下一个该轮到万婕妤了。
      是夜,圣驾依旧摆在长春宫中,只是从正殿换到了偏殿。万婕妤承宠之后,邹美人、祝美人依次承宠。
      沐竹因老老实实学了十来日的宫规,那宫正嬷嬷眼看她被现实所磨折,终于肯低下骄傲的颈项,这才收了神通,向皇后请示。沐竹因直到实实在在地吃下这一记亏,才意识到从前在家里的时候,母亲为她礼聘的教习虽然在母亲的三令五申之下颇为严格,却也看在黔国公府这块牌子上对她多有容让了。入得宫门,她便不再是公府贵女,而是皇帝妃嫔,与别个平民或小官人家出身的女子也没什么两样。
      沐竹因得了宫正的首肯,终于出得宫门,低声下气地向皇后和贤妃请求宽恕。贤妃虽然气恼沐氏当众下了她的脸面,但每每念及袁婕妤之诫,便顿觉冷汗泠泠,唯恐自己与人交恶,报应到了自己的孩子身上。更兼着帝后都站在她这边,并无二话,当日的郁气早已消解,见沐竹因致歉,便一笑泯恩仇。
      皇后观之,见沐竹因嗓音低了八度,从来都笔直的脊背在跪伏时弯出驯顺的弧度,又见罚她抄的妇德女戒字迹工整,并无桀骜不驯之意,知道宫正的教导有了成果,便也含笑揭过,只命她亲至慈宁宫请罪,便许她解了禁足。
      沐竹因便又往慈宁宫磕头。殷芷沅从前当皇后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见过桀骜不驯的女子,只是没有出在后宫之中,而是宣武帝某位兄弟王爷的侧妃。
      那侧妃生得有几分美貌,仗着王爷宠爱,在后宅耀武扬威,横行无忌,正经的王妃倒是要退避其锋芒。殷芷沅与那位妯娌相厚,年节相见的时候听她倒了苦水,云“自己如何受委屈也都可以忍得,只是不能让自己所出的孩子受那侧妃之气”,殷芷沅便决意为她撑腰,命那侧妃觐见,耳提面命地训斥了她一番。那人口中称是,却目光闪烁,大有不服之态。殷芷沅观其神色便知她心中不服,干脆禀告丈夫,让宣武帝出面告诫那位王爷。宣武帝自己与殷芷沅伉俪情深,最见不得宠妾灭妻之事,何况恶紫夺朱祸延其侄,便将兄弟叫来说了他几句。那位跋扈侧妃在王爷面前柔弱如菟丝子,王爷根本不知道她还有譬如修罗的一面,吃了一惊,却有些半信半疑。最后还是殷芷沅教着王妃设计,让王爷“偶然”见到了侧妃飞扬跋扈的一面,他才信以为真,狠狠地教训了她,换得家宅和睦。
      如今见到沐竹因,殷芷沅便联想到旧事。当年那位侧妃也是官家出身,娘家的地位高于正妃,自恃有所倚仗,才敢横行无忌。殷芷沅见沐竹因过来请罪,便留心观察她的神情。若沐竹因也如那人一般,吃过一亏之后仍将不服之意写在脸上,那就不足为惧,只是纸老虎,轻易就能揭穿她的真面目。可眼看沐竹因俯首帖耳,十分恭驯,殷芷沅心中却警铃大作,将她视作能屈能伸极有城府之人。
      沐竹因负荆请罪之际,殷芷沅无甚表示,只淡淡地命她起来,言说自己原宥了她的过失。待她去后,殷芷沅却恐她隐忍蛰伏之后有所报复,便打发白芨知会皇后,让她留意沐氏的举动,以免生出事端。
      五皇子及其伴读虽然已经顺利入泮,可皇后还有太子大婚的事情要忙,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听过殷太后的告诫,虽然觉得是金玉良言,却也无暇他顾,心道沐氏再怎么有心计也不过是二八少女,自己活了她两倍年纪,还能被她所蒙蔽不成,故而并未分神多加留心。
      殷芷沅却不知道自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高估了沐竹因了。沐竹因并非那等城府极深之人,只是个遇强则弱、遇弱则强的弹簧性子。遇到心胸宽广、能忍能让之人,她便得寸进尺、做张做致;可一旦遇到强权,她就乖乖软倒,好汉不吃眼前亏去了。究其本源,还是因为沐夫人过于宠爱这个老生女儿,爱她时予取予求,可若惹恼了沐夫人,沐夫人性子刚硬,最恨别人不听她的话,便是最宝爱的女儿也不会假以辞色。倘若沐竹因流露出对母亲的不满怨愤,那更是会受到责罚,轻则关禁闭,重则拿藤条打手心。沐竹因在沐夫人的教养之下,知道不能硬碰硬,眼看自己被关起来重学宫规了,自然乖乖低头了。
      沐竹因得见天日的时候,后宫已经是金惠嫔的天下了,皇帝将除了竹因之外的新晋妃嫔一一幸过之后,除了多在邹美人处歇宿了一夜,余下的时间又全部花在惠嫔的长春宫中。惠嫔虽未曾如当年的白氏一般一朝得幸就睥睨群芳,却也不会假充大方劝君王广施雨露。
      眼看着金惠嫔日日眼横秋水,口角噙笑,余下的妃嫔却望眼欲穿,神色晦暗,如此非但新人心中不忿,便是老人也难掩妒色。别人都不敢说,唯有宁妃江氏,虽不敢直言谏君,却认准皇后好性子,酸溜溜地请求她劝告君王雨露均沾。
      昔年白氏专宠的时候,皇帝整个人昏头昏脑,就差没有把“昏君”二字写在脸上,连曾得盛宠的贤妃不敌白氏,落得伤心抱病、封宫禁足的下场,有此先例,妃嫔们虽然妒火中烧,却也噤若寒蝉,半点不敢非议。如今眼看皇帝神智回笼,虽然宠爱惠嫔,却既没有耽误他孝顺太后、教养子女,也没有给惠嫔什么逾制的赏赐,便蠢蠢欲动起来。
      皇后听闻宁妃之言,也是好生为难,她素来以殷太后为榜样,立志要处事公正,令妃嫔信服,如今宁妃求告,说的也是正理,倒不好置之不理,可是如何开口才能不让皇帝恼羞成怒,又能让他回心转意呢?思量再三,她还是决定前往慈宁宫讨教。
      殷芷沅听闻皇后的来意,笑了笑:“若哀家坐在你的位子上,哀家根本不会去管。”皇后闻言,大感惊奇,不由将朱漆雕花椅往前挪了挪,身子前倾,目光灼灼地看向太后。
      留夷过来上了茶,见婆媳二人摆出长谈之态,贴心地为她们关上了槅扇。殷芷沅便笑问皇后:“为何历朝历代都要劝皇帝雨露均沾?”皇后思忖片刻,便答道:“一则为子嗣计,二则为免宠妃祸国。”
      殷芷沅点头称善,又笑道:“如今皇帝膝下有五子三女,传承龙脉已足够了,子孙大计已经有了说法。至于宠妃祸国,你看如今的惠嫔,可有祸国之相?”皇后十分肯定地摇了摇头。殷芷沅便把手一摊:“既然并无隐患,为何非要谏言,惹得皇帝不痛快,你自己也不痛快,金惠嫔也不痛快,那些强留君王的妃嫔,也未必会痛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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