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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送醉驸马甥舅留情 ...

  •   公主府邸,嘉善正在家中闲坐,文楚砚同她说自己出去“结交朋友”去了,到申时还没回来,嘉善就不再等,毫不犹豫地命人摆了饭,自己先吃了,等他回来了再预备个托词糊弄他。
      饭毕,她的陪嫁宫人兰风呈上来一个绣着青竹的扇套,除了最外面一圈的边,别的都已经绣好了。嘉善接过来一看,满意地点点头,心想等文楚砚回来了,就当着他的面收边,再当成是自己绣的送给他,他定然又要觉得自己是个再贤惠不过的妻子了。
      嘉善在宫里的时候就有让宫女给她做枪手代绣的习惯,当年的兰风蕙露虽然因为二女争夫的风波被皇后黜落了,但后来新来的兰风蕙露虽然胆小嘴严,不能如原来的那一对兰风蕙露那般可以到处刺探消息摇唇鼓舌,在自己的调理之下,至少绣活很过得去,仍旧可以替自己动针线。嘉善出嫁前孝敬翁姑的衣裳鞋子,一多半都是兰风蕙露的手笔,只有一件嫁衣是她自己绣的。
      文楚砚觉得嘉善对他一往情深,那实在是太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嘉善嫁给他未满一个月,就察觉他妄自尊大、虚荣肤浅的本质,心中十分厌恶。但生米已经煮成熟饭,这么个眼空心大的人已经成了自己的丈夫,自己余生都要和他一起过,再怎么恶心也只能当作生吞了一只苍蝇,非但得忍着,还要假装仰慕恭顺,满足丈夫的虚荣心,来换取一段看似和睦美满的夫妻关系。
      嘉善错许文楚砚,自怜自伤,心中因怨生恨,最记恨的人竟是永嘉。她原本想怪罪皇后,没安好心给她选了这么个丈夫。可转念一想,此人乃是她自己选的,彼时自己看中他文武双全,昂藏高大,是所有驸马人选中综合素质最高的,也是她自己主动向皇后提出中意文楚砚,皇后才许婚的。实在怪不到皇后头上,可也不可能怪自己,怪来怪去,还是怪在了永嘉头上。都是她糊涂脂油蒙了心,非要和自己争嫁杨珩,引得太后震怒,不许皇后从勋贵中择婿,改从平民中遴选驸马。否则自己纵然不能嫁入杨家,至少也能配得一桩门当户对的亲事,不至于嫁给一个拿银匜当匣子、生吞塞鼻枣的蠢汉。
      嘉善将扇套放在自己的绣箩里,见文楚砚迟迟不归,也懒得等他,自己坐在梳妆台前卸妆。揽镜自照,便是洗净铅华之后也是个芙蓉如面柳如眉的美人,一对弯月新眉,两泓秋水明眸,不比那长脸兔牙的永嘉美貌好些?凭什么永嘉嫁人之后事事顺利,自己却处处烦心呢?
      转念一想,永嘉也不算事事顺利,她不也是没嫁到心爱的人,才随便选了一个么?皇后还当是杨旭掷球引起了永嘉的注意才成就良缘,嘉善却比皇后更清楚永嘉选杨旭的真正目的——不过是为了图那一个“杨”字罢了。驸马备选一共只有两位姓杨的,这一位多点书卷气,与杨珩的相似之处多了几分,这才选中了。
      念及此,嘉善心中稍觉快慰。她洗了个澡,换上寝衣,命蕙露给她打扇,打算在阶下乘凉打发长夜。就在这时候前头传来一阵人声,嘉善心知是文楚砚回来了,懒得起来迎接。耳中听着声音从大门热闹到二门,又过了仪门,估摸着快要走到垂花门了,她才懒洋洋地起来,揉揉脸挤出一抹殷切的关怀,预备对着文楚砚演戏。
      文楚砚才进门,嘉善就闻到一阵浓烈的酒气,眼看丈夫趔趄着被人一左一右地架回来,先是一奇,倏尔大怒,心道:单是妄自尊大这一条已经够人受的了,如今又沾染上“酒”字,只怕后面还要跟一个“色”字,愈发不堪,这样的日子如何还过得下去。
      就在这时候嘉善耳中听见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来:“驸马爷的袍角都拖到地上了,你们两个小心些。”一左一右架着文楚砚的人原是公主府的两个小厮,嘉善也没在意,没料到后面还跟着个人,不由吓了一跳,循声望去,却见是一个缓带轻裘,面如冠玉的美郎君,手里拿着一柄折扇,脚尖冲着文楚砚的方向,面庞却对着自己。见自己朝他看过去,便“啪”地一声展开折扇,在胸前轻轻扇着风,唇边露出一点浅浅的笑意。
      嘉善见他的目光在自己胸前一溜,又调转开来,低头一看,不由羞得满面通红。原来嘉善身上穿的寝衣正是时下流行的款式,开襟琵琶袖,用蚕丝织就,图的就是一个凉爽与舒适,洗过澡之后她也没穿小衣,听见丈夫回来便直接起来迎接,哪里想到还有个外人未经通传就登堂入室。
      嘉善赶紧示意蕙露去给她拿外衣,自己用团扇掩住襟口,向来人欠身施礼:“多谢这位公子送外子回府,外子量浅,给朋友添麻烦了。”那人满面是笑,摆手道:“公主客气了,原是一家子亲戚,不消得如此多礼。”
      嘉善原先还当来人是文楚砚新结交的酒肉朋友,见他眼神不规矩,心中很是厌恶,不愿意多看他一眼,就连道谢也是偏着头调转目光的,如今听他自称“亲戚”,便拿眼觑他,端详了许久方觉出一丝眼熟,沉吟了片刻才笑起来:“您莫非是殷家的表舅?”殷宜好与嘉善勉强算得上沾亲带故,逢年过节在宫中领宴的时候多少也打过照面,只是殷宜好与皇帝是没有血缘关系的表兄弟,嘉善与皇帝又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义父女,这亲戚关系可谓八竿子打不着,故而嘉善想了许久才回忆起来。
      殷宜好见她终于想起来了,满面堆欢,笑道:“你我不过差了三五岁年纪,何必‘您’不‘您’的,区区虽然痴长了辈分,公主您却是金枝玉叶,两厢抵消,倒不如平辈论交。”嘉善听他这话说得荒唐,略一思忖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此人见了自己衣衫不整的模样起了绮念,差了辈分不好道貌岸然,故而先以平辈论交,再占自己的便宜。念及此,嘉善不由气得双颊微红。
      这时候文楚砚已经被小厮扶到罗汉床上,睡得鼾齁如雷,嘉善假意去看丈夫,避入内室,这时候蕙露也取来了外衣,替她披上。嘉善才系好扣子,却见殷宜好竟然跟了进来,假意探头去看文楚砚,实则目光仍旧黏在嘉善身上,口中笑道:“区区挂心驸马爷的安康,不觉忘情,竟然擅自走了进来,横竖是一家子亲戚,想必公主也不会介怀。”
      他的脸凑得极近,身上传来洁净芬芳的气息,嘉善虽然扭头回避,心中却微微怔忪:同样是饮了酒,缘何文楚砚满身臭气,这人身上却是清新的皂荚芬芳,只些微有些酒香?她偏过头原是为了离殷宜好远些,谁料正巧将脸对准了罗汉床上的文楚砚,见他醉得面皮通红,不由心生厌恶,心道:选驸马时见你生得虽不算标致,却也端方英武,怎的嫁给你才一年,就显出酒囊饭袋的气色来?
      原来文楚砚从前只是一介布衣,饮食简单,更兼着偶尔要帮父母务农,锻炼得筋骨结实身材健壮。如今贵为驸马,饮馔精致,又不必干活,身上的肌肉早就松散了,加上他面皮薄,脸上行血快,运动、气恼、饮酒之后容易满脸通红,看起来就不似初见时那般俊朗了。
      嘉善被他酒气熏得几欲作呕,忍不住又将头转了过来,与殷宜好四目相对,只见他一双眼睛似璀璨明星一般,在白玉般的肤色衬托下愈发幽深,挺直的鼻梁下是两片淡粉色的唇瓣,心中砰地一动。
      嘉善忍不住心道:若我那丈夫也是这般谪仙人物,我自当与他举案齐眉,可如今嫁给了一个酒囊饭袋,我若替他苦守,岂不是辜负韶光?眼下就有这般俊美的公子爷,我何不……
      殷宜好见嘉善杏眼微饧,香腮带赤,忍不住心旌荡漾。他对嘉善可谓印象深刻,小时候见她不过是个模样讨喜的小女孩,王公贵族家里的孩子都是精心养大的,小时候看着都粉团团的,也没觉出什么。但崇文十五年春狩的时候惊鸿一瞥,才蓦然发现当年的小粉团子长大了、长开了,出落得亭亭玉立,明媚娇艳。当时殷宜好就对她啧啧赞叹,只是当时的嘉善才志学之年,虽然脱去了稚气,却还没抽条,身材有如平板,因此他只看了几眼就丢开手去。谁料隔了数年,如今再见,她已经嫁做人妇,出落得愈发好了。纤腰不盈一握,颈项优美白皙,嫁人之后尝着雨露滋味,竟然带足了风情,一颦一笑间媚态天成,勾得他魂魄都不知道飞哪里去了。
      嘉善不过些微动念,立马就将绮思压了下去。她少年时虽然先后动过引诱太子与杨珩的念头,但与其说她是看中了两人的模样,倒不如说是看中二人所象征的地位与美好生活,她对于儿女之情并没有奇怪的癖好,虽然一时被殷宜好的美色所迷,但很快醒过神来,为方才的不贞之念感到羞耻。
      但她既然倾心于殷宜好的皮相,心中的厌恶之感便也跟着淡了几分,朝他点了点头,态度和悦:“多谢表舅看顾,嘉善在此替外子谢过。时候也不早了,还请表舅早些回去,免得表舅母忧心。”
      殷宜好看见嘉善先时对自己面露嫌恶,后来却目光迷蒙,此刻又和颜悦色,分明是经历过一番内心的挣扎变化。他也算是个中高手,在玉照坊没少经历过花魁们为他争风吃醋的戏码,如何不知嘉善对自己有意。因此见她逐客也半点不恼,心道好人家的小妇人面皮总是薄些,总要多打几个照面才能引得她意动,于是乐颠颠地回去了。
      殷宜好晚归,方氏自然要问,被他拿“送文驸马回府”的由头搪塞了过去。方氏不清楚文楚砚的为人,心道此乃皇后娘娘选的女婿,自然是可结交的人,又兼着殷宜好身上的酒气不浓,竟被他敷衍过去。后来殷宜好频频与文楚砚结交,说是向文驸马讨教打理田庄的诀窍。方氏听说过文驸马是佃农出身,倒也不知道丈夫是在打文夫人的主意,竟对他颇为放心。
      且说殷宜好告辞之后,嘉善不愿与一身酒臭的文楚砚同榻,嫌他鼾声太响,自己去了厢房睡觉。夜深人静,但见月光如洗,嘉善思潮起伏,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眼前频频浮现出殷宜好含笑的俊美脸庞。不由暗恨自己命薄,生母早逝。若生母尚在人世,自己也不会被继母折磨,托庇于皇家,与殷宜好扯上这么个差了辈分的亲戚关系,以致无缘。若母亲尚在,自己是堂堂卫国公府嫡长女,与宁国公府的小公子也算门当户对,差着的五岁年纪也不影响婚配,以母亲的温柔慈爱,只要自己央告一番,定无不允,届时定能得谐连理,哪里会落得今日孤枕难眠的困苦。
      次日日上三竿,文楚砚悠悠醒转,一睁眼便看见妻子坐在床榻边上,手里拿着巾帕,温柔地在自己脸上揩拭,不由大受感动,又暗自惭愧。见嘉善絮絮说些“夫君要保养身子”之类的关切话语,半点不责备他出去喝酒,一颗心登时放了下来,心中美滋滋的,觉得妻子果然恋慕自己,才会这般宽容,又对自己关怀备至。
      他三言两语解释了自己为何出去喝酒,又向嘉善赔了不是。嘉善深知他的性情,倘若自己见他道歉蹬鼻子上脸,他脸上过不去定然要恼羞成怒,可见赔不是并非出于真心,因此也只微微一笑,不再揪住不放:“改日你可得好好谢谢殷家表舅,昨儿若不是他送你回来,你有了酒再吹风,怕是会头疼呢。”文楚砚这才知道是殷宜好送自己回来,登时对他多了几分好感,心中认定了这是个可结交的人物,连连点头道:“那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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