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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五味杂陈方氏相夫 ...

  •   方氏认亲之后,回到自己的住处,正欲理嫁妆,便见殷宜好走了进来,拿手挡在口边咳嗽一声,然后往身后一指:“那什么,她们要给你敬茶。”语毕自己也觉得尴尬,抬脚走到隔壁书房去了。
      方氏抬起头来,见两名十七八岁的妙龄少女立在自己跟前,屈起身子向自己请安问好,起身的时候左边的那个胳膊肘擦到右边那个,右边的就惊叫一声:“哎呀,你打着我的手啦!”又捧着茶盏要给自己敬茶,嘻嘻哈哈的,泼出来几滴落在托盘上。方氏打量着二人,见她们都是明眸皓齿,身姿袅娜的美佳人,心中已经明白了殷宜好喜欢的类型:殷家二房上下都是明媚鲜妍的长相,殷宜好也喜欢这一挂的。若性情活泼俏皮些,还能更合他胃口。她既不伸手接茶,也不生气,只若有所思地盯着她们。
      屋里方氏的陪嫁婆子和丫鬟见状,已经气得咬了牙,正经的高门大户,都是正妻过门许久未能生育,才会纳妾,纵然有一两个教导哥儿人事的通房,也不敢打扮得这样妖妖乔乔,在主母面前嬉笑无状。这哪里是来拜见主母的,分明是来立下马威的。
      方氏并不理会二人,只向侍立在屋内的一个婆子招了招手,笑道:“胡妈妈来,我有些事要问你。”胡婆子并不是方氏的陪嫁,而是殷府二房的家生子,她的母亲是姚氏的陪房,故而她也算是姚氏的心腹。殷府的仆妇是按着房头管事的,这胡婆子便是殷宜好房里的管事婆子。
      胡婆子听见新过门的二少夫人喊她,心里有些突突的,不知道她会不会给自己立规矩,自己可是二夫人的人,代表着二夫人的脸面,若二少夫人待自己不恭敬,便是现成的把柄。
      她依言笑着上前,弓着身子道:“二少夫人唤奴婢做什么?”方氏指着那两个婢妾,问道:“这两位姑娘是什么来历、什么身份?”胡婆子答道:“左边这个名叫春月,右边的叫秋华,二人都是二少爷的通房,春月是二夫人房里的二等丫鬟,秋华则是少爷房里的一等,都是家生子。”春月秋华二人在一旁端着茶盏,放下也不是,端着又很累,见二少夫人无视她们,反而找了房里的管事婆子问话,知道新夫人看着年少,却也不是好糊弄的,这才略收了轻慢之心。
      方氏的乳母刘婆子闻言,心中郁气难消,忍不住出口问道:“既然是姑爷房里的通房,续了汤药不曾?”胡婆子闻言,满面诧异,随后赔笑道:“二夫人急着抱孙,这汤药倒是不曾续。”刘婆子闻言,更加生气,正欲拿方府的规矩说话,却见方氏向她嗔道:“妈妈可真是,您是我的陪嫁,怎么口称‘姑爷’,一家子说起两家话来了。”此话意在提醒刘婆子,如今身在殷家,不能再按方府的规矩行事。刘婆子闻言,即刻醒悟过来,笑道:“是奴婢失口了。”
      方氏微微颔首,眼神落在秋华拿着茶盏的手上,笑道:“我见你行礼也不会,拿东西也拿不好,伺候人的功夫还差着火候,若是莽莽撞撞地冲撞了二少爷,岂不是我这个做主母的没有管束好下人的罪过?”她伸手接过春月手里的茶,又道:“春月就很好,不愧是母亲房里出来的。”秋华见状,心中不忿,心道春月泼出来的茶水比我只多不少,你却畏惧婆母,只挑软柿子捏。
      方氏放下茶盏,继续道:“原该发落你回去将规矩重新学过,念着你是二少爷心爱的人,这就作罢,往后事事看着春月来,若再有不好,只好请母亲另外赏人了。”语毕便打发二人出去了。
      春月秋华二人原本打的主意是欺新过门的夫人年少面嫩,先在她面前摆出资历老又得宠的姿态让她气怯,然后再敬茶,说不定新夫人稀里糊涂地就将二人抬作姨娘了。谁料闹了一场落得个“不规矩”的名头,且二人本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如今方氏接了春月的茶,却按下秋华不表,还叫她“看着春月来”,二人之间立刻有了高下,自此秋华事事要矮春月一头,秋华心中自然不乐。
      偏生春月心中也不畅快,她耿耿于怀于二少夫人说的那一句“你是二少爷心爱的人”,心道二少爷与二少夫人新婚燕尔,二少夫人就知道秋华是他心爱的人,为此还不敢责罚,定然是二少爷在二少夫人跟前念叨过,可见秋华比自己更得二少爷的心意。
      古有二桃杀三士,如今方氏三言两语,挑得殷宜好的两个通房不睦。等她们吵闹着退下了,房里只剩下方氏自己的人,那刘婆子方上前道:“姑娘也太苦了些!哪有正妻新婚,就不给通房赐汤药的,奴婢告诉大夫人去。”方氏摇头道:“若告诉伯母,事情是会解决,可是不仅惹得伯母烦心,还连累母亲受训,岂不是凭空生乱?妈妈放心,此事我料理得了。”刘婆子落泪道:“她是婆母,须得敬着供着,她不肯给通房赐药,姑娘也不好强来。”方氏笑道:“只消得二少爷不往她二人房里去,有没有避子汤药也没妨碍了。”刘婆子闻言,转忧为喜。可方氏虽看着成竹在胸,其实心里也有些彷徨无告。昨夜新婚她已经知道自己不得丈夫喜欢了,她是正经人家教养出来的女儿,又有什么手段笼住丈夫不往两个美婢房里去?
      且喜殷宜好一来是新婚,新鲜感未去,二来顾忌着此乃太后赐婚,若对妻子太不尊重,只怕太后姑母会有话说,故而新婚头一个月竟还忍住了,夜夜宿在正房。
      一月之后便是新年,新年新禧,自然不好胡来,故而还真被他忍足了两个月,在姑母、伯母、丈母面前都有了回话,这才往通房处去。春月秋华有姚氏撑腰,一个赛一个地卯着劲儿,想赶在主母之前生下一男半女,可每次侍奉完二少爷,刘婆子就虎视眈眈地站在门外催她们去洗澡,派了力壮的婆子将她们里里外外洗刷个干净,就差把人提溜着抖一抖了。寒冬腊月的,这么个洗法,纵然炭烧得热热的,两个娇滴滴的通房又如何受得住,如此还不如喝汤药呢。故而才洗了三五次,二人为免去洗刷之苦,就主动把药续上了。
      如此又过去一月,到三月份,方氏在殷家也住得惯了,除了丈夫又满世界地野,婆母隔三差五挑三拣四为难她,别的都还算顺遂。有了新过门时的一番立威,两个通房忙着互掐,并不敢动到主母头上。隔房的伯母行事有度,又心地善良,十分好相与,长房长嫂柳氏身为未来的宗妇,也是个贤良淑德的妇人,因为与自己差着年纪,几乎是将自己当作小辈在疼爱,只是婆婆很不乐见自己与长房的人亲近。
      这一日丈夫回来得比平时早了许多,且神情不似往日喜乐,方氏便多问了两句。殷宜好唉声叹气道:“伯父叫我管一间田庄和两个铺子的出息,说一月一盘账,要拿给他老人家看,我如何忙得过来?”方家的资产比不上殷家的一半,可方氏的陪嫁也远远不止一间田庄和两个铺子,虽有方夫人疼爱女儿、方大人要面子的缘故,但可见宁国公给丈夫的任务实在不多。方氏微微一笑,并不揭穿丈夫是在抱怨伯父削减了他出去玩乐的时间,只说道:“以夫君的聪明才智,不过是三样事情,定能办得井井有条,叫伯父刮目相看。”
      与丈夫三个月的相处让方氏意识到,虽然他大了自己五六岁,心性却算不得成熟,仍旧如小孩子一般,喜欢听奉承话,赞美和激将法对他最是行之有效。
      果然,殷宜好一听见“聪明才智”和“刮目相看”这两个关键词,立马来劲了:“你说得极是,既然这是伯父的考验,我定要做出一番事业来。只是铺子便罢了,我原就学过看账,这田庄的出息是怎么回事,我却并不明白。”方氏见丈夫肯学上进,心中欢喜,便语气温柔地说道:“妾身出嫁之前,家里母亲也曾略提点过一两句,如今夫君问起,妾身就班门弄斧了:田庄都有庄头、佃农料理,种什么养什么收成最好,庄头都有一笔账。若是新买的田庄,须得寻了擅长农事的人规划一番,若是老的,只萧规曹随即可。每年春日给庄头支一笔种子钱,再约好今年孝敬的定例,如期收取即可。”
      殷宜好并不愚笨,闻言便点头道:“是了,家中的鸡鸭猪鱼、兔肉獐子肉,乃至夏日的莲藕菱角、秋日的螃蟹桂花酱,都是田庄的出息。”方氏点头道:“正是,管理田庄须得防止佃农偷奸耍滑、庄头欺上瞒下中饱私囊。此外就是不能因循守旧,倘若遇上旱涝蝗灾,须得适当减少佃租,与人生息。”殷宜好见方氏说得头头是道,心中很是赞叹,心道虽然生得不是花容月貌,到底有些才学,难怪我那姑母选中了她。于是也不耻下问,又道:“你既然知道许多田庄的事情,想必管理铺子也有些心得,一并说给我知道。”方氏见丈夫肯学,自然倾囊相授,先是介绍了进货、仓储、零卖、清仓的产业链,又说了掌柜、伙计、账房的职责,又说到铺子贩卖的货物不同,管理上要注意的差别。殷宜好听罢,才知道并不是会看账就能管理好铺子,其中的学问也算得艰深。他听得有趣,又兼着方氏引导得法,倒是迎难而上,拿着宁国公给他的田庄和铺子的旧账,津津有味地钻研起来。若有不会的,便去请教方氏,方氏也觉得踌躇的,便请刘妈妈讲解。
      小夫妻二人因为此事,倒是亲近了不少,到三月中旬郦府嫁女,殷府满门过去吃喜酒的时候,殷宜娉见弟弟与弟媳妇焦不离孟的模样,心中又是诧异,又是欣慰。
      等新娘子上了花轿,女家亲眷吃流水席去了,殷宜娉作为主母招呼完客人,这才得闲与弟媳妇说话,得知二人是因为管家理事的缘故有了共同语言,不由对方氏佩服得五体投地:“还是弟妹有办法,好哥儿素来懒散,如今竟然肯动脑筋学这些,可见弟妹在他身上用足了功夫。”方氏抿嘴一笑,正欲说话,却见门那边茶色宝杵纹的帘子一掀,一个鬼鬼祟祟的脑袋探了进来,见里头有客,又缩了回去。殷宜娉眼尖,一眼就认出来人,当即呵斥道:“洪姨娘,你在那里鬼鬼祟祟地做甚?”
      洪姨娘被主母喝破,只好走进来,向殷宜娉和方氏请安,笑道:“妾身原是有事要回,见您这边有客,这才去了。”殷宜娉眉毛一挑,斥责道:“有事要回,便该寻我身边的管事丫鬟,如何私自前来窥探?看在今儿是你女儿的好日子,不来罚你,自己回去思量着!”
      那洪姨娘应诺去了,殷宜娉被她搅了谈兴,向方氏叹出一口气:“弟妹是自家人,也不怕你看笑话,姐姐这个家里,真真是乌烟瘴气。这个洪姨娘,是你姐夫的宠妾,今日出嫁的红姐儿,就是她生的。”
      红姐儿年岁渐长,殷宜娉身为嫡母,自然要为她张罗亲事。她虽然厌恶洪姨娘的为人,也不喜欢红姐儿自认为居长就鄙夷弟妹的性子,但也请了官媒人,正正经经寻了门当户对的人家发嫁。女婿的人选也是经由郦轻裘首肯的,谁料洪姨娘不满意这桩亲事,觉得主母没安好心,给女儿寻了一桩外头体面里头苦的婚姻,在家中已是大闹了一场。偏生次女纯姐儿的生母陈姨娘还在里头拱火,说洪姨娘也太不知好歹了些,这样好的亲事,若给了纯姐儿,她定然要喜得念佛,挑唆得郦轻裘发了脾气,打了洪姨娘两巴掌,洪姨娘又扯了腰带要上吊。被下人救下来报到主母那里,殷宜娉冷笑一声:“她要寻死,就让她去,谁也别拦着!”这么一来洪姨娘又不寻死了,只哭自己母女两个命苦。
      就这样在鸡飞狗跳之中,到了亲迎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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