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4、求连理之谐难上难 ...

  •   皇后连忙答应着:“儿臣也是如此想的,宗哥儿、宸哥儿、官哥儿三个孩子年纪仿佛,或可在一年里头选妃,也好过隔一两年选一次秀,劳民伤财的。”殷芷沅闻言,觉得有道理,正在颔首,却见皇后秀眉微蹙,面露犹豫之色,便问道:“怎么,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么?”皇后道:“儿臣本打算明岁开春为三个孩子选妃,可算算日子,后年春日便是宫中大选,又要选秀女,又要换宫女,若是给皇子们选妃早于为其君父选嫔妾,是否有不恭敬之嫌?但若将选皇子妃的日子推迟到宫中大选之后,宸哥儿、官哥儿犹可,可宗哥儿却将要双十了。”殷芷沅摆手道:“你也太过小心了,皇帝选妃选的是嫔妾,可给孩子们选的却是正妻,早一年将好的选走是该当的,便是皇帝自己也不会有微词。就照你原来的想法定,明年开春选皇子妃,后年开春宫中大选。你早些将此事告诉皇帝,他首肯了,你便将三个孩子和他们母妃叫到一起,让他们也预备起来。”
      皇后答应着,心道今儿是六月十五,可巧是皇上要歇在坤宁宫的日子,干脆等晚上皇上过来便同他商议此事,因此也不急着特意差人去请。谁料未等到皇上,先等来了悲音:寿昌宫的掌事宫女瑶池往坤宁宫来报信,五体投地哭倒在坤宁宫里:“皇后娘娘,我们桑贤嫔,殁了!”
      皇后吃了一惊,连忙从凤座上立起来,怔了半晌,只觉得心中怅然若失,也跟着落下泪来。
      桑贤嫔缠绵病榻久矣,自从某个冬日感染了风寒,一直没有大好,随着天气起伏反复,皇后怜惜她体弱,干脆免了她的请安,让她好生保养身子。贤妃母子也时常往寿昌宫看望贤嫔,嘘寒问暖关怀备至,送了许多珍贵的药材和保养品。前几日同贤妃闲话时,还从她口中得知贤嫔已经好了许多,昨儿还多用了一盏杏仁茶,怎么今日悄没声的就殁了!
      桑贤嫔是第二批入宫的,只比皇后小了五岁左右,如今尚未满三十,就这般红颜薄命,溘然长逝了。宫中上下得知桑贤嫔的死讯,都不免伤感。殷太后与皇帝想起她平日里如何恭顺懂事,心中十分怜惜伤痛;平辈的妃嫔想到她待人和悦,与人为善,大生物伤其类之感;皇子公主们念及再也见不到桑娘娘爱护晚辈的慈颜,不禁大放悲声;寿昌宫的宫人们想起贤嫔娘娘生前温和怜下,从不厉声呵斥,也都悲从中来,合宫上下纵情一哭。
      皇帝大笔一挥,赐下死后哀荣,将桑氏以妃位之礼葬入皇家陵园,赐了一个“悯”字作谥号,意在赞扬其悯善怜弱的慈心。
      偌大一座寿昌宫先是走了严氏,被送入佛堂,再是走了桑氏,被葬入陵寝,霎时变得空空荡荡,让人心中好不怅然若失。
      经此一事,皇后心中戚戚然,也开不了口同皇帝商议给孩子们选妃的事情了。倒是大皇子宗哥儿在桑贤嫔大殓之后,向生母姜贤妃请求道:“母妃,儿臣事桑母妃如母,自愿为桑母妃服斩衰。还请母妃替儿臣往母后处推延婚事,以全儿臣为人子的心意。”贤妃闻言,吃了一惊,连忙呵斥道:“胡闹,这话岂是随便说得的?”
      若是有子的庶母亡故,除了亲生子服三年的斩衰,余下的孩子服一年的齐衰即可,可桑氏无子,皇子公主们都不用服满一年,服几个月的缌麻衣裳就行。姜氏知道儿子因为几年的教养之恩,一直将桑氏视作母亲,她也觉得理所应当,并不嫉恨怨怼。但儿子提出要服三年的斩衰,却是太过了,那是生母和嫡母亡故才有的礼仪,自己固然不介意,但传到皇后跟前,若叫皇后觉得宗哥儿意在诅咒自己,那就不妙了。
      姜氏说明缘故,又向儿子柔声道:“母妃明白你的孝心,你对桑母妃有心,服一年的齐衰就好了,你桑母妃一灵不灭,想必也能体会到你的心意。但若为了她愆期不娶,非但伤了你母后的心,你桑母妃在天之灵也会不安的。”宗哥儿听母妃说明利害,已是出了一身冷汗,心道自己冒撞了,连忙点头答应:“母妃说得极是,是儿臣伤痛之下失态了。”姜氏见儿子并不固执,心中甚慰,便答应着替儿子往坤宁宫走了一趟,言说儿子发愿为桑氏服一年的齐衰,恳请皇后等儿子出了服之后再为他选妃。
      皇后踌躇片刻就应下了,她本就不欲拂了宗哥儿对桑氏的孝心,横竖明年六月宗哥儿就能出服,届时立刻选妃,也不耽误了太后的吩咐,可以两全其美。应下之后,又替他奔走,先后向殷太后和皇帝禀明缘故,二人自无不允,便议定将三位皇子选妃的日期定在崇文二十二年的七月,皇后便着手预备了起来。
      炎夏蝉鸣的声浪将桑氏身故的悲伤逐渐淹没,宫里挂了许久的白幡撤去的时候,俨然到了绿树成荫的时节。八月份的时候秦王府传来喜讯,秦王妃庄氏有了身孕。殷芷沅知悉喜事,略微消解了心中“花开花落不长久”之感,将满副心神放在迎接新生命的喜悦上。
      庄氏与秦王成婚也有四年了,若换作别的人家,婆母急着抱孙,想必早已催着儿子纳妾了,但黄氏虽然也盼着延续香火,却从未提起要替儿子纳妾,一心等着庄氏给她生个嫡孙。秦王自己于女色上也甚是寡淡,虽然庄氏令自己的陪嫁侍女做了通房,但除非她苦劝丈夫往通房屋里去,秦王从不分半点注意力到媵妾身上。如今庄氏有喜,舜哥儿一脉有后,自然无人不欢喜。
      黄氏自去岁七夕重病,虽在庄氏的精心照料之下痊愈,但大病之后人瘦了许多,精神也一直不好。黄氏少年丧夫,受到重大的打击,余生一直活在伤心与惶恐之中,精神状况本就堪忧,又遭到飞来横祸,惊魂不定,梦魇缠身。左腕上套着儿媳妇庄氏为她往法华寺求来的佛珠,右手上套着婆母殷芷沅赐下的手串,日日摩挲持诵,才能得片刻安稳。如今听闻庄氏有喜,精神为之一爽,倒是比平日多用了半碗饭。庄氏不顾怀孕前期的疲累,亲自下厨,为婆母做药膳食补,竟一日赛过一日地好起来。
      这一日,黄氏正在慈宁宫里陪殷芷沅说话,正说到庄氏是如何孝顺恭谨的,殷芷沅在听闻庄氏有喜的时候已经赏过一回东西了,此刻心中赞赏她贤孝,又命灵椿开了库,一件一件地寻庄氏用得上的东西要赏下来。就在这时候,小宫人来报,说殷二公子求见。
      殷家大房二房并未分家,儿女是在一起排行的,殷二公子说的就是二房所出的殷宜好了。殷芷沅闻言,先是一奇,转眼又想起之前郦家小公子悠然的满月宴上姚氏对着澧兰说的话,心道只怕殷宜好亦是为此事而来。只是婚姻之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论理他不该亲至,殷芷沅倒有些吃不准了。
      黄氏见殷芷沅面上犹豫,还道是婆母与娘家人另有体己话要说,有她在场不大方便,故而心领神会地站起来告辞:“与母后说得投契,倒是忘了回去照顾蕴华,恐她生产时无力,日日这时候都要拉着她在园子里走一圈的。”
      黄氏素来温驯恭顺,殷芷沅倒是不担心有她在场说话会不方便,不过殷宜好继承了他母亲姚氏爱胡吣的性子,若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来,多一个人在场就多一分难堪。故而见黄氏告辞,殷芷沅也没有多留,命灵椿拿着赐给庄氏的东西,好生送黄氏出去。
      这厢就命殷宜好进来,拜见已毕,叙过寒温,殷芷沅便问道:“好哥儿寻姑母所为何事呀?”殷宜好嘿嘿一笑,伸手摸了摸后脑勺:“也无甚大事,只是想姑母得紧,来看看您老。”若这话是从别的二十来岁的郎君口中说出,多少有点油腻倒胃口了,偏生殷宜好样貌也随了姚氏,生得端的是面如敷粉唇若施脂,那双深邃的双眼皮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你,还真带了几分真诚而又深情款款的意味。
      伸手不打笑脸人,殷芷沅虽然恼他不成器,但见他这般讨喜,也说不出拉下脸来斥责他的话:“小猴儿,别同你姑母油嘴滑舌的,有话便直说。”殷宜好便上前两步,正欲如同在家时跟姚氏撒娇那样抱住膝盖纽股糖似的痴缠,可看着殷太后的慈面,却不知缘何觉得她不怒而威,自有一股凛然不可冒犯之正气,倒是有些气怯,也不敢抱住,只贴着太后跪下,仰着脸笑嘻嘻地说道:“姑母您也知道,您这小侄儿不大出息,在国子监学了多年,也没考出功名;都到了抱儿子的年纪,连媳妇都没寻着,好不可怜。姑母您老人家最是怜老惜贫的,便是非亲非故的乞丐都有厚赐,我是您嫡亲的侄儿,您就可怜可怜我罢。”
      撒娇作痴、软磨硬泡这一招原是殷宜好的强项,打小看着他娘用这一招对付他爹,后来便学着用这一招对付他娘,那可真是百试百灵,无往不胜,便是长大了往章台巷陌去,仗着这副俊俏的面皮,再撒个娇儿,什么玉照坊的小芍药,醉颜楼的金百灵,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偏生殷太后好像不吃这一套,殷宜好笑得脸都僵了,跪得膝盖都麻了,殷太后虽然笑眯眯的,却不为所动,半晌方笑道:“好哥儿想让哀家怎么可怜你?”殷宜好一僵,他之所以语焉不详,正是因为他也知道自己所求都是些丢人的事情,都说殷太后再聪明不过,闻弦音而知雅意,如何此番却听不懂话音呢。
      殷宜好此番求见太后,原是被母亲姚氏撺掇着来的。姚氏自己被禁足,不能亲自来求太后,又不忍得宝贝儿子这么孤零零的,灵机一动便催儿子往慈宁宫去。想着儿子是晚辈,又这么讨人喜欢,可怜巴巴地一央告,太后不定就允了,届时高官厚禄与贤妻孝子轻松到手,她余生就有指望了。
      殷宜好被母亲撺掇着,想着隔房的大哥殷宜松如今差事又体面又轻省,大嫂美貌贤惠,两个侄儿也乖巧可人,心中十分羡慕,听闻求一求太后就能有大哥的好日子过,便厚着脸皮来了。
      念及此,他又有什么拉不下脸的,干脆直言求道:“都说男儿郎长大了该成家立业,侄儿虽不成器,却也不想老大年纪了叫家里悬心,故而来求姑母两件事,第一是给侄儿个差事,俸禄高低差事闲忙都不打紧,侄儿定然尽心尽力地去做;第二是求姑母给侄儿娶个媳妇,届时侄儿带着侄儿媳妇一道给您磕头,生了孩子先教他喊您‘姑祖母’。侄儿觉得乐浪公府的千金就很好,与侄儿年貌相当,求您成全。”
      殷芷沅虽然猜出了殷宜好的来意,可听他这般不加掩饰地一说,还是错愕不已,哑然失笑。第一件“谋差事”,那可不是铺子里打算盘的、学馆里教书的都能把他打发了,要有“俸禄”,不就是求官么?第二件“娶媳妇”,也不是随她赐婚,人都选好了,还是乐浪公府的千金。殷宜好也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斤两,竟然还敢这般狮子大开口,真让人哭笑不得。
      殷芷沅笑着摇头:“不是姑母不疼你,只是这两件事实在是天方夜谭。头一件,你要做官,你可考出进士的出身没有?第二件,你想娶濮家姑娘,却是晚了一步,濮家姑娘前些日子已经与人定亲了。”语毕,她看着如同霜打茄子般可怜兮兮的殷宜好,叹了一口气,又放缓了语气:“你要么用心读书正经考个功名,届时也无须哀家替你疏通,自有正经的官做,要么干脆别走仕途,跟着府中管事学着打理家业,好歹也有事做。至于娶亲,也别听你母亲的,非要娶高门贵女,姑娘家品行才是最要紧的。”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