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1、醍醐灌顶大彻大悟 ...

  •   “是了,卢氏被关入佛堂便罢了,缘何严婕妤也一道入了佛堂呢?”安成每每念及卢氏便有诸多怨恨不甘,知道一时半会奈何不了她,干脆换了个话题,问起了严氏。
      殷芷沅道:“如今该称她严昭仪了。这严氏原是个墙头草,入宫的时候自知行止鄙陋、位份低微,不得皇帝欢心,便剑走偏锋意图讨好哀家来谋取宫里的一席之地,可她说话过分溜须拍马,哀家不大喜欢,待她始终淡淡的,她便转而向许太后投诚。跟在许太后身边侍奉了几年,忽地东风压倒西风,许太后被卢氏斗倒,严氏见势不妙,立马调转枪头,又去讨好卢氏。此举歪打正着,搔中了皇帝的痒处,皇帝正愁虽然认回生母却不能明公正道地将她作为太后奉养,见卢氏投诚,便将她当作风向标,对她讨好卢氏的行为大加褒奖,卢氏尝了甜头,愈发不堪,待卢氏百般谄媚,恨不得吮其痈疮。谁料今日一早,皇帝趁着诸妃请安之际,亲自宣布了卢氏入佛堂清修的消息。许是见皇帝神色不豫,严氏又立马出来与卢氏划清界限,意图撇清自己,不受卢氏牵累。此举触怒了皇帝,横竖他对严氏并无情意,干脆给她戴了顶‘孝顺’的高帽子,一道送入佛堂,与卢氏作伴去了。”
      安成闻言,冷笑一声:“他究竟是惩罚严氏首鼠两端、见风使舵呢,还是心疼生母孤苦伶仃,送一个人过去替自己尽孝?”安成虽然与皇帝并不亲近,但揣摩起这个幼弟的心思,竟是一针见血。
      殷芷沅与卢氏的对立再次将皇帝放在嫡母与生母之间拉扯,单单一个“孝”字就做不到两全,既不能追随正义完全站在嫡母这边,与心术不正的生母势不两立,又做不到恪尽孝道侍奉生母,自己禁欲苦修替生母赎罪。于是干脆舍了一个严氏,借着惩罚她的势利,将她送入佛堂,替他陪伴生母,替他代母赎罪,以此告慰他那颗优柔寡断的心。
      殷芷沅同安成交换了一个神色,彼此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浅笑,这时候听见杜若进来回话:“太后娘娘,宫外传来急报,崔驸马突然得了急病,不治而亡。”殷芷沅先是一惊,随后很快意识到是福清回到自己的府邸,开始清理门户了。
      崔玉成虽然趋炎附势、见利忘义,但在殷芷沅看来罪不至死,毕竟他作出这样的选择,福清对他的无视甚至蔑视难逃其咎。此番福清平安脱身,崔玉成固然活罪难逃,死罪却或可赦免,毕竟他的背叛没有对福清造成实质性的伤害。福清却下手快准狠地要了他的性命。
      福清爱憎分明,对于欺辱她得罪她的人恨不得杀之而后快,但对于有恩于她的人也能涌泉相报,殷芷沅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才得了福清的回馈与恩惠,也说不出什么指责的话来。况且她自我反思了一下,若自己能够像福清那样快刀斩乱麻,行事干脆果决不拖泥带水,要么坚持正义,与夺人子的许太后势不两立,不惜违背先帝的旨意也要还卢氏一个公道;要么干脆谨守先帝遗愿,将秘密埋藏在心里,既不抱有留一手的心态救下卢氏,他日机缘巧合解开皇帝身世之谜的时候也不据实以告,一以贯之,也不至于养虎为患招惹出昨日的局面。
      杜若顿了顿,继续道:“崔驸马的父亲,得知儿子青年早亡,心痛难当,骤发心疾,也跟着去了。”
      不等殷芷沅感慨,安成便抚掌而笑:“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不愧是福清姐姐,这般果决利落,若换作是母后,定然要心慈手软,留下崔氏父子的性命。”殷芷沅叹道:“母后确实觉得他们罪不至死。”安成斜睨了她一眼,笑道:“于是养虎为患,一旦被他们钻到空子,岂有不报复的道理。”殷芷沅露出一抹苦笑:“确实是这个道理,卢氏口口声声指责哀家伪善,也不算冤枉了。哀家既做不到真正的慈悲为怀,完全宽宥旁人的罪过,又不能如福清般恩怨分明、斩草除根,这不是伪善,又是什么?”安成却不能苟同:“旁人毁我伤我,我却宽之宥之,这不是慈悲为怀,这是冤大头。至于‘伪善’,那是以善人之举掩盖恶人之心,母后又无意作恶,谈何‘伪善’?至多是做不到‘大善’,合该谓之‘小善’罢了。”
      殷芷沅闻言,有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当即笑道:“母后枉读佛经,空论佛理,终究毫无慧根,心有尘埃。还是宝儿灵慧,一语惊醒梦中人。是母后汲汲于他人臧否,不能平心静气了。只要母后坚守心中的原则,不行恶事,不动恶念,不欺心亏心伤心忘其本心,真善如何,伪善如何,大善如何,小善又如何?”安成拍手笑道:“不得了了,母后悟了。都是女儿的不是,明明不是在家的居士,却妄谈佛理。”
      殷芷沅虽然在与卢氏的几番唇枪舌剑中不落下风,但也确实在卢氏的声声诘问中动摇过,困惑过,开始反思自己半生奉为圭臬的行事准则究竟是不是错的,否则何以自己明明不行恶事,却食恶果呢?
      此刻与安成妄言论道,却偶然福至心灵,豁然开朗,意识到卢氏对自己的诘问只不过是为她妄图成为太后的贪欲预备的遮羞布,分明是卢氏她权欲熏心,却非要扯出正义之师的旗号,为声讨殷芷沅而来,却忘了自己双手沾染鲜血,图谋的是本就不该属于她的东西。
      而殷芷沅之所以会产生动摇,也是因为过于在乎他人对自己的评价,担心旁人如卢氏一般认为自己伪善,却忘了自己行善事的初衷根本就不是为了博得众人赞誉,又何必汲汲于他人臧否呢?
      殷芷沅想通之后,心情舒朗,看什么都觉得顺眼,站起来掸了掸衣裳,伸出一只手示意安成过来扶她:“今日天也晴朗,风也温柔,不若陪母后往园子里走走。”安成果然依言过来,搀扶着殷芷沅出了慈宁宫,往御花园里去。
      起初,殷芷沅的思绪依旧被前不久发生的事情萦绕,向安成笑道:“那容让倒是对福清一往情深。”安成闻言,想到自己与福清来往时见到的二人相处的情状,不由面色一红,低头微笑道:“何止是一往情深,容姐夫简直将福清姐姐视作九天仙女,待她若掌上明珠。”经此一事之后,崔玉成没了性命,福清要么维持现状,以寡妇的身份与容让双宿双栖,要么干脆再立驸马,人选除了容让之外也不会有第二个。故而听见安成称呼容让为“容姐夫”,殷芷沅也不再阻拦,只微微一笑。
      她笑了笑,接口道:“哀家起初还疑心他是贪图荣华富贵,不是真心爱重福清,鸿门宴那一日哀家打发杜若去探听消息,察觉容让把持了福清的公主府的时候,哀家还以为是容让背叛了福清,向卢氏投诚了。”安成笑着连连摆手:“那不能。容姐夫对姐姐的情状,就好比……”她想了想,寻了个类比,“好比杨旭待永嘉那般,真是锯子都锯不开。”
      容让毕竟不是明面上的驸马,福清只能在公主府与他举案齐眉,殷芷沅还真没见过两人的相处之道,故而对容让了解不深。但杨旭是明公正道的驸马,小夫妻俩如今定居在燕京,也时常与宫中来往,殷芷沅倒是见过二人如胶似漆的模样。她本就忧心永嘉对杨珩念念不忘埋下祸患,暗中留神她对杨旭的态度,见二人鹣鲽情深,心中也为他们欢喜。经由了傅世恒之事,夫妻二人非但没有因此生了嫌隙,反倒更加恩爱。
      听了安成的类比,殷芷沅眉头舒展:“哀家原还想着,若容让背叛,福清该怎么伤心欲绝,且喜是哀家想多了。”安成抬手掐了一朵秀丽的小花替殷芷沅簪在鬓上,退后几步端详了一番,点了点头,这才笑道:“母后确实想多了。若容姐夫真的见利忘义,福清姐姐也未必会伤心,至多是办完崔姐夫的丧事之后,再加一场容姐夫的丧事罢了。”
      殷芷沅笑着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心道:依着福清的性子,这样的事情确实也干得出来。别人是“你若无情我便休”,到了福清这里,这个“休”字却要解释为“汝命休矣”的“休”了。
      提起容让,殷芷沅便想起张望,向安成道:“与容让结交的那个张望,倒也不俗,明知道一旦出了纰漏是要掉脑袋的,倒是肯受容让所托入宫冒险。”安成道:“听说福清姐姐感谢他恩义,替他去了奴籍,将他奉为公主府上宾供养着呢。”
      说完了大人,又说到清河,殷芷沅感叹道:“哀家从前觉得清河这孩子可怜见的,不大讨人喜欢,如今却觉得实心眼也有实心眼的好处。”安成笑道:“母后可觉得这句批语有些熟悉?您从前也是这么说宝庆的。”殷芷沅想了一会,笑道:“这两个孩子本就是表姊妹,有些相像也是寻常。”安成道:“也有些不同,宝庆是随了大哥哥,与生俱来的君子之风。又有些像您,天生心淡,别人遇到了要跳的事情,她只觉得寻常。清河却是像容姐夫,是个厚道的老实人,你待她好上三分,她就待你好十分。”殷芷沅道:“这样的性子也好,不容易走上歪路。小姑娘家家若是千伶百俐的,生就一颗七窍玲珑心,凡事不往正道上想,也难规箴。”
      此话说的便是嘉善了,嘉善的佳期临近,合宫上下都暗自松了一口气。从前养在宫里,她的一饮一啄、一言一行,皇家都担着干系,生怕世人指摘,等她出嫁了,喜乐由自身,便是有什么不好,也隔了一层,自有她丈夫担着。
      说到嘉善,殷芷沅又感叹了一句:“她母亲乃是个舍己为人的至善之人,缘何嘉善这性子,半点都不像当年的邓夫人?”安成翘了翘嘴角:“这或许说得上一句,大有乃父之风罢。母后可还记得当初邓夫人溺水而亡的时候,卫国公抚尸恸哭,说了两车情深义重的话,恨不得随她去了。后来呢?才除服就再娶了,与龚氏好得如胶似漆,将前妻所出的两个孩子丢在一边。可见在皇宫里哭的那一场,不是真的伤心,是跟我们碰瓷来了。嘉善这精明算计、半分不肯让人的性子,可不是随了卫国公么。且喜她那哥哥倒是像母亲多一些,我们君玉同他打过交道,说那是个可结交的人。”邓冲云蒙皇帝敕封世子,但凡有个好歹都要卫国公府给出交待,龚氏自然不敢再暗害他,平平安安地长到如今,已经娶了妻子,如今正在户部做事。
      殷芷沅听闻邓冲云并不像嘉善那般,点了点头,指着前面的亭子道:“且过去坐会,吃些茶点。”又将话题引回了清河身上:“等开了春,清河与怀淑也要入学了,清河那老实性子,若是被人欺负了只怕也不会说,你让君琢留心,照应着些。”安成笑道:“还须得母后说?女儿自从与福清姐姐相厚了,两家便时常走动。更何况如今福清姐姐帮了母后的大忙,我必然待清河如同己出。”
      殷芷沅深知女儿于人情世故上极为通达,又热心热肠,颇有几分任侠之气,与她相视一笑。安成吃了一块红豆软香酥,忽然道:“是了,再有几日便是宝庆那个女儿的生日,母后可别忘了备礼。”
      宝庆只生了逸之一个孩子,安成所说的女儿,乃是行止所出的琴缘,殷芷沅点了点头:“宝儿记性好,母后确实不记得了,但澧兰与荃荪自不会忘,替哀家打点着呢。”沐家自从前年一妻一妾生了一子一女,到现在没传出什么新的动静。宝庆的日子过得风平浪静,好与不好,在她脸上再看不出来,总是云淡风轻的。不过沐夫人是个明是非的人,沐彦彰待宝庆也好,宝庆自己又持得住,殷芷沅也无甚可担心的。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