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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空心衣柜藏实心人 ...

  •   在场的所有人除了福清,全都被突然出现的清河县主吓了一跳。皇帝吃惊之余,将清河抱了起来,转交到同样一头雾水的林天白手里,然后重复了一遍问题:“有没有人能告诉朕,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皇帝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看着殷芷沅,殷芷沅缓缓地叹出一口气,摇了摇头,耸了耸肩:“哀家也很想知道。”皇帝的目光便从殷芷沅脸上划过,落在了康贵太妃脸上。
      卢氏刚要开口,一直坐在床上的张望突然从床上滑下来,跪在皇帝脚下叩头道:“皇上恕罪,奴才该死!”
      他成功地将皇帝的注意力从卢氏身上引到了自己身上,皇帝看向他,声音不辨喜怒:“哦?你何罪之有啊?”张望直起上半身,用深情款款的目光看了一眼卢氏,看得卢氏毛骨悚然忍不住倒退半步,这才幽幽地答道:“奴才张望,罪该万死,因为仰慕康贵太妃娘娘风姿绰约,冒犯了娘娘玉体,今天是我们在一起三十八天的纪念日,原本打算小酌几杯点上暖情香以示庆祝,谁料被太后娘娘发现,还惊动了皇上。奴才罪该万死,还请皇上惩罚奴才一人,千万别伤害康贵太妃娘娘!”
      皇帝的额角肉眼可见地蹦出青筋,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呵斥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殷芷沅也大为吃惊,她虽然猜到此人是福清的面首,但福清既然被卢氏胁迫,想必此人也为卢氏所用,见到皇帝定然要说些自己和他有染的话,让皇帝认定嫡母是个淫奔无耻之人。可没想到此人张口就说他与卢氏有一腿,难不成自己料想有误,卢氏设计这样一个漏洞百出近乎可笑的陷阱,不是为了让皇帝觉得自己不贞洁,而是为了让皇帝觉得自己要陷害卢氏?
      这样环环相扣的连环计殷芷沅可太熟悉了,当初白氏私逃长阳宫事件,卢氏不就是这样设计的吗?一个陷阱布置了好几层,第一层是白氏私逃出宫,第二层是殷芷沅将白氏骗出宫,第三层是殷芷沅欲让皇帝误会白氏,从而置白氏于死地,一直挖到最后一层才是真相:原来是卢氏策反了玉树设计的。
      这一回莫非也是如此,皇帝所看见的第一层是卢氏与张望有染;第二层则会发现这一场所谓的幽会漏洞百出,时间地点和人物都卡得恰到好处,现成的香料现成的道具,张望说的话又浅显可笑至极,怎么看都是一场陷害。由第二层可以自然地推理出,殷芷沅为了陷害卢氏,演了这么一场闹剧,意图让皇帝疏远生母。唯有再深挖一层才能窥见真相:原来是卢氏的倒打一耙。但以皇帝的智慧和心思,绝对只能止步于第二层了。
      念及此殷芷沅当机立断,赶紧呵斥张望,表明立场:“你是受了谁的指使,竟敢如此污蔑康贵太妃?”张望得了容让的嘱托,让他护着福清公主,他入宫之后就时刻谨记听福清公主的吩咐行事,见福清公主坚定地站在殷太后那一边,他便也摆正了自己的立场。既然康贵太妃吩咐他玷辱殷太后,他自然要反其道而行之,谁料此言一出,殷太后的脸上非但没有欣慰放松之意,反而瞳孔震动,还呵斥他,反过来为康贵太妃说话。
      张望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讷讷地住了口,愕然地看了看福清公主,神情有些无措,又十分可怜,就像咬坏东西的小狗。
      皇帝额头上青筋直跳,他环顾四周,看到乖乖坐在林天白怀里的清河县主,不由眼前一亮,柔声向清河县主问道:“清河,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躲在柜子里的?”清河眨了眨眼,一脸懵懂地答道:“回舅舅的话,清河是酉时躲在柜子里的。”
      酉时,皇帝掐指一算,那会子正是用晚膳的时候,比福清到乾清宫来叫自己还早了许多,可见清河躲柜子早于事发,想必见证了一切,小孩子如何会说谎,只要问了清河,一切就水落石出了。
      念及此,皇帝大喜过望,伸出双手将清河从林天白手中接到自己怀里,颠了她两下,柔声道:“好孩子,告诉舅舅,你躲在柜子里看见了什么?”清河抬起头,眼睛看向殷芷沅,然后向皇帝道:“她吸了推娘娘,她吸了推娘娘……嗝!”她说得太快,又太着急,一口气没接上,打了个嗝。福清连忙递过来一盏茶,又亲自上前给女儿拍背顺气,等清河不再打嗝了,缓了缓神,才慢慢地说道:“清河看见昭懿外祖母吸了太妃娘娘放进金狮子里的香。”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方才不知所谓的“推娘娘”,是清河将“太妃”二字说得太快了,咬舌头了。
      卢氏额上青筋直跳,她强行忍耐住内心的抓狂,向清河挤出一抹慈爱的笑意:“小清河,你怎么不叫我康外祖母了?”清河往皇帝怀里缩了缩,怯怯道:“香……难受,清河怕你。”言下之意是清河目睹了卢氏点香的过程,因为自己闻了香感到身体不适,认定卢氏心怀歹意,出于恐惧,都不愿称呼她为“外祖母”了。
      此言一出,便见福清浑身一凛,赶紧上前摸了摸女儿的额头,又掀开她眼皮检查了一番。她之前一心想将女儿留在此地作个见证,却忘了卢氏计划用暖情香对付殷太后,小孩子吸入这样霸道的香气,对身体肯定是不利的。好在清河躲在柜子里,隔了一层木板,吸入得不多,且香料没有燃烧太久就被浇灭了。
      皇帝闻言,很快抓住了清河证词中的重点,他又颠了清河两下,问道:“好孩子不能说谎,你再跟舅舅说一遍,你亲眼看见你康外祖母将香放了进去?”清河点了点头,伸出三根细细的小指头对着天:“清河发誓,没有说谎,真的看见太妃娘娘将香放进了金狮子。”
      皇帝抱着清河的手陡然一紧,他本就不擅长抱孩子,清河被他又是颠又是勒的,十分难受,挣扎了两下从皇帝怀里下来,走到福清跟前牵住了她的手。
      在皇帝看来一切已经盖棺定论了,清河的胆子不大,心理素质也不算过硬,聪慧程度更是让人不忍直视,皇帝自己膝下有八九个孩子,亲戚家的孩子也见了不少,自问对小孩子的言行举止还是能分辨出是否说谎的。清河若不是亲眼看见母妃点了香,怎么敢面不改色地在自己面前连着说谎两次。
      而母妃点香这件事,已经足以说明在这场闹剧中,谁是加害者,谁是受害者了。若罪魁祸首是母后,她怎么也不会将香料转交给母妃,母妃也不会傻乎乎地去点香。由此可见,事情的真相要么是母妃想污蔑母后,要么是母妃想污蔑母后想污蔑母妃,始作俑者定然是母妃无疑了。
      饶是自己亲生的儿子,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自己下半辈子的指望,卢氏也忍不住怀疑自己当年是不是把孩子扔了把胎盘养育成人,这听风就是雨的性子究竟是怎么回事,肯定是许容鸾这个野蛮而又蠢钝的人把她儿子教坏了。
      面对儿子震惊而又失望的目光,卢氏扶了扶额,叹了一口气:“皇儿,你怎么不问问清河,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寿平宫的柜子里?”
      清河从柜子里钻出来的时候她就觉得不对了,任何一个思路正常的人看见这一幕,第一反应都会问她为什么躲在柜子里,可她的好儿子倒好,追着孩子问她什么时候开始躲的,都听见了什么,还把她的话当作关键的证词。
      皇帝仿佛后脑勺挨了一闷棍一般,后知后觉地发现了盲点,看向清河的目光不由狐疑起来,清河接触到他的目光,瑟缩了一下,将身子藏到福清的腿后面。皇帝蹲下身来,耐心地问道:“清河,你康外祖母的问话,你能答上来吗?”福清弯下身子抱住女儿,替女儿回话道:“是我同清河玩捉迷藏,她才躲在柜子里的。”
      清河本就不知所措,听见母亲代为答话,便缩着脑袋不说话了。卢氏闻言,轻轻地笑了笑:“福清,你都多大了,怎么还这么幼稚,哪有做母亲的跟孩子玩捉迷藏,把她从酉时藏到现在都不去找她的,你也不怕她闷坏了。”皇帝也显然不信,他皱了皱眉,继续问清河:“清河,真是这样吗?”见皇帝摆出一副得不到答案就不罢休的架势,清河怯生生地答道:“母亲确实让我躲在柜子里乖乖的不要出声,等舅舅来了才能出来。清河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捉迷藏。”
      就在这时,一直一言不发、摆出看客姿态的殷芷沅终于发话了,她无奈地摇了摇头,看了看张望又去看福清:“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不要做多余的事情,把实话说出来罢。”她伸手指了指张望:“你先说罢。”
      张望咽了口唾沫,应了声是,回话道:“半个月前,崔驸马趁着公主入宫的时候忽然发难,控制了公主府,将容先生关押起来,让我们都听他的吩咐行事。但也没让我们做什么,只是每日都要问门房,宫里是否传来消息。就在四天前,崔驸马亲自去看望关押在柴房的容先生,反被容先生控制住,重新收回了公主府的管事权。今天一早,宫里终于传来消息,说公主想念县主了,要将县主接进宫,拿、拿的是萱寿堂的令牌。”
      卢氏冷笑道:“这能说明什么?福清住在我这里,接人自然也是接到萱寿堂,若不拿着我的令牌才奇怪。”
      卢氏情急之下懒得维持温柔慈和的假面,说出口的话又尖又冲,皇帝不由侧目。
      张望瑟缩了一下,继续道:“奴才得了宫里的吩咐,预备了……这匣子东西,作为县主的随从一道入宫,容先生私下让奴才入宫之后听从福清公主的吩咐。”
      卢氏又道:“皇儿可听见了,此人是听福清的吩咐行事,与母妃无关。”皇帝没有说话。
      张望便继续说道:“奴才入宫之后,福清公主当着奴才的面写了字条,让太后娘娘提防暖情香,又嘱咐奴才带着匣子到寿平宫的寝殿里预备着,但不可冒犯太后,必要时相机行事。后来的事……您也瞧见了。”
      卢氏冷笑一声:“这么说,你是承认了,先前那席话是你胡言乱语污蔑本太妃的?”张望再次瑟缩,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福清公主。福清没有说话,殷芷沅向张望道:“你只管实话实说。”张望便依言道:“是的。奴才见福清公主对太后多有维护,便自作主张诋毁了康贵太妃。”
      不待卢氏发作,殷芷沅便看向福清:“他说完了,福清你呢?”
      若此刻公主府仍旧由崔玉成把持着,福清担心容让的安危,或许不敢将实情吐露出来,但她现在确认容让无事,且崔玉成被制,康贵太妃拿来掣肘她的两件事都失效了,再无顾忌,当即冷笑一声,也是从半个月前说起,将卢氏如何威逼利诱迫使她与自己同流合污、陷害殷太后的始末说了。在遭到拒绝之后,卢氏更是翻脸无情,拿福清的名声和容让的安危威胁她,迫使她听从卢氏的吩咐,用公主府的面首替她行腌臜之事。
      “清河确实是我藏在柜子里的,皇上你也瞧见了,她不会说谎,说出的话都是她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大实话。至于康贵太妃与崔玉成勾结的证据,据我所知存放在萱寿堂掌事大太监林进忠的手上,乃是一份崔玉成亲笔所书的自白书,皇帝一搜便知。”
      福清语毕,不用皇帝说话,深知他心意的林天白便已经小跑着去了。
      寿平宫里充斥着如有实质的凝重与死寂。殷芷沅也是头一次听明白事情的始末,里面有些是她已经推测出来的,有些却与她的想象大相径庭。事到如今虽是她占了上风,可若不是容让反制住了崔玉成,又有清河作证卢氏点了香,究竟谁能博得皇帝的信任还很难说。
      卢氏的最后一击看似粗疏鄙陋,实则巧妙回环,远比殷芷沅想象的更加精彩,她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心悸。

  • 作者有话要说:  总是为别人加戏的戏精沅沅:我好像想得太复杂了。
    小看卢氏的莽撞沅沅:我好像想得太简单了。
    被绕晕的皇帝:停止你们的绕口令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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