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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锦瑟何许年此夕变 ...

  •   福清满身破绽,一身把柄,女儿清河县主、情郎容让、还有她被流言蜚语所缠绕的过往,全都是又脆弱又容易拿捏的软肋,被卢氏拿住也不奇怪。如今清河县主被送进宫里与福清公主待在一起,而清河县主的生父容让,以及流言的遮羞布崔玉成还留在公主府邸,可见卢氏用来胁迫福清的是后者,只不清楚具体是哪一个。
      殷芷沅很快理清了头绪,向燕桂吩咐道:“叫杜若去一趟福清的公主府,看看崔驸马和容让是否安好。”燕桂见殷芷沅不去解析“暖情香”三个字的用意,反倒去关心起了福清的亲人的安危,心中好生奇怪,但还是依言去了。
      等燕桂出去了,殷芷沅又命薜荔进来,让她预备一些宁心静气的药物和厚实的布巾,又将头上一支羊脂玉的簪子取下来,换成可以验毒的银簪。既然福清公主提醒了,那她宁可信其有,还是要有所准备的。
      预备好了一切,殷芷沅对接下来的进展非但不觉得紧张,反而有些期待和好奇。自从她和卢氏撕破脸,整座慈宁宫如临大敌,她日常所用的一切都会经过反复的检查,确保没有任何害人的东西,她倒是想知道卢氏究竟能有什么计策害她。
      一个时辰后杜若回来了,入正殿向殷芷沅回话:“崔驸马与容先生一切安好。”殷芷沅听见这样的回答,不禁有些诧异,看了杜若一眼,重复道:“一切安好?”杜若见太后有疑问,便往详细里回答:“是的,奴婢见到了崔驸马与容先生本人,他们衣冠整洁,神情平静,并无异样。奴婢传了话赏了东西,二人也如往常一般拜谢。”赏东西是预备好的借口,总不能让杜若平白过去查看。
      杜若顿了顿,露出些许迟疑的神色,补充道:“若非要说有什么不寻常之处,大概就是崔驸马说话的时候频频回顾,仿佛是在征求容先生的意见。”
      这还确实是个反常的现象,若非杜若心细,只怕就要被略过去了。这个公主府真正的男主人究竟是谁,私底下或许很难说,但当着外人的面,崔玉成好面子,容让也有分寸,尊卑还是分得很清楚的。
      殷芷沅之所以派杜若过去查看,是因为她怀疑崔玉成和容让中的一个甚至两个人一起被康贵太妃的人控制了,若两人见到杜若时的回话像是背书,或者被杜若发现府中有可疑人物,自然能验证她心中的猜想。可是听杜若的回话,完全不是她想的那样,反倒像是容让控制了崔玉成。
      殷芷沅心里“咯噔”一下,她假设过崔玉成背叛福清,挟持了容让做人质逼迫福清为卢氏所用的可能,却从未想过容让有可能背叛。在崇文十三年中秋那一日,在慈宁宫的偏殿内,面对自己的盘诘,容让表现出对福清的一往情深,完全不像是被富贵利禄所诱惑而利用福清感情的薄幸人,更何况两个人有了孩子,有了血缘的羁绊,还有什么能诱使容让背叛福清呢?
      其实也不是没有可能,假如一开始,容让就是被卢氏送到福清身边的呢?以卢氏的隐忍,以卢氏的谋划,她也不是做不出这种事的人!首先,送去一个容貌俊朗的戏子让福清坠入情网,做下丑事引得许氏大肆嘲笑,加深福清与许氏之间的怨恨;其次,将林进忠送到福清身边,让福清替她完成对许氏的报复;最后,借着同仇敌忾之意笼络福清,再召回容让收网,让福清为她所用,过来对付自己,形成一个完美的闭环。
      殷芷沅不急着担心自己的处境,反倒开始担心起了福清。福清一生唯情至上,她已经在刘全让身上吃够了爱情的苦头了,如今好不容易获得幸福,过了短短几年安稳的生活,就又要被阴谋和背叛将美梦打碎么?以她心性之脆,可能承受得起这样接二连三的打击?
      萱寿堂内,福清公主却不似殷芷沅担心的那般忧心忡忡,脸上反而出现了久违的轻松笑意。她被康贵太妃以自己的丑闻和容让的安危为把柄扣押在萱寿堂,整整半个月,被迫协助康贵太妃布局对付殷芷沅。福清多次想逃跑,或是往萱寿堂外递消息,可她所居住的偏殿被林进忠守得铁桶一般,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之下,并没有半点机会。
      她等了足足半个月,终于,康贵太妃仿照古方研制的暖情香大功告成,计划推进到了下一步,她命令福清以思念女儿唯由,把女儿接进宫里,将一个面首打扮成内侍偷渡入宫。
      福清未遇到容让之前蓄养了一些面首,与容让相爱之后,她也并未将他们遣散,只是不再与他们调笑欢好,让他们留在公主府做一些寻常小厮的活计。怕他们出了公主府管不住嘴诋毁她的名声,不若养在府中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如今这些闲置的面首却派上了用场,毕竟都调好了暖情香,正旦殷太后只待请君入瓮了,自然还需要一个扮演小生的男角,这出戏才能成事。
      福清在等待的就是这个机会,康贵太妃能将清河县主作为偷渡面首的幌子,福清与容让自然也能用女儿传信。生怕清河县主年纪太小藏不住话,容让不敢教她说什么暗语。福清从女儿口中得知“父亲安好,爹爹无事”,父亲指的是名义上的父亲崔玉成,爹爹则是真正的生父容让。她稍稍松了一口气,等她看见被打扮成内侍的那个面首,才真正放下心来。
      面首之间也分帮结派,一部分人与崔玉成称兄道弟,对容让这个后来居上者看不上眼;另一部分则明白福清公主心之所向,对容让百般奉承讨好。如今这个跟过来的面首,并不是崔玉成的心腹,而是容让的好兄弟张望。
      张望虽然生得颇为俊美,但却是男生女相,如同娟秀妇人的长相,不得福清喜欢,只侍奉过那么几回就被冷在一边。此人是个苦出身,极懂得眉高眼低,容让入府没多久,他就看出公主待他不同寻常,与容让分外亲厚,算得上半个“贫贱之交”。等容让飞黄腾达了,也顾念旧情,提拔他做了个清闲体面的书房小厮,得闲了还时不时寻他说话。福清也听容让提起过他几回,故而对他有印象。
      张望的到来本身就代表这一个信号:公主府内东风压倒西风,崔玉成被容让控制了。
      福清很快找到机会接触到张望,从张望口中知道了更为详细的始末。原来,康贵太妃为免打草惊蛇,确实未曾派她自己的势力深入公主府——本来她身边的可用之人也不多,派出去一个就少一个。崔玉成向康贵太妃投诚之后,等福清入宫,就控制了容让,独自把持着府邸。但容让是何许人也?在成为面首之前,他可是正经的武生,手底下有些功夫,虽然不能和习武之人相比,但暴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崔玉成还是绰绰有余的。他也是粗中有细,虽然使用了暴力的手段,但还注意着没有打伤脸面,怕被卢氏派来接头的人看出端倪。
      崔玉成挨打之后很快将自己的所作所为倒了个干净,他虽然被卢氏许下的重利所诱,向卢氏投诚,但卢氏生性胆小多疑,并没有完全信任他,自然也不会将计划和盘托出。只是笼统地告诉他,让他多写几份自白书,另外就是看好了容让,等卢氏派人来接清河县主的时候,就派一个面首带一些不可描述的道具入宫。因为福清公主还在卢氏手里,容让投鼠忌器,不敢妄动,在控制住崔玉成之后也没有进一步行动,只能相机行事。
      等萱寿堂派人来接县主的时候,容让就将妻女的安危托付给了自己信得过的兄弟,让张望入宫听从福清公主吩咐,尽力帮助她脱身。
      福清公主听说心上人平安无事,女儿也回到自己的身边,心中大安,仅剩的担心也就是母后着了太妃的道了,于是拿了女儿习字的纸,匆匆写了报信的字条,让养娘借口带女儿玩耍,靠近慈宁宫,正巧遇到一个也有意接近萱寿堂的燕桂,就借着失足跌倒上前搀扶的戏码交接了字条。
      人物和道具都准备齐了,卢氏也没有让殷芷沅等待太久,就在当日暮色四合的时候,她以福清公主的名义往慈宁宫送了口信,请她往寿平宫赴家宴。
      寿平宫是福清公主和离之后暂住的宫殿,听起来很像那么回事,仿佛真是福清公主想和母后共进晚餐,没康贵太妃什么事。但慈宁宫合宫上下都知道宴无好宴,都替殷芷沅捏着一把汗。
      薜荔脾气最急,一急嗓门也跟着大:“照奴婢看,娘娘直接多多地派了人过去搜宫,把那什么劳什子香料和康贵太妃连人带东西一起搜出来押到皇上面前,看她有甚话可说!您千金之躯,何苦冒险呢?”荃荪想得更多一些,声音也比她轻细:“娘娘若定要亲身赴宴,不若请皇上同去。”
      反正是家宴,皇帝是福清的弟弟,同去也有说法。只是自从七夕日皇帝受了打击,这几天一直萎靡不振,萱寿堂也不去了,慈宁宫也不来了,后宫也不进了,整日在乾清宫深居简出,顶多把几个年幼的孩子叫到乾清宫说说话问问功课。
      殷芷沅明白荃荪的心意,但却笑着摇头。一来皇帝心绪不好,叫了也未必肯来,二来上次自己已经拿他将计就计了,这一次若故技重施,只怕引起他的反感,不觉得卢氏要害她,反倒觉得她在表演。
      她向薜荔、荃荪道:“今日之宴,哀家必须亲自去,你们若不放心,就随哀家同去便是。”
      在赴宴之前,三人先吃了些东西填肚子,又提前服了清心的药物,将掩住口鼻用的布巾放在一伸手就能够到的口袋里,薜荔腰里还挂着七八个玉瓶,里面放了不同的解毒丸,全副武装之后,才浩浩荡荡去往寿平宫。
      福清公主早早地候着了,见殷芷沅一行人走过来,身后跟着的每个人都如临大敌,将戒备直接写在脸上,唯有殷芷沅一个,若闲庭信步,嘴角依旧噙着从容不迫的淡笑。福清扯了扯嘴角,冲殷芷沅笑了笑:“母后来了,母后可别怪儿臣多事——今日之宴原是因为福清发觉母后与卢娘娘之间似乎有些误会,才决定将两位请过来说和。”福清语毕,她身后转出来一人,那人肌肤微丰,细眉小口,身上穿着一身玉檀色蛱蝶纹的长身褙子,不是别个,正是康贵太妃卢氏。她向殷芷沅福了福,口中莺声呖呖:“姐姐来了,姐姐可别不待见妹妹才好。”
      殷芷沅微微一笑,向福清道:“你是好心,母后岂会怪罪于你。”说着便径自向席面走去,竟是对卢氏视而不见。
      她与卢氏早就撕破脸,也不必虚与委蛇互相恶心了。卢氏也不以为忤,心道让你最后猖獗一回,也亦步亦趋地跟着,入了席。
      殷芷沅不愿坐主位,便由福清坐在中间,殷芷沅与卢氏二人打横坐着。殷芷沅本就在慈宁宫吃了一些东西填了肚子,如今正对着卢氏那张伪善的脸,更是恶心得食欲不振,虽然福清精心令膳房预备了许多她爱吃的东西,但她基本上没有动筷子。荃荪和薜荔担心卢氏将改良之后的暖情香下在饮食之中,见殷芷沅没吃东西,才略略安心。
      酒过三巡,福清强笑道:“儿臣见母后吃得不多,可是饮食不合胃口?”殷芷沅原先还握着一副挂着细银链子的玉头松木筷子充样子,闻言干脆放下来,侧对着福清与卢氏之间的空隙,似笑非笑道:“你们有话便说。”
      福清闻言,神情更加尴尬,扯了扯嘴角,勉强说道:“母后……七夕之事,儿臣略有耳闻,玉树姑姑的事情,儿臣还来不及向您道恼……从卢娘娘那里听说您与她有一些误会,甚至说了一些威胁的话,卢娘娘寝食难安,十分惶恐,您看……”

  •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的标题化用自纳兰性德的《凤凰台上忆吹箫- 守岁》首句“锦瑟何年,香屏此夕”;下一章的标题化用自李清照的《凤凰台上忆吹箫》首句“香冷金猊,被翻红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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