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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人长恨恩义两难全 ...

  •   殷芷沅嗤笑一声:“对哀家来说,神佛之说乃是心中的一杆标尺,为的是约束自己,对不了解的事物常怀敬畏之心,保留行事的底线,不做亏心事。哀家确实会向神佛祝祷,保佑哀家为禹哥儿讨回公道,却也不会坐以待毙,只寄望于天理昭彰报应不爽,自己无动于衷。”
      她看着卢氏,目光满怀不屑:“你当哀家在找到明证之前,就拿你没办法么?你以为哀家只有拿出了你谋害禹哥儿的实证,在天下人面前痛陈你的罪状,才能将你绳之以法?你也太天真了些,卢衣晴,你前半生做的错事没有纰漏,你难道还能保证你的余生,一点把柄也不会落在哀家手里?”她将拇指与食指抵在一起,比了个手势,“只要你有这么一丝儿错处,落在哀家手里,哀家就能抓住机会,让你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卢氏瞳孔震动,听殷芷沅的意思,她是想用别的由头陷害自己!横竖因为七夕偷期一案,皇帝已经对自己这个母妃起了疑心,殷芷沅只要随便弄点事情堆到自己头上,比如打杀宫婢、毒死猫狗之类有损她慈悲良善形象的事情,一次一次地瓦解皇帝对自己的崇拜与信任。失去了儿子这个倚仗,她就只能再为鱼肉,落入殷芷沅之手了!
      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若殷芷沅真存了这个念头,那自己岂不是有如惊弓之鸟,日夜提心吊胆,都不消得殷芷沅真的为她网罗罪状,单是惶惶不可终日就足够把她累死了。
      卢氏习惯了几十年来躲在暗处做些见不得天日的勾当,如今一朝反转,她在明,敌在暗,不由惊惧不已,强笑道:“剑走偏锋这种事,你是不会做的!你不是素来最公正了么,昔年你做皇后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明镜高悬、不偏不倚,无论是天子宠妃还是人微言轻的宫婢,有错就罚有功则赏。你怎么可能为了惩罚我,给我强加罪名,甚至弄脏你自己的双手?”
      殷芷沅挑了挑眉:“事急从权,哀家也非冥顽不灵之人。若是对别人,哀家自然不会做这种有失公道、有违原则之事,可是如今哀家面对的乃是怙恶不悛的罪人,当然可以用非常手段施以惩戒了。”见卢氏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殷芷沅又道,“当然,你完全可以不置可否,还请拭目以待,看哀家到底会不会这样做。”语毕,不待卢氏答言,便扬声道:“哀家乏了,荃荪,送客!”
      卢氏身不由己,被荃荪请了出去,回到萱寿堂里,心中仍是乱糟糟的。以她对殷芷沅的了解,她应该很难做出这种事来,可是看她的神情语气又不似作伪。联想到昔年袁婕妤为了与贤妃争宠将大皇子推到水里,被殷芷沅赐死的事,回想起宫廷争斗祸延幼子确实是殷芷沅的大忌,又觉得殷芷沅为了给禹哥儿复仇而不择手段也在情理之中。
      招惹了这么个大麻烦,若是自己坐以待毙,那余生真的是永无宁日了。自己原本只是打算过来看一眼殷芷沅痛失臂膀狼狈心酸的模样,没曾想她竟然察觉了禹哥儿之死的异样,先是直言找不到证据让自己放松警惕,再趁着自己心神激荡之时套出了行凶的手段。若单是七夕偷期之事,纵是加上从前自己的几番设计,两人之间也尚未到不死不休的境地。可是禹哥儿之事殷芷沅是绝对不肯善罢甘休的,“不共戴天”四个字,真的不是说说而已。
      眼看与殷芷沅结成死仇,不若先下手为强,在殷芷沅对自己下手之前,先让她进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卢氏不知道,自己此刻之念,方是正中殷芷沅下怀。
      卢氏与殷芷沅相交数年,感激亲昵的情愫或许未必是真的,相伴相随的日子毕竟做不得假,对殷芷沅的性情不能说了如指掌,也算得上知之不少。殷芷沅确实做不来这种捏造罪名、违背道义的事情,纵是为了爱子复仇,也不愿弄脏自己的双手,让仇恨侵染无辜之人的立足之地。她放下狠话,故意以言语相激,不过是为了迫得卢氏寝食难安,主动对自己出手罢了。届时自己再行反击,一则占据了道德高地,二则卢氏忙中出错,行事不复缜密,便好对付许多。
      卢氏背着手在萱寿堂踱步,绕了几圈,心中仍旧没有一个好的章程。她并不是如许贵妃般聪慧之人,眼珠子一转就能想出天衣无缝的计谋,从前每一回出手,都经历了数月的推敲谋划、安排布置。可是这一回事态紧急,容不得她细细筹谋。而且原本还有一个玉树从旁协助,虽然不会给她出谋划策,但却愿意替她办一些卢氏自己不方便办成的事。如今玉树已去,卢氏难免有孤掌难鸣之叹。
      她忍不住露出一抹苦笑:“我这哪里是折了她的臂膀,分明是自断臂膀。”殷芷沅没了玉树,还有荃荪薜荔、灵椿燕桂四个忠心耿耿的大宫人,荃荪自不消说,其心思之细腻,行事之稳重,便是寻常人家的当家主母都及不上,且对殷芷沅忠心耿耿,自己甚至不敢挖这个墙脚——不必尝试就知道,非但不能成功,反而会引起殷芷沅的注意。就连看起来是块爆炭、似乎最容易被挑唆的薜荔,有一回送东西的时候,自己试着套了她的话,说了句“你们太后也太不心疼人了,这大晚上的,这样冷的天,竟然派薜荔姑娘来跑腿。知道的说是太后娘娘看得起我,不知道的,还当姑娘不讨太后欢心呢”,她都悚然变色,虽然碍于规矩没有疾言厉色地辩驳,却将对殷芷沅的维护和忠心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
      东珠守在殿外,听见里头卢氏自言自语,以为她有事要吩咐,走进来掖手道:“娘娘有什么吩咐?”卢氏正是思绪纷乱的时候,看见东珠,就想起她们夜间被皇帝叫去问话,无意间泄露自己秘密的事情。卢氏见自己身边的宫人愣头愣脑,非但不能如殷芷沅的宫女一般替主子分忧,反倒还要过来添乱,不由更添烦恼,正欲叫她出去,忽然灵光一闪。
      若说到添乱,殷芷沅身边,其实也不是没有爱给她添乱的人啊。
      卢氏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向东珠道:“你去找林进忠,让他出宫一趟把福清公主请来。”
      话分两头,萱寿堂内卢氏究竟想到了甚个计策还不得而知,且说慈宁宫中,好不容易打发走康贵太妃,殷芷沅终于得了闲暇,决定处理一下手头的烂摊子。玉树走后,慈宁宫没有了掌事女官,行事多有不便,荃荪几个人虽然沉稳,但毕竟还是青年宫女,没有玉树的地位和资历,有些事情就不好处理。虽然可以将澧兰急调回来暂解燃眉之急,可澧兰也已经不年轻了,还得给她选一位合适的接班人。掌事女官的交接不比宫女之间的交接,后者花几个月的时间熟悉庶务即可,前者学的却不止待人接物、眉高眼低这么简单。
      她有心在现有的四名大宫人之中擢选一个培植起来,但转念一想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荃荪薜荔、灵椿燕桂之间的关系,可不比当年蕲茝江蓠、蘼芜薇芜四个那般亲密无间。荃荪事事妥当,燕桂聪明机变,若提拔了荃荪,只怕燕桂难免心中沮丧,觉得自己并不是真的看重她,万一又生二心,俨然又是一个玉树;若抬举了燕桂,荃荪自然不会有二话,但薜荔性子躁脾气急,素来只服荃荪,定然要为荃荪抱不平,又生事端。
      若是蕲茝还在就好了。当年的四婢之中,蕲茝就最得自己器重,兼具了荃荪的沉稳和燕桂的聪慧,半点不需要自己操心。原本也不是没有放出去的宫女嫁人之后回到宫中做女官的例子,可蕲茝这般优秀,嫁得高,如今也是官家娘子,身上有着六品的诰命,再将她叫到宫里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想到蕲茝,殷芷沅不由心念一动,蕲茝虽然不能再回到她身边,可当年与她同期服侍的蘼芜,却是个合适的人选。蘼芜不愿出宫,自请到二十四司做了女官,并没有让自己给她开后门,而是从最低等的女史做起,熬资历、熬才干,自己摸爬滚打。这些年来亦不曾与慈宁宫断了联系,每年节日,蘼芜都要入慈宁宫给自己磕头,自己也时有赏赐送入她所在的尚功局。
      蘼芜生性沉稳,做事扎实,又心思细腻,与荃荪是一类人,只是因为当年有一个千伶百俐的蕲茝在,没能将她显出来,如今回想她的品性举止,殷芷沅觉得她堪当大任。唯一值得顾虑的是,蘼芜当年是玉树的徒弟,师徒情谊很深,也不知道她会不会介怀于自己驱逐了她的恩师,而心怀龃龉。
      不过一个呼吸之间,殷芷沅旋即又释然了:玉树被逐出宫的事情迟早会传到蘼芜的耳朵里,她是否会耿耿于怀,与她有没有回到慈宁宫当女官并无关联。与其放任不管埋下隐患,让有心之人利用,倒不如直接把她叫过来,当面说清楚缘由。若她明辨是非,认同玉树罪有应得,也不必介意这一层师徒关系将她弃之不用;若她心中芥蒂难消,也不必强求,放她自由,不让她被旁人利用着对付自己就是了。
      殷芷沅计议完毕,便吩咐荃荪和薜荔二人往二十四司去请林尚仪和云司彩,不多时二人便来了,殷芷沅先见了澧兰,同她简述了玉树之事,请她回来掌慈宁宫庶务。
      澧兰虽然当年做宫女的时候与玉树情同姐妹,两无猜疑,可她嫁人之后再回宫,与玉树一别数年,彼此都不复当年情状,也平静地接受了物是人非、两人渐行渐远的宿命。玉树是因澧兰而生了妒意,在与她相处的时候,行止之间难免带出一些疏远和排斥,澧兰亦有察觉,可于她而言能够重新回到宫中,靠自己当差换取片瓦遮身已经是万幸,如同重活一世,早就不介怀此等萤虫草芥之事了。如今听殷芷沅说了玉树背叛慈宁宫的事情,心中虽然吃惊,却不觉得难以置信,在听过、看过殷芷沅拿出来的证据之后,并未质疑。回想起过往同在慈宁宫,姊妹二人勠力同心服侍太后的岁月,竟觉得恍如隔世,不禁滴下泪来。
      待澧兰平复了情绪,殷芷沅便提出请她接掌慈宁宫庶务,以及培养接班人的事宜,澧兰深感殷芷沅之恩,自然不会推辞。
      澧兰首肯之后,殷芷沅便又请来蘼芜,也将玉树背叛之事据实以告。蘼芜骤然闻此噩耗,自然不肯轻信,及至看到那两张写着“亥正月华门一叙”的字条,她师从玉树多年,自然不会认不出恩师的字迹,见自己事之如母的师父果真做了背主之事,心中既痛且愧,哭倒在地。
      殷芷沅知道蘼芜一时半会很难消化和接受,便也不急着让她决定是否要留在慈宁宫中,先打发荃荪到坤宁宫去知会皇后,将澧兰要了过来,再派人往尚功局替蘼芜告假,让她好生想清楚。
      才将蘼芜安顿下来,却见荃荪领着皇后一道过来了。殷芷沅知道发生昨夜之事后,今日定然无法消停,此刻皇后要来问清缘故,顺便汇报杨旭被打伤的事,等再过些时候皇帝处理完政务,只怕也要过来寻自己说话。故而她虽然心力交瘁,却仍是吩咐人请皇后过来。
      皇后昨夜甫一处理完杨旭之事,便欲立刻赶往慈宁宫,是坤宁宫的女官岑姑姑出山,将皇后劝住了。言说皇帝与太后将她支开,说不定有难言之事,若贸然中途过去,平白让贵人难堪。且不论七夕究竟发生何事,有殷太后坐镇,必然能得到妥善解决,不必急于朝夕,次日再去过问也不迟。
      皇后素来信重岑姑姑,便依言行事,第二日也不急着入慈宁宫,听闻皇帝将方、唐二婕妤送入永宁宫命庄妃看守,干脆在请安之后留下庄妃先行探听。庄妃只道二人哭了一夜,皇上并无发落,皇后无法,这才亲往慈宁宫请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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