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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蛛应巧同聚漱芳斋 ...

  •   漱芳斋里并无一位长辈,全是年少未嫁的小娘子,手牵着手仰着脸儿看皇帝送过来的乞巧楼。杨琛见永嘉和嘉善两位公主都不在此处,正紧紧挨着陆斯羽,嫂子长嫂子短地叫个不住。陆斯羽羞得满面通红,没口子地央告道:“好妹妹,别这么叫了。”杨琛“嘻”地一笑,伸手点点她脖子上的玉佩,摇头晃脑地笑道:“你若不是我嫂子,为甚我外祖母传给我母亲的宝玉挂在你颈项上?”
      那块宝玉原是杨家与陆家作定的信物,男方赠的玉,寓意吉祥,陆斯羽得了这块玉,便遵古礼日日悬配在身上。她素性贞静,恐旁人见到了问起,故而都是贴身戴着,用衣领遮住,谁料今日被杨琛这个宝货扯着领子翻了出来。且喜漱芳斋里的小娘子都是斯文有涵养的,看见她们姑嫂之间玩笑,只是跟着善意一笑,并不起哄。
      陆斯羽被杨琛问得无言以对,低垂着颈项,白皙纤秀的手指弄着裙带,杨琛见她羞了,便也见好就收,替她把玉放回去,整理好襟口,脑袋趁势挨在她肩膀上,小声道:“好啦,不羞你啦,若是叫我哥哥知道我这样欺负你,又要唠叨了。”见陆斯羽仍不说话,杨琛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咬着指头又笑了一阵,才向陆斯羽道:“好姐姐,说个笑话你听:你可知道,有一个呆子,天天夜里坐在书桌前对着时书发呆,连我走到他跟前都没发现,口中还念叨着什么‘恨不得立时就到明年春天’。”
      杨家请的佳期在明年春日里,就在嘉善公主发嫁之后。若不是碍着这一节,生怕杨珩在两位公主之前成亲,引得二人心中不痛快,横生枝节,原本还要拟得更加早些。不为别的,只因杨珩心中对陆斯羽有情。
      杨家与陆家相厚,杨珩与陆斯羽也算是青梅竹马一块长大的,杨珩与陆斯羽的胞兄陆斯言更是鹡鸰在原的好兄弟。杨珩原本对陆斯羽并无绮思,只拿她当邻家小妹看待,成日家听见陆斯言夸赞她,说甚个妹子的才思见地不下于自己这个做兄长的,还当是溢美之词。后来一道入泮,有几节文课是男女同席的,这才有幸拜读了陆斯羽的文章,明白陆斯言所言非虚,顿生崇敬之感。及至萌生恋慕向往之情,还是因为春狩时杨珩为救三皇子性命射伤了陆斯羽的坐骑,害得她惊马跌伤,她却回护自己,并未向亲长据实以告。
      彼时得知她受伤,杨珩心中的焦急担忧;以及得知她隐瞒不报,对她义气的感佩敬重;还有情知自己须得负责的对象是她时,那一种放松甚至隐秘的窃喜,交集在一处,才让杨珩明白了自己的心意。虽则彼时自己提出要对陆家姑娘负责,请母亲向陆家提亲却未曾得到亲长的应允,但经此一事倒是阴差阳错地让长辈们察觉了他的心意,早早地为他说定了意中人,只是一直捱到他中了进士,才把喜信告诉他。
      杨珩倒是不清楚母亲安成公主将婚期拟在仲春,是为了避过永嘉、嘉善。虽然早在学里杨珩就察觉两位公主待他过分热络,这一份热络令他有些为难,避之不迭,有些时候还需要在胞妹杨琛的“掩护”之下才得以平安地全身而退。殷太后与安成从皇后处知道两位公主思嫁杨珩之后,只是暗中提防戒备,不可能如实告诉杨珩:“你的两位表妹看上了你,你往后躲着她们些。”安成对陆家的说辞则是待杨珩有了官身,让陆姑娘面上更加好看。
      杨珩天资聪颖,又有闻鸡起舞的毅力,县试府试乡试会试都是一次就过,会试时名列二甲,博得了进士出身,又考中庶吉士,如今正在庶常馆学习,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官老爷了,陆家虽然有着爵位,陆斯羽能嫁给杨珩,却仍算是高嫁了,两家彼此对这门亲事都万分满意,杨琛也十分喜爱这位未过门的嫂子,知她宽厚,这才在七夕佳节逗她。
      陆斯羽才褪了红的耳垂和脖颈,因着杨琛的一句话复又羞得通红。她原先并不知道杨珩对自己有意,只懵懵懂懂地依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知道这一位是她未来的丈夫。可是定亲之后,她时不时就要收到杨珩给她的礼物,或是奇巧的玩器,或是珍贵的珠宝,或是内造的脂粉,东西都是过了明路,经由陆夫人的手赏下来,倒是没什么逾矩。
      原先杨家纳采纳征给的礼厚,问名纳吉跑得勤快,还能说一句是杨家人知礼客气,如今见杨珩这副光景,陆府上下还能有谁不知道这位姑爷对他们姑娘很是上心?陆斯羽到了十岁就少见外男了,回想起幼时与杨珩有交集的时光,不过是一道模糊的影子,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哪一点打动了他,叫他如此情深义重。可无论如何,得夫家看重,总是好事,家中仆妇见着她笑眯眯地说一句“恭喜大姑娘”的时候,闺中姊妹打趣她叫她“进士娘子”的时候,她脸上虽然羞得通红,心里却是喜滋滋的。
      陆斯羽含羞不语,杨琛怕她羞恼,便又将话岔开:“明年春日里真是喜事不断,先是永嘉姐姐出嫁,再是你要做我嫂子,再往后一些,蓝姐儿也要嫁了罢?”
      蓝姐儿说的是济宁侯府的嫡女顾蓝庭,她与徽先伯府桑世子一向是一对欢喜冤家。桑夫人对蓝姐儿爱得不行,同顾夫人结交的时候几次三番提起要结亲,都被顾夫人或是开玩笑或是充糊涂支吾了过去。到最后却仍是点了头,且答应得并不勉强。
      桑久霄生得一个聪明脑袋,聪明劲儿却不肯放在读书上,长大了却也并未成为一个纨绔。只因他天性纯良,桑夫人又管教严厉,故而如今也长成了一个活泼讨喜的少年人,中举做官他是不成,可肚里的这些才学,管理一个徽先伯府,当一个好伯爷,却是尽够了。
      原来,桑久霄素来与秦王宏哥儿相厚,宏哥儿幼时就时常看见桑久霄百般引逗顾蓝庭生气,然后被她追得满园子跑。秦王自己成了家,见桑久霄迟迟未娶,问起缘故,桑久霄便是一声叹息,言说顾家夫人看他不上,不肯让他做女婿。秦王见挚友耽于相思之苦,回想起幼时情状,又觉得顾蓝庭未必对他无意,有心促成这一对璧人,回去同妻子庄氏说了,就由庄氏出面保媒,去同顾夫人说合。
      顾夫人见秦王妃光降,已是喜出望外,接待之际见庄氏言语客气,说出来的话又很有条理,带过来的官媒人也不似寻常的媒人婆,只将男家吹得天上有地上无,而是将优劣长短据实以告,心中顿生好感。有了这一份体面,心中有些松动,又在庄氏的提点下回去问了女儿的意思,见顾蓝庭虽一听话音就气得跳起来,口中嘟哝着“哪个要嫁给那促狭鬼了”,脸却红扑扑的,眼睛也亮晶晶的,知道她口是心非。又见桑家诚意十足,娶个媳妇都拿出三顾茅庐的架势,想着女儿虽然是低嫁,可夫家如此看重,把她当作宝贝,往后日子过得绝不差了,倒是强过嫁入高门遇到一个素昧平生、相敬如“冰”的丈夫,外加一个傲慢难伺候、狗眼看人低的婆婆。
      杨琛与陆斯言拉着手,一道去寻顾蓝庭。见她在玩喜蛛应巧,且还不叫宫人替她预备,自己端着个小盒子满园子地找蜘蛛抓,不由又取笑一回。才说了两句,转头看见嘉善、永嘉和傅晴衣一前一后地走进来,嘉善看起来神情紧张,傅晴衣则一副憋笑的模样,永嘉倒是神色如常,施施然走进来向众人笑道:“你们都在做什么?”
      永嘉是长公主,虽然与这些手帕交相处的时候不会刻意拿尊卑说事,但离开文华殿,小娘子们见到她仍旧会行礼问好。此刻一番厮见,因永嘉新婚未久,众人自然又要恭喜一番,有那些相熟的,便如傅晴衣一般说些打趣的话。聊着聊着想到嘉善出嫁在即,便也跟着恭喜一番。
      众人识得眉高眼低,虽不知个中缘由,但见杨琛不欲旁人多言她兄嫂之事,她们便也不向两位公主提起杨珩与陆斯羽的婚事,只说了几句,便将话头又引到七夕节令上。
      乐浪公府的嫡女濮琇莹与宝庆年纪仿佛,原本早该出嫁的,谁料三书六礼走了一半,她那未婚夫婿忽然得了急病死了。男家是厚道人,也不要濮琇莹抱着牌位嫁过去,过继个孩子守寡续香火,主动提出退亲,叫濮家另行聘嫁。乐浪公夫妇也不忍得女儿守这个望门寡,可终究落了个“妨夫”的名头,一时半会倒是不好说亲。检点着退了聘礼,还另打点了一份厚厚的奠仪,算是谢过那一家的厚道。
      濮琇莹郁郁寡欢了许多时日,宝庆听说了还陪着掉了不少眼泪。被沐彦彰看见了,问明缘故,感念妻子一番伯牙子期的厚意,便出面求了沐夫人,以上香祈福为由,带着宝庆去了太谷净信寺小住,濮家也阖家过来上香,叫她们姊妹两个相伴了半个月。
      过了许多时日,濮琇莹才从不幸中走出来,濮夫人正欲再为她另择一门好亲,听闻皇后大办七夕,想着宫里近来好事不断,便想着叫女儿沾沾喜气,向七姐娘娘求一份好姻缘。
      濮琇莹于待人接物上一向出挑,见永嘉与嘉善都来了,惯当润滑剂的宝庆已经出嫁,此刻正坐在福宜斋,继任的润滑剂宁安公主正忙着哄怀淑公主多饮一口蜜水。小娘子们才说完姻缘,正有些冷场,自己便挺身而出,接过话头笑道:“永嘉公主可是才从福宜斋过来?不知福宜斋的乞巧楼比漱芳斋的如何?”
      永嘉闻言,笑道:“我正是为了看这个才过来的呢,两座楼瞧着大小仿佛,可里头供的娃娃却全然不一样,也亏得父皇淘换来。那一座的娃娃衣饰更华丽些,不是金的就是玉的,不过神态举止可没这一座里头来得鲜活。”濮琇莹抿嘴而笑:“许是因为那一座是给娘娘、夫人们看的,这一座是给咱们看的。”永嘉点头道:“正是呢。”
      有了濮琇莹开的头,众人也打开了话匣子,一群人簇拥着永嘉,另一群围着嘉善,聊得热络,没给傅晴衣拿喜蛛的事取笑嘉善的机会。
      话分两头,漱芳斋里一片热闹,福宜斋也不遑多让,众夫人见几位花朵一般的宫妃喧阗喜乐,不由也回忆起自己做姑娘时在闺阁中拜月的时光。殷芷沅也指着乞巧楼里一个偏头微笑的摩诃罗娃娃,向侍立在她边上的庄氏笑道:“哀家做姑娘的时候,约摸是七八岁那会子,我父亲从外头买了个娃娃给我玩,就同那一个极像。”
      庄氏笑着答应,伸手替太后舀了一盏七菜羹,双手捧着递过去的时候,听见殷太后小声问她:“你在家里‘种生’了不曾?哀家可等着抱曾孙呢。”庄氏面上一红,附在太后耳边悄悄地回话:“种了,上头的彩线还是殿下帮着系的。”殷芷沅见他们夫妻情深意笃,心中欢悦,笑道:“他待你这样好,待会宴罢肯定又要早早戳在福宜斋外头接你回去,哀家这老婆子想拉你多说一会话都不能够。”庄氏才要说话,边上的安成笑道:“嗳唷,母后得了孙媳妇,宝爱得什么似的,说体己话还要咬耳朵,我这个做女儿的都要靠后了。”
      殷芷沅虚点了点她,眼角含笑,才要说话,忽然看见燕桂走过来,神情与往日不同,似带着惊异之色,又有些焦急。殷芷沅心中纳罕,猜测她有事情要回,便道:“夜长了,风吹着倒有些寒浸浸的,燕桂来,扶哀家去换件衣裳。”
      燕桂依言扶着她到了寂静无人的偏殿,不待殷芷沅问她,便上前递过来一片纸片,口中道:“太后娘娘,方才秦王急赶到慈宁宫,给奴婢递了这个,叫奴婢即刻转交给您。”

  • 作者有话要说:  顾夫人:我在内涵谁,我不说。
    宝庆:有被冒犯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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