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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秋千架上公主展颜 ...

  •   转眼冬去春来,又是新的一年。
      惠妃所出的四皇子宜哥儿已经六岁了,依照兄长们的旧例,点了伴读择吉日入泮。安成公主依照殷太后的前言,将幼子杨珺送入宫中伴读,填补了文华殿里因为永嘉和嘉善公主定了亲而产生的空缺。
      永嘉备嫁一年有余,今年夏日就要出嫁。她是皇帝的头一个孩子,又是中宫嫡出,无论是父皇还是母后,抑或是大小几位祖母,都对她有着不同于宫里其他孩子的深厚感情。虽然永嘉的成长过程中,皇后总是严厉有余慈爱不足,还有一个处处与她相争、以刁难她为乐的姊妹嘉善朝昔相伴,但是出嫁在即,永嘉还是对宫中的一草一木充满了不舍。
      敕造公主府早已修缮完毕,就建在燕京京郊,择了一块依山傍水的灵秀之地,最妙的是与嘉善的公主府隔了挺远的距离——倒不是皇后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姐妹两个面和心不和,终于要将她们分开,纯粹是建府的时候考虑到规制和两个人的喜好都不尽相同,且嘉善的公主府最好修建在卫国公府附近,方便她与母家来往。
      长公主驸马杨旭早早地跟司礼监派来的太监学过宫廷礼仪,一年时间,他又长成了些,出落得愈发挺秀,虽然及不上杨珩如琢如磨,却也有如高山苍雪,晶莹玉质,堪为永嘉公主良配了。
      皇后心疼女儿,选驸马的时候就言明往后公主与驸马都要长住在京城的公主府邸,但毕竟不是真正的入赘,除了往后诞育的子嗣要随夫姓而不是国姓,大婚的一应礼仪也得在驸马的本家举行,毕竟敬拜翁姑的时候虽然可以把二老请到京城,可成婚后还要庙见,总不能叫人家把宗祠一道迁到京中。
      皇后已经拉着永嘉夜话过许多回了,说的不外乎是嫁人之后的治家御夫之术,谈到成婚的大礼要到扬州府去,心中不舍,搂着永嘉叹息道:“母后的乖女打从出生长到如今,还未曾去过那样远的地方呢。”谈及此,永嘉倒不似皇后忧心忡忡,反而对此番远行带着些许期待与向往:“女儿常听人说江南如何繁华富庶,南京之盛景不下北京,心中十分神往,此番倒是可以遂了心愿,领略一番。”皇后笑道:“傻孩子,扬州府虽然在南直隶,严格来说却不在大江以南,且扬州府与应天府隔得甚远,你到哪里看去?”
      永嘉对疆域的认知仅仅来自于文华殿中师长的寥寥数语,公主到底不比皇子,外头的事情无须知道许多,些许知道天下分了几处布政司,往后不至于不知道丈夫祖家何处就罢了。便是皇后,无论在闺阁中,还是当选之后宫里指了女官授课,也未曾系统地学过,还是当了皇后,料理宫务的时候熟悉了各地的贡物,心中才有了一笔账。
      永嘉听得懵懵懂懂的,听见自己不能出去看外景,不由露出了失望的神色。皇后见状,便宽慰道:“女儿家成婚之后总比闺阁里自由许多,你若实在想看,往后同夫婿处得好了,央他带你去看。”见永嘉转忧为喜,皇后又接着发愁:“你自小不曾坐过船的,母后也不知道你会不会晕着难受。也不知道杨家是怎样一副光景,你婆婆慈和不慈和,嫂子贤惠不贤惠。你过去之后,事事谦恭小心些,便是有什么委屈,忍一忍就得了,横竖过得头一个月就要回来的。”
      原本皇后打算依照旧俗,新婚三日之后趁着三朝回门,就叫女儿女婿一道回来,可燕京与扬州天南海北隔了恁般远,山长水远地好不容易过去,没住两日又要坐车坐船回来,好不折腾,故而干脆议定了新婚之后在夫家住一个月,再启程回京,入宫拜过帝后便当是回门,往后就长住在京中的公主府邸。
      皇后说得一条,永嘉就点一回头,分明这一年里颠来倒去听了许多遍,她却并不厌烦,一想到这些话听一回少一回,眼眶还有些发热。永嘉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放在皇后的胳膊上,耳朵里传进来皇后温柔的声音:“新婚第二日敬茶的时候,手上托得稳些,有的人家婆婆给媳妇立规矩,故意慢些接,若是做媳妇的娇怯失手跌了盅子,就不吉利,往后说话做事就气怯。”皇后情真意切地为女儿打算,将自己小时候周夫人告诉自己的掌故都说了出来,自己也笑了,“是母后多虑了,我们永嘉可是公主,杨夫人再不敢这样为难人的。还有新婚三日下厨房,你那道凤脯珍珠练习得如何了?”见永嘉点头,皇后欣慰地笑了:“你在文华殿的时候庖厨一课就学得极好,母亲也没什么好忧心的,倒是嘉善,男儿郎的大课她通透得很,反倒是女儿家该学的针黹庖厨琴艺学得平平。”
      说“平平”还是客气的,严格来说应该是惨不忍睹。嘉善隔年才出嫁,还有时间抢救,如今皇后已经请了司膳司的女史在给嘉善开小灶,实在学不会那些个精致菜肴,至少得教会她煮一碗甜汤或是熬一铫子小米粥。
      皇后喁喁说了许多,把去了杨家自头一日到最末一日的注意点都说了一遍,又想到一件事,轻咳了一声:“前儿母后给了你一个燕喜嬷嬷,你可随她上过课了?”永嘉闻言,面上烧得通红,且喜灯烛熄了照不见,嘤咛一声不说话。皇后轻轻推了她一下:“你别羞,这是正经的夫妻大礼,这件事上相谐了,夫妻才能心意相通。若是别的桩桩件件都做得好了,唯有这一件事做不成,那再好的夫妻也终究隔了一层,届时夫婿纳了妾,你便是委屈也没处诉。”
      皇后说着说着,不由悲从中来,她自己可不就是桩桩件件做得尽善尽美,却因为容色寡淡,让丈夫对自己敬重有余,怜爱不足。转念一想又觉得如今已经很好了,从前仗着美色祸乱宫闱的两个,贤妃已经改好了,白氏已经离世。而自己三十余岁还能保住一月三日的宠爱,而且已经生了三个孩子,也不能说皇帝对她没有感情。
      永嘉被皇后说得越发羞涩,翻过身拿被子蒙着头:“母后说的女儿都记下了,会跟着嬷嬷好好学的,夜深了,母后早些安歇罢。”皇后见她羞了,莞尔一笑,也不再追着她继续叮咛,跟着翻了个身,不多时就听见女儿匀净的呼吸,想来是睡熟了。
      皇后有些走了困,倒没有立时睡着,想着女儿婚期将近,出落得愈发秀丽,人也更加懂事贞静,脸上也多了笑影,心中愈发觉得殷太后的主意是对的,若是仍旧从勋贵之中择婿,却不许永嘉嫁给杨珩,她触景生情,还不知道要怎么伤心欲绝,如今从民间择了女婿,一切都好起来了。永嘉整整一年未曾见过杨珩,连一句“为甚”都不曾问过,也再没有见她提起表哥。原还担心女儿存了非君不嫁之心,真如她自己所言,若是错许他人,余生都要做一个不说不笑的空心人,如今看着,却到底是小孩子的童真之语,另择了良配,不也渐渐淡忘了,好转了,对新生活充满期待了。
      念及此,皇后脑中紧绷的弦逐渐松弛,终于有了一丝睡意,在睡过去之前,还在朦朦胧胧地想着:若说缘分,也果真是缘分。择驸马的前几日永嘉还整夜地哭泣,也就是武选那一日杨旭失手把球砸到屏风,永嘉看了这一眼,竟就回嗔作喜,回心转意了。
      当和风换作熏风,春衫换作夏衣,火红的石榴花照亮了枝头的夏意,永嘉头戴金凤啣珠的牡丹宝珠头冠,身穿真红色金银线绣花好月圆霞帔,拜别父母亲长,坐上花轿出了奉天门,换上马车又换上喜船,一路吹吹打打地嫁去了扬州。
      皇后担心的事情一件都没有发生,杨家本就是诗书传家的书香门第,能教养出杨旭这般温和秀雅的小郎君,阖家上下再无一个刁钻蛮横之辈。公公杨老爷是个喜欢收藏砚台的读书人,得了永嘉敬献的罕见宝砚就喜得合不拢嘴;杨夫人是位说话轻声细语,举止端庄文雅的慈和妇人,给新妇的见面礼是家传的宝玉;大伯子杨究举止端方,一身书卷气,每日鸡鸣而起,终日手不释卷;大嫂子卜氏乃是杨夫人的娘家亲戚,与杨夫人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温柔秀雅,同永嘉两个有商有量,妯娌之间好得仿佛闺友。丈夫杨旭更是将永嘉视作瑰宝,恨不得将她供起来,连握着她的手都不敢用力,真将她当成豆腐雕的美人。
      永嘉从记事起就不曾过得这样舒心,在宫里虽然睡的是高床软枕,咽的是玉粒金莼,可说话做事时时刻刻都要提心吊胆,不敢行差踏错半步,生怕被教养姑姑指责,继而令母后失望。在长辈跟前要承欢尽孝,在平辈面前要处处周到,虽是中宫嫡女,过得却不比侯府千金更安逸。杨府虽不比宫中华贵,却也有个宅院,收拾得干净幽雅,南方的饮食要更清淡些,永嘉却没什么吃不惯的,杨夫人还特地为她请了一个在京中酒楼掌过勺的厨子,生怕她吃得不好。在杨府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会有人追在她身后叮嘱她走路的时候环佩不能有声,插瓶的时候不能把粉红的花插进靛青色的花瓶。
      永嘉和杨旭住的小院里有两棵老树,永嘉想在树上扎一个秋千打秋千玩,她又是担心杨家人觉得女儿家荡秋千裙裾飞扬不规矩,又是担心作为新妇乱出主意对院子的布置指手画脚显得不庄重,斟酌了许久的措辞,才鼓起勇气去找丈夫,才起了个头,杨旭一口答应下来,立时吩咐下人去做秋千,怕秋千绳太粗糙磨痛她的手,还拿细麻布包住。做好了叫永嘉立在上头,也不假他人之手,亲自站在她背后帮她推。永嘉的笑声从小院传到后花园里,叫杨夫人听见了,还进来看了一回。永嘉慌慌张张地从秋千上下来向她行礼,还担心杨夫人要说她,结果杨夫人笑眯眯地摆手,叫她接着玩,第二日还给杨究和卜氏的院子里也扎了一架秋千,嘱咐杨究读书别读木了,得闲了也陪陪妻子。
      永嘉这才明白出嫁之前母后口中的所谓“自由”,究竟是甚个滋味。
      说穿了她对杨旭也没有多少情意,当年告诉皇后是因为捶丸时打偏的那个球看上了杨旭,其实不过是顺着皇后的话,随便寻了个托词。她真正择定杨旭的缘由实在说不得,可嫁进门见他待自己这样好,心里缺失的那一块,也确然被这无微不至的温暖星星点点地填补了。
      一月之期转眼过去,到拜别公婆兄嫂的时候,永嘉还依依不舍的。拉着嫂子卜氏的手不放,说定了往后等大伯子中举入进,就央求父皇首肯让杨究做个京官,届时一家人仍在一处,便能常聚。
      回门那一日,永嘉与杨旭相携回到宫里,皇后盼得望眼欲穿,在殿内几乎坐不住。殷芷沅看着皇后的模样,正要发笑,转念一想,回想起当初安成刚出嫁的时候,三朝回门那一日,自己也是这么眼巴巴地盯着殿外,恨不得飞出去把女儿接进来,从头到脚看个仔细。如今眼儿一眨,已经到孙女出嫁回门的时候了。
      不多时永嘉与杨旭便进来了,皇后见女儿穿着水红色绣着百子千孙的长身褙子,头上戴着天女献寿的头面,鬓角的那一朵红宝石打薄了嵌成的石榴花一看就不是宫里的陪嫁,想必是杨旭给她淘换来的。脸上笑容满面,一个月不见脸颊似乎还丰腴了些,素白的小手被杨旭紧紧牵着,只露出一点嫣红的指尖,看见自己的目光落下来,才把手收回来,嗔怪似的睇了杨旭一眼。皇后不由抿嘴一笑。

  • 作者有话要说:
    妻奴杨旭登场!
    作者(递话筒):既然秋千绳太粗糙你为啥不用丝绸帕子给她包呢?
    杨旭(温柔宠溺地笑):怕丝绸太滑摩擦力太小让我们嘉嘉握不住~
    前方预警:杨旭对永嘉的爱是无条件包容的,就算永嘉给他织一顶绿帽子他都会笑着戴上说真暖和宝贝手真巧。受不了的读者们谨慎嗑c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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