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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慈宁宫里鸾停鹄峙 ...

  •   周夫人的话,是在教皇后叹辛苦。皇后虽然听出了话音,却仍是不明白,刚想问一句“叹给谁听”,仔细一想,才醒悟过来。殷太后是知道皇后教养嘉善有多不容易的,至于嘉善的母家卫国公府,有一个继室龚氏在,也知道嘉善面甜心苦。唯一有必要知道,却尚且不知道教养之难的,也就是皇帝一个了。
      皇后虽然想通了关窍,却还觉得难以启齿,在她看来,没把嘉善教成大家闺秀,原是她自己的失职,如何好意思拿这回事在皇帝跟前说项:“母亲说得极是,只是我怎么好开得出口呢?”
      周夫人却是“嗐”了一声,笑起来:“这有何难,选驸马的时候叫上她一起,叫她也出一份力,但凡是需要过问嘉善意见的时候,让她出面就行了。”
      皇后听得一愣一愣的,心想母亲也太拿大了些:“您在说什么,那可是皇上,女儿如何敢差遣他?”周夫人闻言,怔了一刻,“嗳唷”一声笑起来:“傻囡囡,你在说什么?娘说的是贤妃!你忘了么,当初原是替她还她欠下的人情,你才将嘉善认到膝下的,如今要发嫁了,没道理你吃这番辛苦,她却站干岸看着。”
      皇后闻言,跟着笑了一回,细细思考母亲所言,却觉得可行。就是得让贤妃知道嘉善的难相处,才能让她觉出来这一份人情的可贵,趁着她如今改了性子,不若一气儿叫她对自己死心塌地,也算是消除一个隐患,增添一副臂膀了。
      周夫人给女儿出了主意,又拉着她的手谆谆叮嘱了一番择婿的注意事项,皇后留了饭,等永嘉午间休息的时候,又看了一回外孙女,这才回到真定府去。
      皇后得到母亲的开导,心中紧绷的弦终于松了,心底那点忧虑和愤怒都沉淀下去,吐出一口浊气来,人也跟着轻省了几分,原本愁得茶饭不思的,今日中午竟多用了半碗碧粳米饭,喜得微风拿出一吊钱打赏了膳房。
      皇后重新打叠起精神,一面吩咐了女官去传她的谕令,开一场擢选驸马的“选秀”,一面打发人往长乐宫去请贤妃。心中有了主意,倒是把嘉善究竟同殷太后说了甚抛到了脑后。
      殷芷沅自是没忘,非但没忘,还寻了个由头在宫里办了个桂花宴,单请了几位伴读的小娘子过来赏花。知道皇后忙着选驸马的事情,也不要她帮手,自己吩咐得了,就由着手底下几位女官和宫人操持起来。
      到吃宴的那一天,皇后便是再忙,也要过来应卯,陪着饮了一盏桂花酒,就立在太后跟前剔蟹肉,剔下来满满一蟹斗的白肉,往里头倾了些姜醋递到太后跟前,这才要了绿豆面,和着菊花水洗手。直到太后点了头许她回去了,她才回去。
      原还当太后是起了意头玩乐,谁料宴散之后侍宴的女官在皇后跟前提了一嘴,说太后拉住几位小娘子单独挨个细细叙话,皇后这才觉出来,殷太后此番行事合该与嘉善说过的话有关。
      确实如此,嘉善那一日朝着殷太后弹泪,口中说些甚“永嘉姐姐最是端庄大方,素来就比嘉善更讨人喜欢,莫说杨珩表哥待她分外亲和,便是颖国公府傅世子、忠勤伯府汪二公子之流,也都待她格外不同。永嘉姐姐并不愁嫁,可嘉善只有表哥了,求祖母开开恩罢。”
      杨珩好歹是亲戚,便是走得近些,对外也好说是看在亲戚的份上,还能圆过去,可是嘉善的话里拉扯到傅、汪之类的外男,损毁的可就是永嘉的闺誉了。
      这嘉善说她精明罢,那些算计都落在小处,说她糊涂呢,可见真的是糊涂。她还当算计了永嘉毁了永嘉的名声,永嘉配不得好亲了,锦绣前程就能落在她的头上。可是她们本是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姐姐永嘉的名声毁了,她嘉善身为妹妹,的名声传出去就能很好听么?更何况她以为诋毁永嘉是打了永嘉的脸,却没想到永嘉背后站着的是皇后,皇后背后还有一个殷太后,她骂了永嘉一个,却是把三个人都骂了进去,由不得殷太后不怒。
      怒气过了,殷芷沅又细细思忖一番,若嘉善是纯粹的诋毁便罢了,若是确有其事,永嘉真的和外男往来过密,总是一个隐患。故而这一回桂花宴,殷芷沅便把伴读的小娘子请过来,挨个儿旁敲侧击地打听,细问平日学里众人相处的情状。
      一场宴散了,殷芷沅的脸色倒是好看了些。她浸淫宫闱若许年,对着一帮豆蔻年华的天真少女,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小娘子们懵懵懂懂的尚且没明白太后娘娘问话的深意,还当是寻常的作为长辈过问晚辈学习起居的套话,殷芷沅却已经从她们的一颦一笑中攫取信息,明白嘉善所言算不得空穴来风,却也确实是夸大其词。
      永嘉因为皇后嫡女的身份,加上容貌可爱性格开朗,在文华殿确实有一众拥趸,却多是纯粹的同窗之谊,而非儿女之思。傅、汪等人确实产生了几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意,可也一直谨守男女大防,永嘉更是对他们并无绮思。
      没有真的弄出不才之事,便是最好的消息了。殷芷沅想着那一日自己对嘉善的告诫,料想她应该没胆子把对她说的话再往外传,便将此事按下。想起杨珩,又叹了一回,到底还是把安成公主召到宫里,把两位公主相争的事情同安成说了,末了又添上一句:“珩哥儿的亲事,你要相看要说定都使得,只低调些,别传到两个丫头耳朵里。请期最好请得晚些,等两个丫头发嫁了,再叫珩哥儿娶亲。至多也就是晚一两年的功夫,这节骨眼上,可别节外生枝才好。”
      安成公主听闻这样狗血刺激的宫廷伦理大戏,也跟着咋舌:“女儿虽然也曾觉出来永嘉公主她们总爱粘着君玉,却也未曾放在心上。只觉得永嘉在宫里是长女,上头没个哥哥,这才稀罕我们君玉,倒不曾想她是动了真感情的。”又说起杨珩的亲事:“我们君玉的事情倒是好说,本来女儿也不欲他早早成家的,想着叫他先立起家业,再慢慢寻访。”
      杨绶娶了公主未曾出仕,到杨珩这一辈上,倒是不妨碍。他要做个富贵闲人也使得,若存了青云志,背后倒也生了一根通天的筋脉。杨珩读书聪明灵秀,父母长辈问起他的志向,他倒也存了出将入相的心思。杨珩的祖父当年也是做过大官的,见孙子有志气,便给他点明了出路:既是皇亲,再往实职上走总有些不美,干脆入了清贵一流,中举入进之后入翰林,如他殷家的表舅殷宜松一般就很好。
      杨珩如今虽然才十五岁,却已经早早地过了乡试,有了举人的出身,正寒窗苦读备战之后的会试。安成的意思是叫杨珩取中贡士之后再成亲,殷芷沅听了也觉得可行。又拉着女儿悄悄问道:“珩哥儿媳妇的人选,你腹中可有章程了?”安成闻言,掩口一笑,并不答话。
      殷芷沅被勾起了好奇心,推了女儿一下:“你这猴儿,同母后卖什么关子?”安成笑道:“这回事却不劳女儿操心,母后的亲亲外孙子,怕是自己寻摸好了。”见平日里遇上什么事都成竹在胸的母后难得地瞪大了眼仁儿,一副好奇的模样,安成又偷笑了一回,这才说道:“母后可记得三年前那次春狩?”
      殷芷沅自然记得,那次春狩可是出了不少有意思的事情,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一桩莫过于三皇子猎猪事件,她点了一回头,又有些吃惊地问道:“难不成,珩哥儿相中的,是那个被他射中马腿惊着的姑娘?”安成笑着点头:“正是陆家的姑娘。”殷芷沅道:“怪道呢,当时这孩子巴巴地开了口叫你往陆家去说亲,哀家就觉得,他这责任负得,很有些上赶着,果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想了想陆家的家风和陆斯羽的为人,倒是颇为赞许:“哀家依稀记得陆家夫人与你相厚,那陆姑娘也是个好的,先前春狩那一回,她明明遭受了无妄之灾,却十分义气,咬死了说是自己惊了马,没把珩哥儿供出来。”
      安成叹道:“陆姑娘的好,可不止母后知道的这几分。模样儿出挑,又聪明灵巧,单是这两样便罢了,最可贵的是那和气中带着要强的性子,竟比她一母同胞的哥哥还要强上几分。”陆斯羽的胞兄陆斯羽在勋贵子弟中已经算得上人中龙凤了,女儿家的才情止步于闺阁里,殷芷沅倒是不知道陆斯羽这般出众,能得着女儿这样高的评价。
      听见安成对陆斯羽这样推崇,殷芷沅便知道陆斯羽是女儿属意的媳妇人选,不由笑道:“你这样喜欢陆家女儿,可曾打探过陆夫人的口风,可别他们看不中我们珩哥儿。”安成笑道:“母后平日里对我们君玉赞不绝口的,这当口怎的妄自菲薄起来?别的且不论,单是学业上,十五岁的举人,满燕京只怕也数不出几个。”
      殷芷沅一想,觉得也是,并非她敝帚自珍,杨珩的出色确实是众人有目共睹的。念及此脸上的笑意更是深了几分:“既如此,若是两家有意,便偷偷交换了信物,可以走起礼来,只小心着别叫永嘉她们知道,也别叫珩哥儿和他两个表妹单独见面就是了。”
      母女二人说定了儿孙辈的事情,复又说起先太子家里的一子一女来。宝庆生了儿子,行止生的是个女儿,身为宝庆的娘家人,是再没什么可忧心的了。
      梅因早一年小产,身子还没调养过来,听闻这个她一开始就看不惯的弟媳妇一举得子,酸了一鼻子,洗三礼干脆借口身上不好没过来,托人带了礼,礼倒是并不简薄——并非看重宝庆,还是全然看在沐夫人和沐彦彰的面子上。满月礼推脱不开,到底来了,却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安成身为宝庆的姑母,素来又待她掏心掏肺,便是宝庆不说,宝庆身边的几个丫鬟也叽叽喳喳地将梅因干过的好事一五一十地告诉安成知道,安成去赴之哥儿的满月宴,很是给宝庆撑了一回腰,她自己是长辈不好开口,却教会了女儿杨琛,几番将梅因竹因两个噎得无话。
      安成说到此处还有些感慨,明明自己才三十出头,竟已当上姑祖母了。殷芷沅指了她笑道:“这有甚,才和你说给珩哥儿选媳妇的事,你都要当婆婆了,当上姑祖母也不奇怪。”想着再过几个月,等之哥儿学会说话,自己就要听到他喊自己“曾外祖母”了。
      至于秦王夫妇,孝期都要分房而居的,自然不可能传出来好消息。如今出了孝,也能算作小别胜新婚,若是能尽快生下一儿半女,舜哥儿这一脉便算是有后,殷芷沅心中便能大安了。算算光阴,到明年八月,舜哥儿过身也有廿载了。如今再想起舜哥儿,殷芷沅心中已不是一味的酸痛难当,看着他的后代,心中的哀戚倒是被欣慰冲淡了。尤其是宝庆,幼年虽然木讷怯懦,越是长大反倒越是有了从容气度,出嫁之后,竟也能从她身上看到舜哥儿的影子来。
      殷芷沅念及此,嘴角勾起一抹笑,抬手揩揩眼角,同安成笑道:“明年八月里你哥哥忌日,母后打算大办,叫宝庆带着之哥儿往奉先殿里磕个头,让他看看外孙子。还有庄氏也是个极好的孩子,虽说已经庙见,到了八月也叫他见一见儿媳妇。”安成闻言,点头正色道:“便是母后不说,女儿也要提一嘴的。明年皇后要忙两位公主择婿备嫁的事体,再加上让她操持大伯的忌日也没个说头。女儿倒想毛遂自荐,帮着母后操持。”殷芷沅抚着安成的手背,慈笑道:“你肯帮手,那是再好不过了。”

  • 作者有话要说:  鸾停鹄峙:比喻子孙贤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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