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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眼空心大庶女谈婚 ...

  •   万姨娘欢喜得念佛,殷宜娟脸上却无喜悦之色,任由万姨娘将她揽住,理开她额前的碎发仔细端详她,口中还喃喃道:“我的好姑娘,生得恁般标致,又自来是个有主意的,只是薄命没有托生在太太肚子里,万幸如今你二姐姐有了人家,等太太忙完你姐姐的事,姨娘再为你求一求,兴许就能许个好人家,不至于跟着耽搁了。”
      殷宜娟叹了口气:“等二姐姐出嫁,我也已经十五岁了,从相看到择定,再到走礼,少说也还有一年,往多了说,二三年也不为过。我如今是正当年,可等嫁出去的时候,也已经算耽搁了。”万姨娘素来没什么主意,性情懦弱,故而才被姚氏容下了,如今听见女儿如此说,也跟着有些慌神。
      没等她想出个主意来,便听见女儿又道:“再说了,三个嫡出的姐姐嫁的都是四品官家,论丈夫,大姐夫和二姐夫都是四品的官身;论公爹,大姐姐的公爹官衔还更高些,那我呢?姨娘觉得太太会给我择一个什么样的人家?”万姨娘想了想,掐着指头算了起来:“姑娘算是高门的庶女,要么嫁作高门嫡子的妾室,要么嫁与庶子做正妻,要想嫁给嫡子还当大妇,就得往门第低一些的人家里品择。”
      殷宜娟冷笑一声:“太太费尽心机,才把二姐姐嫁到了四品官家,若是我这个庶女也跟着嫁入四品人家,太太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可有大姑姑和大伯母这样要脸的人在,太太也不敢让我做妾,故而算来算去,太太定然会让我嫁作寒门妻。”万姨娘闻言,复又欢喜起来:“能做大妇,那岂不好?做人妾室,非但要看大妇的脸色,还要打帘吹汤、梳头抱脚,便是生养了孩子,也不能听她喊一声娘,个中辛酸,岂是三两句话可以说尽的。”说到这里,万姨娘想到自己,不禁抬手抹了抹眼角。
      殷宜娟又是一声冷笑:“姨娘这话差了,贫贱夫妻百事哀,倘若太太真将我嫁入寒门,那还不如嫁入高门为妾。咱们家里富庶,便是我这样的庶女,身边也有七八个丫鬟,月例银子也有足足八两。倘若太太把我嫁到清贫如水的小官人家,难不成让我跟着夫家吃糠咽菜?这样的日子,倒还不如留在家里做个老姑娘呢。”万姨娘一想,又觉得有道理,伸手抚摸着女儿的面颊,叹道:“正是这个道理呢,姨娘怎么舍得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去受那份苦。只是……”她面露难色,“你的亲事,我们母女两个都说不上话,若老爷不管,便是太太一个人做主,余生甘苦都攥在太太手心里,哪里由得自身呢?”
      殷宜娟摇头道:“姨娘这话又差了,便是太太不管我们,我们还不能自己谋划不成?三姐姐嫁得那样好,那一份亲事,不也是她自己谋划得来的?”万姨娘念佛道:“你三姐姐那可不是凡俗人,那可是吸着亲娘亲姐姐的血攀上了太后,你便是有她那一份狠心,也没她那一个机会。”殷宜娟秀眉一挑:“姨娘不必忧心,我心里自有主意。”
      姚氏的一颗心,一大半被嫡子殷宜好占去,余下的一小半则分给了两个女儿,肖似自己的长女殷宜娉还占了大头,到殷宜娟这里,哪里还分得出多余的心思和精力,不过是按着府中的定例养活她,便自觉尽了嫡母的职责了。万姨娘怯懦,殷萓沅自然也无暇顾及后院里一个小小的庶女,因而殷宜娟的幼年,很是吃了些苦头。底下人的拜高踩低自不必细数,上头还有两个自来不把庶女放在眼里的姐姐,一个淘气得人嫌狗厌的哥哥。
      姚氏厉害,一个眼风扫过去,万姨娘便大气都不敢出,殷宜娟在嫡母跟前也很是乖顺,故而阖家上下只当殷宜娟同她的生母一样,是个懦弱胆小,一味自保的老实人。偏偏殷宜娟实际上并不是这样的性子,小时候还当她话少,被殷宜好掐得脸上都是白印子,哭起来还细声细气的跟个猫儿似的,越是长大,倒越是往阴鸷的方向去了,虽然还是话少,旁人待她的每一分好和每一分不好,她都牢牢存在心里。
      且不论殷宜娟关于自家的亲事存了怎样的主意,且说慈宁宫里,殷芷沅听见谢兰的奉承,面上仍是笑着的,笑意却略收了收。谢兰未曾贴身服侍过,还不知道自己惹了殷太后不悦,犹自奉承着,殷芷沅的心绪却早已飘到了郦家身上。
      殷宜娉定给了郦家,这回事还是过年的时候余氏入宫觐见,说给殷芷沅知道的。自从姚氏越过殷芷沅走了皇后的路子,想偷偷把孪生的女儿送进宫里,便在殷芷沅跟前挂了号,害得余氏也没脸,再有拜见太后的时候,便绝少带着姚氏,便是碍于礼仪不得不带上了,殷芷沅也不怎么同姚氏搭话。
      殷芷沅对郦家并不了解,可才听余氏说到郦老太太早逝,郦家郎君膝下有三个异母的庶女,她便皱了眉头。寥寥数语,便在她心中勾画出一个贪花好色的轻薄郎君的模样来。生母早逝,年纪轻轻承袭了家业,没个长辈约束着,极容易走上歪路。正妻体弱,不说小意温存好生陪伴,反倒同妾室先弄出孩子来,可见是个宠妾灭妻的主。三个庶女并非一母所出,说明府上至少有三个妾室,可见并非用情专一之人。
      她心里觉得不妥,可是两家已经合过八字,没有正当的理由,只因为一句“太后不满意这桩亲事”就出手搅散,实在说不过去。况且当年她不过是给殷宜婷指了婚,姚氏就跟乌眼鸡似的,如今成亲这个可是她看作眼珠子的长女,殷芷沅再伸手,就要结仇了。因此她只过问了一句,和余氏各自露出一个苦笑,摇了摇头,便也罢了。
      谢兰一记马屁拍在马脚上,还未察觉,还是燕桂拉了拉她的衣袖让她住口,等殷芷沅被薜荔扶着往慈宁宫看孙子去了,燕桂才指点谢兰:“殷家姑娘这一桩亲事,太后娘娘不大满意,往后你在太后跟前,少提起。”谢兰尚且不太适应燕桂的善意,但燕桂已经帮过她几回,想也不会无故坑害她,故而敛衽谢过:“我竟不知道,倒多谢姐姐提醒了。”
      燕桂见她半信半疑的,干脆把话说透了:“殷家二姑娘说给了上骑都尉郦家,太后娘娘不满意郦大人庶女一大堆,觉得并非良配。”谢兰一愣,细想了想,才恍然大悟,这下再不疑心,再看燕桂时,脸上的谢意也更真挚了几分。
      皇后所出的五皇子,取了一个“宪”字当大名,成了阖家人的宝贝。非但皇帝皇后视作眼睛珠子,太后娘娘也极为看重,宪哥儿上有三座大靠山,中间还有嫡亲的兄长姐姐护着,还是只知道眯着眼儿吃奶的年纪,便已经是众人口中的福气深厚的小皇子了。
      皇城里前一阵子还因为汝宁公主过世,兼着许太后病倒,颇有些愁云惨雾,如今过得年关,太医说了许太后熬过一冬便不妨碍,又有五皇子出世,一洗萧条惆怅之气,皇城里复又喜乐起来。
      五皇子的满月宴上,殷芷沅便拉着新过门的秦王妃庄氏的手,笑道:“你等会子也去抱一抱宪哥儿,沾沾喜气。”庄氏过门才十天,还是新妇,闻言羞得耳朵通红,却也还持得住,含笑应了,真个凑过去,叫丫鬟褪下手上的钏儿和戒指,防止硌痛了小娃儿,这才向五皇子的奶嬷伸手,口中笑着向皇后道:“倒要向皇后婶婶讨个恩典,也叫我沾一沾小皇子的喜气。”
      庄氏是殷芷沅的孙媳妇,皇后自然要给她面子,又见这一位侄儿媳妇说话讨喜,既不羞手羞脚,也不过分讨好,心中更添了几分喜欢,当即笑着点了头,示意奶嬷将五皇子递到庄氏手里。中宫嫡子,何等尊贵,庄氏不过略抱了抱,也不敢久留,就仍交给奶嬷。
      京里俗话,新嫁娘抱什么就要生什么,庄氏才过门,殷芷沅虽不急着叫她开枝散叶,讨个吉兆却还是使得的,且她有意叫庄氏和皇后走得近些,这样若是她百年之后,皇后便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也能多看顾秦王府几分。
      殷芷沅见庄氏说话讨喜举止得体,也跟着点了点头,脑子里却想到了宝庆,宝庆嫁过门也足足有一年了,却没半点喜讯传出来。就是今日满月宴开席之前,黄氏悄悄过来告诉她,沐夫人知会了黄氏一声,抬手往沐彦彰房里赏了一个通房。
      宝庆原是黄氏照着妇德女戒教导出来的一个十全十美的贤良人,过门半年无孕,不消沐夫人开口,早就主动从自己的陪嫁中择了一名美婢,开了脸放在房里,只这婢女腹中也一直没有消息,又过了半载,沐夫人才赏下人来。原也是为子孙计,并不是为难媳妇的意思。殷芷沅知道了,自然无话可说,心里却有些犯嘀咕:宝庆身子又不单柔,圆圆脸儿看着就是个好生养的,如今她无出,连着那个通房也半年无孕,莫不是沐世子不能生罢?沐世子幼时就体弱多病,虽说往庙里送了寄名符儿之后养活过来,可别是弱症尚未根除,反倒害得宝庆背负了无出的恶名。
      宝庆随沐夫人入宫参加了堂弟的满月宴回来,她虽是媳妇,却是公主,又素来得皇后高看,在宫里竟比她婆母还更体面些。沐夫人给儿子添了人,本就心里有鬼,见了这一番情形,还当是皇家人为宝庆撑腰,给她脸子瞧,面上就有些挂不住,强撑过了满月宴,回来就推说身上不爽利,叫免了昏定省,回去睡了。
      宝庆才回到至善堂,由着披金将她头上一套十三件的金嵌红宝丹凤衘珠的头面卸下来,宽了出客的大衣裳。才换上家常衣裳,便见挽翠端了一盏杏仁酪进来,向宝庆道:“少夫人且用一碗酪垫垫肚子,晚上可还要过去立规矩呢。”
      沐夫人又好面子又要慈和贤良的名声,说是免了定省,实际还是要她过去“侍疾”,若宝庆真大剌剌地歇下,只怕一个月都没有好脸色看。挽翠一面服侍宝庆吃酪,一面叹息:“吃宴本就是花木瓜空好看,那些个看菜,拿萝卜雕得牡丹花,又用豆芽摆出什么水晶丝,全都填不得肚子,又要同席上的夫人小姐们交际,本就累了一天,晚上也不得歇。”宝庆笑道:“做人媳妇,谁不是这样过来的,便是母亲,才过门的时候也时常在祖母跟前尽孝,到了如今都不肯松的。”
      此刻宝庆口中的母亲,说的却不是沐夫人,而是娘家的嫡母黄氏,挽翠听见了,又叹一句:“若都如太太那般,遇到太后娘娘那样的婆婆,倒是有福了。”这话便是在暗示沐夫人不慈,宝庆嗔了她一眼,将酪碗放回她手里,便要带着披金去问候沐夫人。走之前忽然想起什么,又立住了问道:“西厢房的那一个,可还病不病了?”
      挽翠和披金是宝庆的管事大丫头,挑房里人的时候,宝庆自然不会干自折臂膀的事情,许了这两个丫头为她们各自择一门体面亲事,当正头夫妻,自己从原就预备了当通房的二等丫鬟里,选了一个名叫攒珠的抬起来。原本想着隔得半年再无身孕,便将和攒珠一起的嵌宝一道抬起来,谁料沐夫人伸手给了一个。
      给的不是别个,正是原来就服侍沐彦彰的行止。
      仰止和行止都十八九岁了,按着年纪也该放出去了,每年春日,府里管人事的岑姑姑都要给主子回了话,每个院子里着手放人补人。仰止和行止原该是今年一道放出去的,二人服侍沐彦彰多年,见他生得俊美,性子又温和,待下人从不呼来喝去的,早就各自存了一段心事,只可惜沐彦彰竟没有这个意思。
      仰止痛哭了一场,到底还是被老子娘领了出去,配了府上二管事的儿子,行止却给岑姑姑塞了银子,称病又拖了一个月,熬到了沐夫人赏人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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