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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无好意梅因省沐宅 ...

  •   皇后这一胎金尊玉贵,尚未显怀,皇帝就亲自吩咐了坤宁宫上下,不劳动皇后一根头发丝儿。便是宫务,也复又全盘交到许贵妃手里,不许她操心。
      七月初五是怀淑公主的周岁,七月十一又是太子的十周岁整生日,又要着手将太子从坤宁宫挪动到东宫里头去,饶是许贵妃能干,也被这些俗务扰得不可开交。
      永嘉与嘉善先后搬出坤宁宫,偌大一间宫室登时就空了一半,如今太子跟着挪出去,皇后心里更觉得空落落的,且喜腹中的孩子能略慰其慈母之心,虽然万分不舍,但到底是皇帝立下的规矩,违拗不得,只得将许贵妃请进来七八回,大到寝殿书房的布置,小到椅子上设什么纹路什么料子的椅袱,都仔仔细细安排清楚了。又亲自挑了跟随入东宫侍奉的人,太子的养娘、教养嬷嬷、伴当之类服侍的老人,自然全数带着,皇后又亲自指了几个手脚灵便,应答机变的小宫人,补全东宫的规制。
      比起皇后的牵肠挂肚,太子反倒没有那般不舍。皇后教养子女素来严格,对太子更是爱之深责之切,从不肯松懈片刻。故而太子虽然只有十岁年纪,却已经比旁的十三四岁的孩子更加老成,背着手一板一眼地宽慰母亲:“母后无须忧心,儿臣乔迁之后,定会闻鸡起舞,手不释卷,闲暇时保养身体,演习骑射,文武兼修,绝不辜负母后殷殷期望。母后亦要荣养凤体,平安诞下弟弟,届时儿臣自当恪守为兄之道,悌爱友善,兄弟二人同心同德,以慰母怀。”
      太子一本正经说了这么一番话,倒是将皇后满肚子的叮咛又笑回了肚里,伸手将太子揽入怀中,满头满脸地摩挲他,口中笑道:“母后的宸哥儿,打小就是个懂事的,母后再没不放心的。”太子自觉已经大了,还被母亲当作小宝宝这样抚弄,虽然知道阶下侍立的都是看着他长大的自己人,却还是羞得耳朵根子泛红,又因为素来严格的母亲鲜少露出这番慈母情态,难免贪恋温柔,依偎在母亲怀里,嗅着她身上温暖芬芳的气息,感受到无可比拟的安宁。
      太子的十岁生辰,较之永嘉和大皇子十岁时更加热闹煊赫了几分,永嘉和大皇子心中自然也不会存什么芥蒂。宫中一派熙和,妃嫔之间和睦贤良,皇子皇女们也孝悌友善,到处是承平气象。
      怀淑公主的周岁,抓周抓的既不是针黹也不是胭脂,反而是一本墨香四溢的古书,前来参加周岁宴的宾客们也都凑趣,一叠声儿夸赞起怀淑公主有乃母风范,将来定然同贤妃一样,是个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才女。
      两次生辰,殷芷沅连着见了宝庆两回,见她果如黄氏所言,气色极好,神色宁静从容。沐彦彰围在宝庆身边打转的模样,直教殷芷沅想起杨绶对安成的那一番情深义重,不由十分宽慰。又亲自将宝庆招到跟前垂问,末了还吩咐了一句:“哀家听闻九月里沐家二姑娘就要出阁,你可预备好了?”宝庆点头道:“母亲吩咐我协理,单管婚事上的器皿和府上人的轮值。”
      不让宝庆接手厨事和迎来送往,单让她做些不落在外客眼里的杂事,说明沐夫人对宝庆的才干依旧不信任。所谓管器皿,自然不是让宝庆盯着何处砸了盅子丢了摆设,而是让她保管库房钥匙。看着仆妇们拿着对牌支领东西,再分拨人手抬家什、守屋子即可,没什么技术含量。至于后者,管理的则是人事,早起应卯、夜间巡视、白日里是否各司其职、如何轮班,难度也不高,考验的除了细心,更多的是能否弹压得住下人。
      殷芷沅想到宝庆年轻面嫩,不免有些忧心,便笑道:“管器皿便罢了,要管理那些有了体面的管家娘子,可有得磨呢,不如祖母同你母亲说说,让她给你换个差事罢?”宝庆笑着福了福:“多谢祖母体谅,不过孙女觉得或可一试。母亲指了府中二管事的娘子帮手,再有不会的,便去请教母亲,绝不自专。”
      殷芷沅见宝庆执意,也不勉强,心想再难的事情,总要上手做了,才有可能做成。想当年自己成为太子妃,刚接手东宫庶务的时候,也不是样样都会的,还是景元皇后鼓励自己:“你只管放心去做,便是办砸了,也有母后给你兜着呢。”自己这才放下顾虑大胆尝试,竟也没有需要请景元皇后周全的地方。如今宝庆不过是在经历每个媳妇都要走的路罢了,想当年安成初嫁的时候,自己尚且没有这般瞻前顾后,如今轮到孙女了,许是隔了一代的缘故,竟愈发放不下心了。
      到了沐兰因出阁的日子,殷芷沅特地派了玉树过去随喜,沐兰因的夫家过来迎亲的时候,打眼看见女家立着一个穿着官服的女子,补子上绣着鹭鸶,知是宫中女官,想起新娘子的娘家嫂子乃是公主,不由与有荣焉,态度更亲和了几分。沐夫人见到玉树,也知道这是太后娘娘在为自己的女儿撑场面,心中欢喜,将这一份人情算在了宝庆头上。
      等玉树回来了,殷芷沅仔细问起女家的筵席和送亲的礼节,听玉树说了一切都好,心道宝庆定然没出什么岔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殷芷沅却不知道,宝庆的岔子并不曾出在婚礼上,而是出在了婚礼前。兰因要出嫁,梅因作为长姊,自然要回来为妹妹送嫁。梅兰竹菊四个,次第差着年纪,沐夫人刚过门就生下梅因,却是过了好些年,才先后生下沐彦彰和沐兰因,至于竹因出生的时候,梅因都已经出嫁了。梅因自己随了母亲,果敢泼辣,可偏生这两个与她有些交集的弟妹都更像父亲,与她说不到一块儿,反倒是最小的一个同胞妹妹与她很有共同语言。
      离兰因出阁还差一个月的时候,梅因就回到娘家住着了,她一开始就看不惯宝庆,自然说不出什么好话来。同兰因嚼舌的时候,兰因每每温声和劝:“姐姐莫不是想岔了,嫂子她再不是那等人。”让她好生无趣,遂去找竹因,谁料竹因倒是与她一拍即合:“我也不喜欢这嫂子,成日家闷葫芦似的,我到哥哥那儿去玩,她就只会打发小丫头陪我拍皮球踢毽子,无聊死啦。要我说,我倒是更喜欢陆家姐姐,上一回去他们家里玩,陆姐姐又漂亮,又心灵手巧,带我做花钿玩,只可惜与哥哥差了些年纪。”
      沐梅因并不熟悉幼妹口中的“陆家姐姐”,但逮着这么个上好的机会贬低宝庆,岂有放过的。也不知道她同竹因说了些什么,反正自打那一回开始,竹因就承袭了梅因的敌意,见到宝庆就颇有些“横眉冷对”的意味。
      宝庆不知缘故,只知道这个幼妹是婆婆的心头肉,总要与她处好了,才是上策。可她无论怎么温柔大方,送她珍贵的珠宝、精巧的玩器也好,陪她玩乐也好,甚至帮她做针黹应付女红师父的抽查,她却总不给自己一个笑脸儿。
      梅因也未曾想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自己有意为难,反倒是自食恶果,可无意间“教会”了一个竹因,却起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沐夫人宠爱竹因已经到不辨是非的程度了,但凡竹因与人起争执,她都不消询问缘故,便认定是旁人不好,自家女儿总是没错的。莫说兰因,便是身为嫡长女的梅因,在闺阁里也未曾享受这番殊遇。
      竹因将对宝庆的不待见挂在脸上,很快就引起了沐夫人的注意,背着人细细询问女儿:“可是你嫂子给你气受了?”竹因也不提起梅因说的话做的事,只鼓着脸儿气哼哼地说:“她抢走了哥哥!”等沐夫人问起怎么个抢法,她又不说话了。
      这话看似是小女孩儿无心之言,却恰恰戳中了沐夫人的心事。宝庆过门也有四个月了,既没有掐尖好强卖弄才干,也没有仗着公主的身份不把婆母放在眼里,温柔恭顺,处处小心,伺候丈夫,孝敬公婆,友爱小姑。饶是沐夫人挑剔,却也抓不出错处来。她对这个儿媳妇很是满意,若硬要鸡蛋里挑骨头挑出什么不好,那就是儿子待她太好了些,让沐夫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难怪说婆媳天然是仇敌,自己怀胎十月掉下来的肉,含辛茹苦地把他教养长大,却被儿媳妇不费吹灰之力地勾了去,原先儿子得了什么好的,总要孝敬母亲,如今却被儿媳妇分去一半。虽然自家儿子也算懂事,大头拿着孝敬母亲,儿媳妇只能接着她指头缝里漏出来的,可是换作从前,便是从她指缝里漏到地上,也便宜不到别人头上!
      良好的出身和教养让沐夫人努力压抑着这种诡异的嫉妒,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这都是寻常小事,儿子心中还是把母亲放在妻子之上的,可却怎么也控制不住骨头缝里潜滋暗长的龃龉。而这一份龃龉与小女儿的嫉妒不谋而合,令她生出“原来我不是一个人”的宽慰来。也不消多问,她立刻可以理解小女儿见到兄长娶亲之后的失落,理解她见到兄长把独属于妹妹的温柔分给外来的女人的愤怒。
      再看宝庆的时候,心中生出别样的滋味,沐夫人就不再自责了:若只有我一个人,那是我扭曲,可竹因和我一样,可见不是我们的问题,确实是你把彦彰粘得太紧了!
      只是这一份不满意到此刻尚且按捺得住,毕竟除了这一项,宝庆样样来得,更何况她背后还站着一个很是看重这个孙女的殷太后,他们沐家娶了公主,还是有很多实打实的好处的。
      宝庆虽然纳闷竹因对她的敌意不知所起,但她终究心宽,只当是小女孩儿想一出是一出,过一阵子也就好了。原先在学里的时候,嘉善有几回心绪不好,也是臭着一张脸,谁来了也不理会,若你去关心她,一不小心踩着她尾巴,还要被她抢白一顿。宝庆也算是习惯了和大小姐脾气的人相处,索性便丢开手去,只等时间冲淡一切。
      倒还是她的侍女猜出了几分,宝庆帮兰因对嫁妆回来,觉得有些乏了,歪在花梨木的椅子上,任由披金为她拆头发,看见靶镜里披金一脸愤愤然:“今日二姑娘也同少夫人说了,大姑娘很爱嚼舌,请少夫人小心些。依奴婢看,三姑娘对您没个好脸,指定是大姑娘挑唆的!”宝庆也不说话,笑着对镜子摆了摆手,披金犹自愤愤不平,“大姑娘自己过得不如意,就见不得旁人的好,这样的性子,老天都看着呢,迟早遭报应!”宝庆笑了笑:“你既然知道自有老天看着,又何必生气呢?”披金一时说不出话来,脸上这才有了笑影儿,口中也带出旧称谓:“都说咱们姑娘心宽,真真就是个心宽的,这样的性子才福寿绵长呢。”
      宝庆笑着指点披金:“大姑娘已经出嫁了,便是回来省亲,也不会住太多时日,咱们只当她是客,好生招待着,等她走了还不是各自过日子,何必同她计较。至于三姑娘,还是个小孩子呢。”
      披金感慨道:“四姑娘就不说了,那是个锯嘴的葫芦,三个嫡出的姑娘里,唯有二姑娘是个明白人,如今偏生嫁了,往后少夫人岂不是连个说知心话的人也无。”宝庆笑道:“怎么没有,我一般的也有娘家姊妹,也有手帕交,如今出嫁了反倒自在些,想去哪里只同母亲说一声就是了,不似在家的时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成日拘在家里做千金小姐。”
      说到娘家姊妹,披金便想起杨琛来,不由又叹:“咱们的三姑娘,与表姑娘年纪仿佛,却连表姑娘一根指头都比不上。表姑娘待人接物已经像个大人了,三姑娘呢,还只是小孩子脾气。”
      宝庆连忙朝镜子里摆手,披金才掩住口,便从镜子里看见行止打起帘子,原来是沐彦彰回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沐夫人:我不是一个人~(宽慰)
    作者:你不是一个人!(骂骂咧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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